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瑾》汀素

15、日记本(过去)

　　在喻瑾被找回来后一段时间，周明珠和喻正南还是离婚了。

　　在此之前，的确有一段时间的平和。

　　但是裂痕只会越来越大，直到无法修复。

　　喻正南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站在门口，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向喻瑾，最后叹了口气：“爸爸会常回来看你的。”

　　喻瑾沉默地点了点头。

　　周明珠同样沉默，两人假装无事发生，还是跟以前一样的生活。

　　周明珠还是会热情的邀请沈自听来家里吃饭，会给她做好多好吃的，会把“听听太瘦了”这句话挂在嘴边。

　　沈自听真的太敏感了，仅仅几天她就猜到了什么。

　　直到喻瑾说出那句：“听听姐，我爸妈离婚了。”

　　沉默了十秒，沈自听回道：“我爸妈也离婚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她继续说。

　　又补充了句：“有没有觉得好受一点？”

　　喻瑾嘴角抽了抽，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顿了顿，声音轻快了许多：“不过，好像真的没那么难受了。”

　　不是因为同病相怜，只是因为听到沈自听说话，稍微安慰他一下，他就觉得心情好像没那么糟糕了。

　　父母离婚而已，这算不上什么苦难，也犯不着伤春悲秋。

　　沈自听尝了一块儿糖醋里脊，看向在厨房切水果的周明珠，低声道：“而且周姨做饭这么好吃，喻叔叔肯定后悔死了。”

　　“嗯，”喻瑾点头，“他肯定后悔。”

　　喻瑾很喜欢听沈自听说话，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很平静，说出来的话又总能让人想好一会儿。

　　却又恰好安抚了他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如果沈自听有一天发疯，那一定是被杨虹逼疯的。

　　周六，沈自听刚回家就听见了好几个人的声音，原来是杨虹带人回来了。

　　她本打算直接回房间的，视线却在桌子的那个本子上停住了。

　　那是她的日记本，锁都被撬开了，现在正摊开在桌子上任人观看。

　　她藏得很隐蔽，如果不是刻意翻找是找不到的。

　　杨虹脸上的笑一成不变的虚假：“回来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人？”

　　那几个阿姨也停下交谈，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

　　其中一个笑着开口：“听听回来啦，我们正说到你呢，最近是不是学习压力很大啊？看你日记里写的，小孩子啊，别总那么多心思，可千万别学现在网上那些人啊，一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的……”

　　沈自听的手脚一点点变凉，指尖颤抖着，愤怒让人一时间说不出话。

　　杨虹看着她，加重了语气：“沈自听，阿姨跟你说话呢。”

　　“为什么动我的东西？”

　　沈自听的声音不高，却让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几个阿姨面面相嘘，杨虹的脸险些挂不住。

　　她的语气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你的东西？什么是你的东西？在这个家里，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吗？”

　　“杨虹啊，我想起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啊。”几个阿姨一看这形势，纷纷找了借口离开。

　　外人走了，杨虹不用再伪装了。

　　她抓起那本日记，毫不顾忌的扔在沈自听脸上。

　　“我倒是要问问你！这里面写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压力大？委屈？我供你吃供你穿，让你一心学习，你还觉得委屈了？！”

　　“你告诉我你有什么难受的？你每天就只需要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学习，你有什么可难受的？！啊？我才应该难受吧，我生下你这个白眼狼，你是畜生吗？这么不知道感恩？！”

　　她一边说一边上手去扯沈自听的头发。

　　沈自听没有反抗，她知道这只会引起杨虹的变本加厉。

　　即使头皮被扯的生疼，她也只能忍受着。

　　直到杨虹终于发泄完。

　　“还给我行吗？”恳求的语气。

　　“还给你？让你继续写这些不知所谓、影响学习的东西？”杨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然后她不留情面的，将日记本一点点撕碎。

　　“我让你写！让你不知好歹！”杨虹像是陷入了某种癫狂，一下，又一下，用力撕扯着。

　　沈自听十七岁的少女心事，就这样被撕碎，掉了一地。

　　终于撕完了，杨虹得意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又赢了。

　　无论如何，沈自听是她生的，她的一切都是自己给的，她绝不允许沈自听生出任何违背她意愿的念头，就算是写在日记本里也不行。

　　沈自听回到房间里，锁上门，不知何时，泪已流了满脸。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抽噎着，想要停止却发现根本停不下来。

