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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不知道起什么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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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越离开后,纪婉仪在榻上辗转反侧,许久才勉强入睡,却睡得极不安稳。
梦中光怪陆离,一会儿是明月投湖时决绝的眼神,一会儿是林鹤轩温润如玉又略有些扭曲的脸,最后竟变成了齐越那双深邃灼热、又带着一丝委屈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让她无所遁形。
天刚蒙蒙亮,她便醒了,只觉得头昏脑涨。
用过早膳,锦书便悄声进来禀报:“小姐,婉清小姐那边递了消息过来,说您之前让她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请您茶楼一叙。”
纪婉仪精神一振。
婉清是她的堂姐,虽已远嫁扬州,但在闺中时与她关系最为亲厚,且心思缜密,善于交际。
她前几日寄出的信,正是托婉清暗中打听林鹤轩其人在江南的风评以及林家旧事。
“去备车。”纪婉仪立刻吩咐。
到了茶楼,人声鼎沸。说书先生今日说的是那狸猫换太子的戏本,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上到茶楼二楼雅间,婉清早已在里面等候。
她嫁人后丰腴了些,眉目间更添温婉,见到纪婉仪,亲热地拉她坐下。
屏退左右后,婉清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取而代之地是一丝凝重:“原本是昌伯侯那日就应与你说这件事的,可谁知竟出了那档子事……”
“不碍事,这样你也在上京多待些时日,我很想你。”纪婉仪笑了笑。
纪婉清笑着点了点她额头,思考到纪婉仪让她帮忙留意的事,神情有些凝重。
“林鹤轩此人在扬州士林中,风评其实尚可,都说他刻苦攻读,颇有才名。但其家世……”
婉清压低了声音,“林家当年也算是扬州望族,但其父林文渊出任江南盐运使后,不过三年便因贪墨案被罢官抄家,家道就此中落。林文渊本人也在归乡后不久便郁郁而终。这些,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纪婉仪点头:“这些京城也有传闻。”
“奇怪的是,”婉清蹙眉道,“我多方打听,却发现当年那桩盐案,在扬州本地似乎讳莫如深。几位经历过那时的老人都语焉不详,只说证据确凿,是先帝钦定。但私下里,似乎又有另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纪婉仪追问。
“有人说,林文渊可能是替罪羊。”
婉清的声音更低了,
“当年江南盐政积弊已深,牵扯甚广,林文渊一个并无深厚背景的官员,突然被擢升到那个位置,本身就很奇怪。他倒台后,最大的得益者似乎是当时的两淮盐运副使和……”
望着姐姐讳莫如深的表情,难道……
纪婉仪的心猛地一沉。
如果林家当年真是权势斗争的牺牲品,那林鹤轩投入六皇子门下,就绝非简单的寻求靠山,更可能带着复仇和翻案的目的!
而伯父纪承灏……他知道这其中深浅吗?还是明知危险,为了从龙之功,也甘愿冒险?
“还有更奇怪的,”婉清继续道,“我派人想去查访一下林家旧宅和可能知情的老人,却发现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也在暗中查探林家旧事,行动十分隐秘,且……手法老辣,不像普通人。”
另一股势力?纪婉仪顿了顿。这上京怕是要变天了……
婉清握住纪婉仪的手,担忧道:“岁岁,这林鹤轩恐怕是个极大的麻烦。他接近你,绝不仅仅是结亲那么简单。你千万要小心,离他远些,也……劝劝大伯,莫要引火烧身啊。”
纪婉仪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平静,还对她安抚的笑笑:“我晓得的。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姐姐务必保密。”
……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事。
从茶楼出来,纪婉仪的心情更加沉重。
婉清带来的消息,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测。
林鹤轩是一团裹着蜜糖的火焰,而她的伯父,正试图将整个纪家投入这团火中。
马车行驶在回府的路上,经过西城时,却忽然被拥堵的人流挡住了去路。
外面传来嘈杂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昨晚西城码头那边出事了!”
“好像是有伙贼人械斗,死了人呢!”
“何止!听说还牵扯到一位大人物的公子哥儿……”
纪婉仪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果然有官差设卡,隐约还能看到废弃货仓的方向围着不少人。
朝中有人出事了?还是在城西?
她对车夫道:“绕路回府”
回到悠芳庭,纪婉仪立刻让锦书想办法去打听西城码头的具体情况。
不到一个时辰,锦书便脸色发白地回来了。
“小姐,打听清楚了……昨夜西城废弃的漕帮货仓附近,发生激烈械斗,死了三个人,伤了十几个。
据说……据说还牵连到了朝中的重臣!”
纪婉仪忙着思考这些,竟连茶也没有仔细看,然后就被烫到了。
朝中重臣,不会是……
这……这又是谁布的局?
虽然早已料到有人会对林鹤轩出手,但听到这个消息,纪婉仪还是感到一阵心悸。
那是活生生的人命,还有朝廷中人,谁竟然如此大胆?
