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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那是看你可怜! ...


  •   昨日,长春宫。

      请安已散,众妃嫔依序退去。颜灼正欲起身,却听上首传来虞挽棠清泠平静的声音:“皇贵妃暂且留步。”

      颜灼脚步一顿,回身望去,只见虞挽棠已从凤座上起身,正由宫女扶着,款步走向内殿。她心中微疑,不知这皇后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但面上依旧扬起明媚笑意,应了声“是”,便扶着挽春的手,跟了进去。

      内殿不似外殿那般开阔威严,陈设更显雅致清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虞挽棠身上特有的冷冽檀香。

      虞挽棠在临窗的软榻上坐下,指了指一旁的绣墩:“坐吧。”

      “谢皇后姐姐。”颜灼从善如流地坐下,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虞挽棠。她已卸下了那支引人注目的红宝蜻蜓簪,只松松绾了个髻,更添几分慵懒居家的气息,但那通身的雍容气度却未曾稍减。

      宫人悄无声息地奉上两盏新茶,又悄然退下,殿内一时只余她二人。

      “不知皇后姐姐留臣妾,有何吩咐?”颜灼捧着茶盏,指尖感受着白瓷传来的温热,笑吟吟地开口。

      虞挽棠并未立刻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拂了拂茶沫,浅啜一口。她的目光落在颜灼那双保养得宜、染着鲜亮蔻丹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就在颜灼几乎要按捺不住这沉默时,虞挽棠才缓缓放下茶盏,对身旁侍立的心腹宫女微一颔首。

      那宫女会意,转身从一旁的多宝格上取下一个早已备好的紫檀木嵌螺钿锦盒,恭敬地奉至颜灼面前。

      “打开看看。”虞挽棠语气平淡无波。

      颜灼心下好奇更甚,依言打开盒盖。

      只见明黄色的软缎上,静静躺着一对赤金缠丝玛瑙镯。那金子澄黄灿亮,缠丝工艺精细繁复,中间镶嵌的玛瑙色泽浓郁纯正,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在殿内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华丽夺目、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光彩。

      饶是颜灼见惯了珍宝,也不得不承认,这对镯子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堪称极品,且风格……极其符合她一贯张扬明艳的喜好。

      她讶异地抬眸看向虞挽棠:“皇后姐姐,这是?”

      “赏你的。”虞挽棠语气依旧淡淡的,仿佛只是随手赏了盘糕点,“本宫瞧着,这颜色衬你。”

      颜灼眸光微闪,心底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昨日才因那红宝簪子暗潮汹涌,今日便赏她如此扎眼、风格与她如此契合的玛瑙镯?虞挽棠绝非无的放矢之人。

      她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这“赏赐”背后的深意——这并非简单的示好或拉拢,而是一把刀,一枚棋子。皇后自己不便持续佩戴那可能引来非议的红宝簪彰显“圣宠”,便将她推至台前,让她用更张扬的方式,时刻提醒着所有人,尤其是淑妃,谁才是真正“承宠”之人,彻底坐实昨日的戏码,断绝某些人不该有的心思。

      好一招借力打力,祸水东引!

      想通了关窍,颜灼非但不恼,反而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这正合她意!既能气死淑妃,又能光明正大地炫耀,还能……顺势陪这位皇后姐姐把这出戏唱得更精彩。

      这差事,她乐意之至。

      “臣妾……”她拿起一只镯子,冰凉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让她心情愈发愉悦,声音甜得能沁出蜜来,“谢皇后姐姐赏!姐姐眼光真好,这镯子,臣妾真是喜欢得紧呢!”

      她说着,便迫不及待地将镯子往手腕上套去,金玉相交,发出清脆的声响。

      虞挽棠看着她那毫不掩饰的欣喜和跃跃欲试,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果然,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

      “既喜欢,明日请安,便戴着吧。”虞挽棠语气寻常,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也让姐妹们……都瞧瞧。”

      颜灼抚摸着腕上华光璀璨的镯子,抬头迎上虞挽棠的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彼此心照不宣。

      “皇后姐姐放心,”颜灼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眼波流转间尽是狡黠与得意,“臣妾定然……时时刻刻都戴着,绝不辜负姐姐这番‘美意’。”

      虞挽棠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端起了茶盏。

      颜灼识趣地起身,行礼告退:“若姐姐无其他吩咐,臣妾便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捧着那沉甸甸的锦盒走出长春宫,傍晚的风吹在脸上,颜灼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夺目。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明日淑妃见到这对镯子时,那精彩纷呈的脸色了。