　　她坐在地板上，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

　　她尝试过像书里那样，像电视剧里那样，跟杨虹好好的聊一聊，但是杨虹从来不会听她完整的说完一段话，永远是不耐烦，永远是刻薄的语让她的话无法说出口。

　　考第一，听话，这些要求她不是都达到了吗？

　　为什么杨虹永远不满意。

　　世界很大，大到她想过高考后要去好多好多地方。

　　世界很小，现在她只能蜷缩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哭的很累，就在她半晕半睡着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唤醒了她。

　　杨虹出去了。

　　沈自听去开门，她的声音很哑：“谁啊？”

　　门外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喻瑾带着担忧的声音：“听听姐，是我。”

　　沈自听猛地僵住。

　　她此刻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我……我妈不在。”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却依旧沙哑得厉害。

　　“我知道，我看到杨阿姨出去了。”喻瑾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些，隔着门板，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我……我妈做了枣糕，让我送下来给你和杨阿姨尝尝。”

　　沈自听简单收拾了一下，去洗了一把脸，整理了一下头发，才开了门。

　　喻瑾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瓷盘，上面放着几块色泽诱人的枣糕。

　　“我妈说你气色太差，这里面用的都是新鲜的大枣，你要多吃一点。”

　　喻瑾一边看着她一边看向角落里那堆纸片。

　　沈自听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角落，刚才简单的收拾到那里，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扔掉不舍得，不扔掉看到了心里又会很难受。

　　喻瑾把枣糕递给她，径直走向那个角落，毫不犹豫地蹲下了身。

　　“我不偷看，我帮你拼好，好不好？”

　　沈自听轻轻放下枣糕，走到喻瑾身边，也蹲了下来。

　　“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不是小事。”喻瑾的声音很轻。

　　“这是你很珍视的东西，那就不是小事。”

　　沈自听的手停在半空，又很快落下。

　　两人用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把日记拼凑完整，但是那些无法忽视的残缺和被修复的痕迹永远也无法抹除。

　　沈自听想，她这辈子也不会再写日记了。

　　枣糕很好吃，虽然有些凉了。

　　沈自听小口小口地吃着，感受着那真实的甜意在口腔里蔓延。

　　“听听姐，你以后想去哪所大学。”

　　“锦川。”答案早已在心中确认。

　　“那你呢？”沈自听问他，话刚说出口又觉得对于喻瑾来说有点早了。

　　“还没想好，如果非要说一个的话，也是锦川大学，我会努力的。”

　　“你……”沈自听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问题可能给了他压力，“不用因为……”

　　周明珠从来没有严格要求过他，也不愿意给他过多压力，所以喻瑾没有必要。

　　“不是因为别的，”喻瑾打断她，目光坦诚，“其实到目前为止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既然没有很想选择的，那就选一个对我来说最好的吧。”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有很多人像喻瑾一样迷茫的。

　　选不出最喜欢的，那就选最好的。

　　“嗯，”沈自听轻轻应了一声，“一起努力吧。”

　　为了顺利考上锦川大学，沈自听自从上了高三就更加努力了。

　　她心里很清楚，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这意味着她终于可以一点一点脱离杨虹的掌控。

　　这意味着，她的人生终于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她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不必再瞻前顾后。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不能出一点差错。

　　尽管知道有些心理是不对的，比如她有时候会为自己早睡了一个小时感到愧疚。

　　她跟杨虹的话语从一句话变成了几个字。

　　好在杨虹因为工作原因又开始忙碌起来，沈自听终于得以喘息。

　　冷饮，雪泥的确能让她镇定下来，也能短暂缓解她的焦虑，但是生理期带来的疼痛实在让她无法忍受。

　　不能因小失大，她戒掉了冷饮。

　　有一次吃辣吃多了，胃疼的难受，她又戒掉了辣椒，从此清淡饮食。

　　因为有了目标，所以当下走的每一步都清晰起来。

　　她从不后悔为了自己的目标做一些牺牲，这是必不可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