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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家宴 ...

  •   待到众人入席,穆额齐发现桌上不仅有她素日爱吃的烤羊排、清炖鸭舌、火腿鲜笋汤,更有那红亮诱人的樱桃肉、汤醇肉嫩的蟹粉狮子头,甚至还有一道极其费工的“镶豆芽”。

      这哪里是“些家常小菜”,分明是阿玛额娘积攒依旧的惦念,每一道菜都是一句无声的思念。

      欢迎回家,穆额齐。

      无论你身在何处,都永远是他们摆在心尖尖上的闺女。

      她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湿意逼退,转而扬起一个无比明亮、带着些许撒娇意味的笑容:“辛苦你了,额娘,辛苦您这么多年,为我费心劳神。”

      这么多年,真的好辛苦吧,额娘。

      明明不喜甜腻,却为她这道‘樱桃肉’,年年岁岁不厌其烦地琢磨火候。

      辛苦额娘,在她挑食贪玩、不懂事的时候,一边板着脸训她‘不成体统’,一边又转身为她备下这些精巧吃食。

      更辛苦额娘,将她这满身的、在旁人看来或许不够‘规矩’的小性子,仔细护着,纵容着,才没让它被那些条条框框磨平了棱角。

      让她在家里……都能一直是阿玛额娘的小娇娇。

      她轻轻拿起公筷,为额娘布了一筷子那极其费工的“镶豆芽”,动作温柔。

      舒穆禄氏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眼底清晰地漾开了一圈温柔的涟漪。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女儿夹来的那根“镶豆芽”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这豆芽里精心塞入的肉馅鲜香,此刻却比不上心头泛起的暖意万一。

      她放下筷子,“说什么辛苦。”她语气温和,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从容,“照顾你,是额娘这辈子……最不觉着辛苦的事。”

      她目光微转,似是回忆,唇角噙着一抹真实的笑意。

      “你小时候学走路,摔了也不大哭,自己拍拍土就站起来了。稍大些学规矩,一遍就记住,从不用额娘反复叮咛。倒是你这张巧嘴,时不时说些软和话,哄得额娘不知如何是好。”

      她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女儿身上,那目光深邃,仿佛能洞穿时光:“额娘没觉得费神,只觉得……这日子过得真快啊。如今看你长大成人,处事周全,与贝勒爷举案齐眉,额娘心里,只有欣慰。”

      张保柱本来正沉浸在妻子那番难得柔情的告白和女儿的贴心话里,眼眶发热,鼻尖发酸。

      刚想摸出随身带着的小酒壶抿一口压压翻涌的情绪,却听见儿子阿克敦忽地猛咳嗽,对他眨眼比了个六,示意他:阿玛,已经第六杯了。

      额娘可不让您喝这么多。

      舒穆禄氏也把注意力转向他这边,吓得他连忙把酒壶放下。

      立刻挺直腰板,故意板起脸,用筷子虚点了点小儿子:“吃你的吧!”这么多好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他转头就对女儿换上一副“快夸我”的笑脸:“嘿嘿,乖女,你别听你弟弟嚷嚷,阿玛就是顺路!顺路!不过那家酱料确实是祖传的手艺,你快尝尝,是不是之前喜欢的那个口味?”

      他一边说着,一边眼神不自觉地往夫人舒穆禄氏那边瞟,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理解刚刚阿克墩咳嗽的意思。胆子便大了些,只当刚刚自己没贪嘴。

      阿克敦从碗里抬起头,油汪汪的小嘴咧开,用力点头:“嗯嗯嗯!姐姐,快尝尝这烤羊排!”

      张保柱美滋滋地夹了一筷子樱桃肉放到胤祺碗里,声音洪亮:“来来来,都吃,都吃!今天高兴!多吃点!”

      他到底还是没敢提酒字。

      起身给胤祺盛了碗汤:“贝勒爷,您尝尝这个,这是我夫人亲自调的汤底,炖了整整两个时辰。她呀,嘴上不说,心里从接到信儿那日起就盘算菜单了,就盼着你们回来能吃得好,吃得顺心。”

      舒穆禄氏轻咳一声,略带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张保柱立刻收声,只嘿嘿地笑。

      胤祺坐在席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充盈着他的心胸,熨帖着他自幼在规整而疏离的宫廷中长大的、某些不为人知的寂寥角落。

      他从小被教导“食不言,寝不语”,用膳时周遭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宫人谨慎的呼吸声。

      何曾见过这样鲜活、热闹,甚至有些“没规矩”的家宴?

