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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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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后的京都总刮着燥风,卷起街面的尘土,扑在人脸上发涩。阿添的小杂院在西市深处,倒能避开些喧嚣。自上次和云墨同睡一夜后,他就没再主动找过对方——白天忙着在街口支摊卖糖糕,晚上回到小院,就着油灯缝补旧衣,把那些翻涌的心思都压在柴米油盐里。他总告诉自己,那不过是朋友间的在意,不该生出别的念头。
可这份“平静”,在三月中旬的一天被彻底撕碎。
那天阿添收摊比往常早,刚拐进小院所在的胡同,就见三个黑衣汉子堵在院门口,袖口别着暗纹,眼神冷得像冰。他心里一紧,想绕路走,却被为首的人上前一步拦住:“你就是阿添?”
“我是。”阿添攥紧手里装铜板的布包,指节泛白,“你们找我有事?”
“我们是李记绸缎庄的人。”汉子冷笑一声,指尖在腰间的刀鞘上敲了敲,“你那位云管事,前些日子抢了我们老板的江南货源,还让老板在绸缎宴上丢了脸。这笔账,总得有人来还。你是他‘亲近’的人,跟我们走一趟,等云管事来赎你。”
“亲近”两个字被说得格外刺耳,阿添的脸瞬间涨红,又很快变得苍白。他想起上次在倚红楼外看到的场景,想起云墨如今的身份,忙摆手:“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你们找错人了!”
“普通朋友?”汉子嗤笑,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我们都打听清楚了,上个月云管事还在你这小院过夜。你要是普通朋友,谁信?别废话,跟我们走!”
阿添想挣扎,可另外两个汉子已经围了上来,一人捂住他的嘴,一人反拧住他的手腕。粗糙的布条塞进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他被强行拖拽着,脚腕磕在青石板上,疼得发麻,最后被塞进了一辆没有标识的黑马车。
马车颠簸着往城郊去,阿添蜷缩在角落,嘴里的布条硌得牙龈生疼。他摸了摸怀里的兔子布偶——那是云墨当年缝的,边角已经磨得发亮,此刻却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慌。他怕,却不是怕自己出事,是怕云墨真的会为了他,向李老板低头。
而此时的云墨,正坐在绸缎庄的账房里,对着一堆账本皱眉。江南新到的一批云锦被查出有几匹织线松散,要是赶不上月底给宫里绣坊的交货期,不仅要赔违约金,还可能丢了宫里的订单。他刚让伙计去联系织户返工,就见负责盯梢的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脸色惨白:“管事!不好了!李老板的人把阿添……把阿添绑走了!说要您去城郊破庙赎人!”
“哐当”一声,云墨手里的算盘掉在地上,算珠滚了一地。他猛地站起身,椅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抓起椅背上的玄色外袍就往外冲,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备马!快备马!”
小厮想跟上,却被他回头喝住:“你去官府找王捕头,让他带些人悄悄去破庙外围候着,别惊动李老板的人!记住,只许在外围等,我没发话,不许进来!”
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疾驰,云墨伏在马背上,风刮得他眼睛生疼,却连眨眼都不敢。他满脑子都是阿添的模样——阿添低头揉面时沾着面粉的鼻尖,阿添被他逗笑时泛红的耳尖,阿添上次在绸缎庄门口,攥着油纸包欲言又止的模样。每想一次,心就像被钝刀割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恨自己,恨自己没能早点解决李老板这个隐患。李老板自绸缎宴后就怀恨在心,这些日子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他都忍了,想着等宫里的订单稳定了再彻底收拾对方,却没想到对方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把阿添卷进来。他更恨自己之前的“欲拒还迎”——要是他早点告诉阿添自己的心意,要是他早点把阿添接到身边,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破庙的木门早已腐朽,云墨一脚踹开,尘土簌簌落下。昏暗的庙里,阿添被绑在中间的柱子上,头发散乱,额角磕出了一块淤青,嘴里还塞着布条,看见他进来,眼睛瞬间红了,却倔强地没掉眼泪。
“云墨!你别来!他们是骗你的!”阿添用力挣扎着,声音透过布条传出来,模糊又沙哑。
“闭嘴!”为首的黑衣汉子踹了柱子一脚,转头看向云墨,语气嚣张,“云管事来得挺早。想带他走也可以,把江南的云锦货源让给我们老板,再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老板赔礼道歉,我就放了他。”
云墨的目光落在阿添额角的淤青上,眼底的冷意几乎要溢出来,却还是强压着怒火,声音平静得可怕:“货源可以让,道歉也可以。但你得保证,以后再也不许找阿添的麻烦,也不许再用这种手段对付绸缎庄的人。”
“爽快!”汉子笑着拍手,“我就喜欢云管事这样识时务的人。来人,给阿添松绑!”