      这后宫的日子,果然还是得有点对手,才不那么无聊。

      而内殿中,虞挽棠望着颜灼离去时那轻快又带着点小嚣张的背影,指尖轻轻摩挲着微凉的杯壁,唇角勾起一个清浅而莫测的弧度。

      棋子已落,戏台已搭好。明日,且看这场好戏如何开场。

      ---

      翌日清晨,请安的时辰还未到,昭阳宫却已忙碌起来。

      颜灼对着一人高的水银镜,左右顾盼。镜中人云鬓雾鬟,描画精致,一身绯色宫装衬得她肤白胜雪,明艳不可方物。她指尖拂过鬓角,最终选定了一支金丝嵌珠的流苏步摇,斜斜插入发间,流苏摇曳,平添几分灵动。

      “娘娘,今日是否……”挽春捧着那对昨日虞挽棠赏的赤金缠丝玛瑙镯,有些迟疑。这对镯子太过扎眼,昨日才赏下,今日就戴去请安,未免太过张扬。

      颜灼瞥了一眼,却唇角一勾:“戴!为何不戴?”她伸出手腕,任由挽春将那双华贵夺目的玛瑙镯子套上腕间,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皇后姐姐赏的,自然要时时戴着,才不负姐姐美意。”

      她看着镜中腕间那抹浓郁的红色,想起昨夜虞挽棠那神来之笔的“赏赐”,心情愈发愉悦。她倒要看看,今日长春宫请安,会是何等精彩场面。

      踏出昭阳宫,晨风微凉,却吹不散颜灼眉眼间的盎然兴致。她甚至未坐步辇,只扶着挽春的手,步子轻快地朝着长春宫走去。

      行至半路,却见前方仪仗逶迤,竟是淑妃。

      颜灼眉梢微挑,加快了脚步。

      “淑妃妹妹安好。”颜灼笑吟吟地开口,声音又甜又脆,目光却精准地落在淑妃的手腕上——那里空空如也,并未戴任何镯子。

      淑妃显然也看到了颜灼腕间那对刺眼的玛瑙镯,脸色瞬间僵硬了一下,虽然极力维持着平静,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屈辱却没能逃过颜灼的眼睛。

      “皇贵妃姐姐安好。”淑妃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目光却不敢在颜灼手腕上停留,“姐姐今日气色真好。”

      “是吗?”颜灼抬起手,故意让那对玛瑙镯在晨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语气天真又无辜,“许是皇后姐姐赏的这镯子衬人吧?妹妹你说是不是?哎呀,瞧我这记性,妹妹昨日……似乎也得了皇后姐姐的赏赐?是一对什么来着?哦对了,赤金缠丝玛瑙镯!那可是好东西呀,怎么不戴出来?可是……不喜欢?”

      淑妃被这一连串明知故问戳得心口疼,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皇后娘娘赏赐,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只是太过贵重,妾身恐日常磕碰了,故而珍藏了起来。”

      “哦——原来如此。”颜灼拖长了语调,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随即又亲亲热热地挽住淑妃的胳膊,仿佛真是姐妹情深,“妹妹就是太小心了!首饰嘛,不就是戴出来给人看的?藏着多可惜!你看我,皇后姐姐赏什么,我就戴什么,这才不辜负姐姐心意嘛!”

      她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手腕,玛瑙镯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一记记耳光,无声地扇在淑妃脸上。

      淑妃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强忍着屈辱,被颜灼半拖半拽地往长春宫走去。

      到达长春宫时,殿内已到了不少妃嫔。德妃也在座,看到颜灼挽着淑妃进来,尤其是颜灼腕间那对镯子和淑妃那铁青的脸色,眸光微闪,立刻垂下眼去,端起茶杯掩饰神色。

      颜灼心情大好,松开淑妃,仪态万方地走到最前方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还不忘朝着上首的虞挽棠抛去一个明媚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眼神。

      虞挽棠今日依旧是一身端庄宫装,发间簪着的却不再是那支红宝蜻蜓簪,而是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更显清冷气质。她接收到颜灼的眼神,面上并无多余表情,只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便垂眸端起茶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请安的气氛比往日更加诡异。众人看似说着闲话,眼神却都不由自主地往颜灼手腕上瞟,又小心翼翼地觑着淑妃和皇后的脸色,个个心怀鬼胎,言不由衷。

      颜灼却泰然自若,甚至故意多次抬手整理鬓发或端茶,将那对玛瑙镯子展示得淋漓尽致。

      好不容易熬到请安结束,众妃嫔各怀心思地行礼告退。

      颜灼磨蹭到最后,待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起身,踱到虞挽棠面前。

      “臣妾谢皇后姐姐昨日赏赐。”她福了福身,声音娇滴滴的,抬起手腕,晃了晃那对镯子,“姐姐瞧,臣妾戴着可好看?”