      在这里,岳父可以像个老小孩般“告状”和炫耀,岳母的关爱藏在看似淡然的行动里,姐弟之间有着最自然的亲昵。

      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没有刻意的奉承,没有需要揣度的君心父意,有的只是最质朴、最喧闹,也最真挚的人间烟火。

      他们之间的每一种声音,每一个眼神,都带着毫不掩饰的、真挚的亲昵。

      这是一种更喧闹、更鲜活、也更无顾忌的温情。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说额娘为九弟亲自下厨熬制他最爱喝的羹汤时,自己那份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羡慕。

      此刻这扑面而来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真挚亲情,让他心头酸软,竟生出几分贪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微哽,双手稳稳捧着汤碗,目光真诚地看向舒穆禄氏。

      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郑重:“岳母大人费心了。”

      他顿了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婿在宫中,膳食自有规制,却从未尝过这般……透着家的暖意的汤羹。今日登门,方知何为‘归家’之味。多谢岳父、岳母盛情。”

      此言一出,张保柱连声道好,“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想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回来,只管说!你岳母不做,我给你买去!”

      他说得豪气干云,仿佛忘了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埋在碗里的阿克顿都被逗得偷偷笑了起来。

      舒穆禄氏在听到胤祺那句“归家之味”,这近乎失言的心里话时,执着筷子的手一顿,怜惜又了然了他的珍惜和郑重。

      “既是一家人,不必言谢。日后……常回来喝汤便是。”

      胤祺心头那阵酸软暖意更盛。

      立刻放下汤碗,端正了神色:“岳母厚爱,小婿铭记于心,日后定当常来叨扰。”

      穆额齐眼含笑意:“这下可好了,我往后可算有了正经由头,能时常回来蹭吃蹭喝了。额娘到时候可不要嫌我们来得太勤哦~”

      “嗨,说什么叨不叨扰、蹭吃蹭喝的,别说夫人这手艺,就是她想偷个懒,西市的酱铺、南门的烧鸭、东街的糕饼……阿玛我门儿清!保管让你们每次回来都吃得高高兴兴!”

      阿玛完全沉浸在“一家之主”的角色里了,都没看见额娘额头的青筋又冒了冒嘛。

      张保柱直到听见小儿子阿克敦埋在碗里发出的闷笑声,他才后知后觉地瞄了一眼旁边的夫人,气势瞬间矮了半截,挠了挠头。

      她的目光扫过女儿带着撒娇意味的笑脸,唇角弯弯:“想来便来。难道我还能少了你们的饭吃?不过是多添两幅碗筷的事。”

      宴席在无比温馨的氛围中接近尾声。

      底下人轻手轻脚地撤下杯盘,奉上清茶。

      穆额齐这才示意闻慧将早已备好的礼物呈上。

      “阿玛、额娘,还有阿敦哥儿,我们前几日在护国寺逛了逛,瞧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带回来给你们瞧瞧。”

      她先拿起给额娘的礼物,一一展示:一把精巧的缂丝团扇,一包色泽诱人的杏脯,一盒上好的桂圆干,最后,目光落在那张需要两个小太监才抬进来的、铺着软垫的摇椅上。

      穆额齐:“额娘,这是给您的。这摇椅的弧度,靠着最是贴合腰背。我试了试,想着您午后在窗下小憩,定是合用,这垫子是按您素日喜欢的软硬程度填充的。还有这柄缂丝团扇,扇面是‘喜上梅梢’,杏脯和桂圆干,您看账本看累了也能甜甜嘴儿。”

      舒穆禄氏的指腹轻轻抚过光滑的座垫,心里像化开的绵白糖。

      声音也比平日更柔和了:“我们的小娇娇真贴心。”

      接着,穆额齐捧出一个小酒坛递给父亲。

      带着点小得意:“阿玛,这是五爷自己用青梅酿的,没兑太多糖,味儿特正。知道您惦记这口,又不敢多饮,特意选了这小坛的,您偶尔浅酌一盏,额娘想必也能通融。”

      张保柱迫不及待地接过,揭开坛口红布深深一嗅,陶醉地眯起眼:“嗯——!香!真香!还是我闺女懂我!”

      他宝贝似的抱着酒坛,冲夫人嘿嘿一笑:“夫人,这个……偶尔小酌一杯,活血化瘀,对吧?”

      活血化瘀?

      舒穆禄氏心下翻了个白眼。

      闻慧一愣,她记得青梅酒是健胃消食的,什么时候有了活血化瘀的疗效?难道她记错了?

      最后,穆额齐拿出一个做工繁复的孔明锁,在弟弟眼前晃了晃。

      “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阿克顿眼巴巴地看着她。

      穆额齐:“试试吧,你要是解不开,刚好你姐夫在,能教教你。”

      阿克敦欢呼一声,接过孔明锁立刻埋头研究起来,连刚才心心念念的甜点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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