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第 34 章 ...
-
切尔诺军营中,统帅在办公室听完了最后一卷录音。
“统帅,这是最近一个月所有的录音,还有我整理的录音文本。戴雪荣看样子已经找到抵抗末日的办法了……我们要不要——”
老三自赫青死后,立马接替了他的位置,如今只有老四一只有力臂膀留在统帅身边。
统帅没立刻回答,她向后靠进宽大的皮质座椅里,椅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统帅的嘴角扯起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预言之所以是预言,正是因为它一定会发生。当然了,我们肯定不会什么都不做。”
她翻阅着录音文本,指尖划过纸页,语气淡漠:“你总结得很好,都是重点。”
“那还不是统帅聪慧过人,只有您能想到用仿制的亡母遗物,确保戴雪荣把监听器一直带在身边。”老四脸上堆着笑,身体微微前倾,“这一招实在是高。”
统帅的目光扫过纸页上记录的女儿与苏家小子的对话,昏黄的灯光在她眼底跳跃,让人看不清情绪,她轻叹:“我的乖女儿可太有本事,连一些我不知道的消息,她都能和那小子挖出来。”
光影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岁月刻下的细纹在这一刻格外清晰。一转眼她已四十有七,到了首席和老统帅那时的年纪。和他们不一样的是,她终于爬到那座无人征服过的山上,实现两位未竟的夙愿。
“吱呀——”一声,办公室厚重的木门被风吹开一条缝隙,一道冷白的光从门缝切入,割开了室内的昏黄。
老四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起身要去关门,没想到门外站着一个人影。
“统帅——”他声音陡然拔高,“单医生来了,就在外面,要见他吗?”
统帅合上文本,动作不急不缓:“走吧,我们去外面说。”
她站起身,走向门外那片更亮堂也更空旷的会客厅。
从办公室到会客厅的陈设一如先前,首席和统帅死后从未变过。
会客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每一寸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光线在大理石地板上反射出冷硬的光泽。三人围坐在沉重的实木方桌旁。
单羽方一袭纤尘不染的白大褂,在这略显沉闷的环境中尤为亮眼。他将一份文件郑重地推到统帅面前。
“统帅,这是最近队员们的研究成果。他们发现死人草制成的浓缩液,能够显著提高切尔诺士兵对原液的耐受阈值,”他的声音平稳,但指尖微微蜷缩,露出一丝紧张,“如果效果确定,就能大规模用于作战了。”
“临床试验了没有?”统帅快速翻阅实验文件,眼中亮起兴奋的光芒。
单羽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没有……临床试验需要原液,我们没办法得到那个东西。”
统帅点头,合上文件,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我知道了,让你的人准备好,原液的事,我来解决。”
她转向老四,语速快而果断:“老四,你去找万老板,最近贝洛城里乱成一锅粥,他肯定能搞来原液。”
“单医生,去吧,没什么就去忙。我一会儿还有点事要和老四说。”统帅挥挥手,挤出一个笑容。
单羽方应声退下,他刚走到门口,几乎与一个旋风般的身影撞个满怀。
“恭喜恭喜啊——!”
人未到,声先至。那声音尖利又张扬,像指甲刮过玻璃。
况应凡昂着头,像只开屏的孔雀走了进来,一身粉嫩的小香风套装与军营的冷硬格格不入,裸色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发出清脆又咄咄逼人的“哒哒”声。她浑身的珠宝首饰在吊灯下闪闪发光,几乎要晃瞎人的眼。
“统帅,原谅我不请自来呀。”她笑得灿烂,自顾自地亲热着坐到统帅身边,带来一阵浓烈甜腻的香水味。
老四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椅子。
“你是我们的大功臣,我怎么会怪你不打招呼就来了呢?”统帅调侃道,她看况应凡总像在看一只滑稽的猴子。
况应凡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甜得发腻:“贝洛城里现在乱得没法看啦,元枢那头压都压不住。我这不是急着来问问统帅您接下来的打算,好继续为您效力嘛。”
统帅没接话,只是将那份录音文本翻到某一页,指尖点在一处,推到她面前:“看看。”
况应凡接过录音文本,映入眼帘的戴雪荣与风家私下的谈话,大致内容是戴雪荣道出了小光与晓的关系,建议风家迁移工厂以维持抑制剂的稳定。
况应凡眼珠转了转,脸上露出讥诮:“她倒装上好人了。统帅,您想怎么做?”