      虞挽棠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她腕间,又缓缓上移,对上她那双写满了“快夸我”的亮晶晶的眸子,淡淡道:“尚可。”

      颜灼撇撇嘴,显然对这平淡的评价不满意。她凑近了些,几乎要贴着虞挽棠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狡黠的邀功:“只是尚可?姐姐你是没看见,方才淑妃那张脸,都快绿成翡翠白菜了!真是笑死我了!”

      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虞挽棠的耳廓,带着她身上甜腻的桃夭香气。

      虞挽棠端坐不动,眼睫却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微微侧过头,避开那过于靠近的气息,声音依旧平稳:“逞口舌之快,有何益处?”

      “怎么没益处?”颜灼挑眉,理直气壮,“我高兴啊!看见她不痛快,我就痛快了!”她说着,又得意地晃了晃手腕,“再说了,我这可是严格按照姐姐您的指示,时刻彰显‘圣宠’,不给她们任何幻想空间!”

      虞挽棠抬眸看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哦?本宫何时有此指示?”

      “就昨天啊!”颜灼眨眨眼,理不直气也壮,“姐姐赏我镯子,不就是让我戴出来气她的吗?不然干嘛赏这么扎眼的东西?”

      虞挽棠被她这通歪理说得一时语塞,竟觉得有几分道理。她看着颜灼那副“我可聪明了快夸我”的模样,心底那点笑意又深了些。

      她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颜灼腕间冰凉的玛瑙。

      颜灼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她。

      虞挽棠的指尖却顺着玛瑙光滑的表面,极轻地向上,滑入了颜灼的袖口,触碰到了里面更细腻的皮肤。

      微凉的指尖触及温热的腕内,颜灼猛地一颤,像是被细微的电流击中,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虞挽棠用指尖轻轻勾住。

      “夫君……”虞挽棠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带着一丝慵懒的、刻意的拖长调子,“今日这般卖力……”

      她指尖在颜灼袖内的肌肤上极轻地挠了一下,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戏谑和……宠溺?

      “是想要什么奖赏吗?”

      颜灼的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得意和伶牙俐齿瞬间被炸得粉碎!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连脖颈都透出粉色!

      夫君?!奖赏?!

      光天化日!还是在刚刚散场的长春宫!这女人怎么敢?!!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抽回手藏到身后,连退两步,眼睛瞪得圆圆的,指着虞挽棠,手指尖都在发抖,声音又羞又急,彻底破了音:

      “你……你胡说什么!谁、谁卖力了!谁要奖赏了!不知羞!”

      虞挽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炸毛跳脚、脸红得快要冒烟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如同春水破冰,漾开层层涟漪。

      她甚至故意微微歪头,语气更加无辜:“嗯?不要奖赏?那昨日夜里,是谁特意送了杏仁酪来……慰劳本宫?”

      “那是……那是……”颜灼语无伦次,感觉自己快要熟了,“那是看你可怜!怕你脑子不够用!”

      “哦——”虞挽棠拖长了语调,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颜灼,“原来如此。是怕本宫……脑子不够用?”

      她每靠近一步,颜灼就下意识后退一步,直到脊背抵上了冰凉的殿柱,退无可退。

      虞挽棠伸出手,撑在颜灼耳侧的柱子上,将她困在自己与柱子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微微俯身,目光落在她红透的、微微张开的唇瓣上。

      气息交融,桃夭香与清冷檀香再次诡异地缠绵在一起。

      “那……”虞挽棠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夫君现在觉得,脑子甚好,精力充沛……”

      她缓缓靠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过颜灼的唇。

      颜灼心跳如擂鼓,闭上眼睛,长睫剧烈颤抖,几乎要窒息。

      然而,预想中的触碰并未落下。

      虞挽棠的唇瓣在离她唇瓣仅有一线之隔时停住,然后极轻地、飞快地擦过她的唇角,最终,一个带着笑意的气音呵在她敏感的耳廓:

      “所以,奖赏……晚上再给你。”

      说完,她直起身,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转身朝着内殿走去,只留下一句平静的吩咐:

      “本宫乏了,跪安吧。”

      颜灼猛地睁开眼,看着虞挽棠从容离去的背影,整个人还僵在原地,脸颊滚烫,心跳失序,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句“晚上再给你”……

      奖赏?什么奖赏?怎么给?!

      她她她……她是不是又被这女人给耍了?!!

      “虞挽棠!”颜灼气得跺脚,冲着那背影低吼,声音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已经走到珠帘后的虞挽棠,背对着她,肩头几不可察地微微抖动了一下,显然是在闷笑。

      颜灼看得分明,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狠狠一跺脚,顶着一张红透的脸,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长春宫。

      直到跑出老远,傍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她才稍微冷静下来,摸着依旧发烫的脸颊和狂跳的心口,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

      晚上……等着瞧!

      (下次再叫夫君,一定不能输!)她在心里恶狠狠地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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