布条被解开的瞬间,阿添咳得撕心裂肺,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冲到云墨身边,拉住他的胳膊:“你疯了?那货源是你好不容易才拿到的!不能让给他们!”
云墨转过头,抬手轻轻擦去他脸颊的眼泪,指尖的温度烫得阿添一僵。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货源没了可以再找,你要是出事,我去哪找第二个你?”
这句话像惊雷,炸得阿添脑子发懵。他看着云墨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睛里,此刻满是疼惜和慌乱,还有些他看不懂的深情。阿添的心跳瞬间乱了,想躲开,却被云墨牢牢握住手腕,动弹不得。
李老板的人走后,破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阿添还没从刚才的震惊里缓过来,就被云墨拉着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检查他的伤口。“脚腕疼不疼?还有额角,要不要去看医馆?”
“我没事……”阿添的声音有点发颤,不敢看他的眼睛,“你不该答应他们的,李老板那个人,不会这么容易满足。”
“我知道。”云墨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些药膏,轻轻涂在他的额角,“我让小厮去联系官府了,他们就在外围候着,李老板的人走不远。至于货源,我早就留了后手,他拿不走的。”
阿添愣住了,抬头看向他:“你早就计划好了?”
“嗯。”云墨笑了笑,眼底的冷意散去,多了些温柔,“我不能让你出事,也不能让他得逞。”
夕阳透过破庙的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阿添看着云墨认真涂药的模样,心里像被温水浸过似的,那些被他强行压下去的心思,又重新冒了出来。他忽然觉得,或许自己对云墨的感情,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友情。
“你……”阿添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在意自己,却又说不出口。
云墨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涂药的动作顿了顿,轻声说:“阿添,以后别一个人住在这里了,搬去我那里吧。我那里有伙计看着,比这里安全。”
“可是……”阿添还想拒绝,却被云墨打断:“没有可是。你要是不搬,我就每天来这里守着你,不管你愿不愿意。”
他的语气带着点霸道,眼神却很软,像在撒娇。阿添看着他,心里的犹豫渐渐消失,最终点了点头:“好,我搬。”
云墨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落了星光。他拉起阿添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站起来:“我扶你,咱们回家。”
“回家”两个字,让阿添的脸颊瞬间发烫。他任由云墨扶着自己走出破庙,坐上马车。马车里很暗,云墨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他身上,还把暖炉塞进他手里。阿添握着暖炉,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偷偷看向身边的云墨,却发现云墨也在看他,眼神里的温柔,让他心跳更快了。
回到云墨的住处时,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虽然还没开花,却透着股清雅的气息。屋里收拾得很干净,桌子上摆着个熟悉的兔子布偶——和他怀里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这个更新,显然是被精心保管着。
“这是……”阿添指着布偶,惊讶地问。
云墨的耳尖微微泛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当年给你缝完那个,我就自己也缝了一个。想着……想着以后要是能和你住在一起,就可以把它们放在一起了。”
阿添的心里瞬间被填满了,他拿起桌上的布偶,又摸出自己怀里的那个,把两个布偶并排放在一起,嘴角忍不住上扬。
云墨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像被蜜浸过似的。他走到阿添身边,轻轻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很轻:“阿添,对不起,以前让你受委屈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阿添的身体僵了僵,却没有躲开,反而轻轻靠在他的怀里,声音有点发颤:“我知道。”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两个兔子布偶上,也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破庙的风波虽然惊险,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两人之间的隔阂,让那些暧昧的心思,终于有了落地的地方。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李老板被官府拦下后,并没有善罢甘休。他回到府里,就联系了几个和云墨有过节的商户,还暗中勾结了宫里的太监,准备在月底的交货期上,给云墨致命一击。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悄然酝酿,而此刻沉浸在温情里的两人,还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一场更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