她忽然想起昨夜齐越翻窗而来,那句“你这几天出门别太勤了”的叮嘱,原来不是无的放矢。
是这上京,真的要变天了。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侍女通报,靖王府派人送来了东西。
锦书后面跟着的彩云都提着几个精致的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样纪婉仪平日爱吃的精致点心,有的却是名贵华丽的珠宝首饰。
没有只言片语。
纪婉仪看着那些盒子,瞬间明白了齐越的意思。
是赔礼,昨夜的赔礼。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试图将她牢牢笼罩其中。
这种感觉,让她窒息,但他一次次的示弱,又让她莫名地……感觉他还是从前那样,不曾变过。
纪婉仪随手拿起一支步摇,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簪身沉重,做工极其精细,绝非寻常之物。
她沉默了很久,“收起来吧。”她声音有些沙哑地对锦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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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
齐越听着玄影的禀报。
“主子,事情有消息了”
“嗯。”齐越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从书桌上另一封刚到的密函上收回——是玄影从江南加急送回的。
密函上的内容,让齐越的眉头紧紧锁起。
玄影在江南的调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他找到了当年林家一个侥幸逃脱、隐姓埋名的老仆。
据那老仆透露,林文渊在案发前似乎已察觉危险,曾秘密将一批真正的账册和往来书信藏匿起来,并留下了一句古怪的遗言:“欲明真相,须问‘影’。”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玄影顺着线索追查,发现当年经办林文渊案、后来官运亨通的那位两淮盐运副使,其升迁背后,隐约还有……宫墙里的痕迹。
“影”?是指什么?人?还是物?宫墙?太子也牵扯其中?
齐越感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
十年前江南盐案的浑水,似乎深不见底,牵扯的可能是当今朝堂最顶层的权力斗争。
林鹤轩知道这些吗?他投靠六皇子,是真的以为六皇子能帮他翻案,还是……另有所图?甚至他本身,就是某个更深势力抛出来的诱饵?
齐越揉了揉眉心。
他原本只是想铲除一个觊觎岁岁、可能给她带来危险的麻烦,却没想到似乎撬动了一块藏着无数毒虫的巨石。
他必须更加谨慎。
齐越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在无意中,卷入了一场远超预期的暗局之中。
而岁岁,因为他与林鹤轩、纪承灏的冲突,也被置于了风口浪尖。
“加派人手,盯死慈恩寺和那个王伯,任何异动,迅速上报。
江南那边,让玄影继续深挖,务必查出‘影’的含义和那批账册的下落。”齐越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另外,增派一队暗卫,秘密保护永宁侯府,尤其是悠芳庭。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许任何人惊扰到她。”
“是!”玄影领命,感受到主子语气中的凝重,不敢有丝毫怠慢。
“接着禀报。”齐越处理完林鹤轩的事,回想刚刚玄影的话。
他心中诡异的升起一丝隐秘的愉悦和快感,他就知道,当年的事各有难处。
岁岁心里还是有他的。
“当年和离之事,似乎再难查清,线索断在了……”玄影顿了顿,因为他不确定说出来自家主子能不能承受。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望着他的目光锐利如刀。
“说下去。”
“最后的线索指向老王妃那儿。”玄影出声。
齐越愣住了,母亲?难道当年和离的事她也有参与?还是她也知道些什么?
一团又一团的乱麻将他缠住,他竟然一下子找不到头绪。
正巧齐母派人传话让他过去一趟,他把后续吩咐下去就往齐母的院子走。
正好,他有些事也想问问母亲。
汀兰院。
“母亲。”齐越向坐在首位的女子垂首行礼。
当年之事,她一下子病倒,养现如今还是有些体弱。脸色也没有往日的红润……
齐母望着自家儿子越发沉稳的模样,欣慰之余有些愧疚。
但现在她更多的是生气,因此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怒气。
“跪下!”
齐越愣了一下,也没问为什么。干脆利落的跪了下去。
“你可知为何让你跪下。”齐母平息了有些波动的心绪问道。
“还请母亲明示。”齐越隐隐约约猜到了,但还是有些犹豫。
“往日学的那些礼仪去了西北两年就都忘了?谁教的你夜探人家闺阁女子的闺房,你真是长本事了珩之。”
“我……”齐越沉默,但他那日就是控制不住想见她,想的他心口发疼。
他根本不能想象没有她的日子,都是凭借要活着回来见她的念头支撑着他度过了在西北的那两年。
齐母见他这个死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出声:“岁岁是个好姑娘,如今与你没有半分干系,你这样做将她的名声置于何地啊你”
“怎么没有关系,她是我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
“如今不是了!”齐母打断他,指着他骂道:”要是再让我知道你还敢翻墙去找人家,别怪我用家法。”
望着母亲生气的样子,齐越不由得想到那人明媚动人的样子,他良久出声:“母亲,当年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这下轮到齐母愣住了,“什么?”
“当年和离,岁岁不是自愿的吧。”齐越声音有些发涩,他艰难道。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颓废样子,齐母也是良久出声:“当年之事,是我们齐家对不住人家。”
齐越骤然抬头望向自家母亲。
“母亲,你是知道我对岁岁的心意的。您要是知道些什么就告诉儿子吧,我真的不能失去岁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