统帅上下打量着她,伸出一根指头,缓缓说道:“我只需要你再为我做最后一件事——你老公不是和风家有仇吗?正好,叫那个废物去把风家的新工厂炸了。”
况应凡的眼睛瞬间亮了。
“当然,不是现在。”统帅靠回椅背,恢复了之前的慵懒,“最近勤跑着点情报站,等我消息。任务完成,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想一想了。”
况应凡此番前来不仅仅是为了听统帅的下一步指示,自赫青死后,统帅对她大加赞赏,给了钱,但却对她最终的奖赏只字不提。
她再也等不了了,趁着贝洛城乱起来的时候跑到切尔诺,统帅一看见她,总不能什么也想不起。至少今天来一趟,她得捞个口头承诺才肯安心离去。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况应凡几乎要激动地跳起来,声音拔得更高:“保证完成任务!谢谢统帅!”
工厂迁至密林边缘后,果然如戴雪荣所预期的那样,抑制剂的药效不仅恢复如初,纯度甚至比鼎盛时期更胜一筹。
风家为了稳定民心,联合元枢府发布了一份联合公告,详细说明了工厂迁移的缘由及抑制剂效能提升的消息。随着第一批试用者反馈立竿见影的效果,先前浮动的人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风家趁势宣布,将在几日后举办一场庆典,庆祝销售额突破历史新高,并开放官网报名,允诺所有民众皆可参与。
苏余影并非对戴雪荣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她以他的名义私下会见风家、推进工厂迁移,他都沉默地看在眼里,并未出手阻拦。
冷静数日,他也渐渐想通:即便是恋人,他也无权剥夺她选择的自由。
他能做的,是在最终的危机降临时,保住他们五个人。
联合新闻一出,贝洛全境沸腾,人心振奋。可苏余影看着这些还被蒙在鼓里的倒霉蛋们,不觉为他们叹了口气。
他是第一个破译预言窥见末日倒计时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不可逆转的压迫感。生死抉择近在眼前,他只能选择自保。
这世上从没有真正的救世主——即便有,最终也会被指责做得不够多、不够早、不够彻底。
既然如此,不如彻底自私一回。就让自己成为另一种意义的“希望”,在另一颗星球上将生命延续下去。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负责?
物资齐备,苏余影找到戴雪荣,冷战多日的他们在苏余影的主动下开诚布公。
“雪荣,”他声音平静,却比往日更沉,“这些天你做的事,我都知道。包括你私下见风家的人,我没有点破。”
他注视着她,目光如寂静的深海:“我想明白了,我不该拦你。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选择。如果你仍想试最后一把,那就去做。”
他向前一步,语气坚决却柔软:“但我要你答应我——如果尝试之后,依旧看不到转机,你,子深,霜微,小虞,还有我的两位家人必须和我一起离开。”
戴雪荣正对着屏幕阅读那份联合公告,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的欣喜。听到他的话,她怔了怔,随后眼底泛起复杂的波澜。这几日她也在回想,当初的争执是否太过执拗。
她轻轻点头,抿了抿唇:“好,我知道了。如果……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我会跟你走。”
望着几乎像分别了一个世纪之久的恋人,苏余影眼圈蓦地一热。他终究没忍住,低声说:“还有,许多天不见,我很想你。”
此话一出,戴雪荣骤然起身,扑进他怀里。他们曾因信念相左而背对彼此,可那份深植于理解与疼痛中的爱,终将又一次把他们拉近,再不分开。
“谢谢你,楚楚,”她把脸埋在他坚实的胸前,声音哽咽,“我也……非常想你。”
一滴滚烫的泪无声滑落,苦涩得像命运早早写定的结局。
另一边,风家新工厂的落成暨销售额创新高庆典,果然办得盛大无比。
新工厂毗邻密林,借助特殊环境,产出的原液纯度惊人,制成的抑制剂效果提升了整整三成。这无疑是黑暗动荡时期的一针强心剂,吸引了无数显贵和媒体。
彩旗飘扬,灯光璀璨。宾客们端着酒杯,笑着谈论风家卓越的工艺和光明的“钱景”,仿佛外界的纷争与资源的匮乏都已远去。
元枢也出席了此次庆典,养殖池爆炸的问题让他焦头烂额。他最怕研究院出问题,这关乎着民众的根本生活,一旦人心不稳,他的元枢之位也坐不下去。
除此之外,研究院的核心人员,包括苏谨贤和苏盼都来了,父子俩暂停度假,紧急从外省飞了回来。他们就像稳定人心的吉祥物,为抑制剂恢复作用的好消息锦上添花。
官网报名的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将宴会广场围得水泄不通,大人物们都在宴会厅里待着,珐琅玻璃窗外是贝洛公民欢欣鼓舞的身影,他们踩塌了草坪,围在广场上跳舞。
宴会厅后方,新建的工厂如同一个巨大的金属蜂巢,在庆典的喧闹之下沉默地运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奇异的甜香,那是高纯度晓原液特有的气味。
谁也没有注意到,几道幽灵般的黑影,借着庆典喧闹的掩护和统帅提供的内部路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工厂的核心区域。
李自航早已被上流社会的各大名单中除名,这次他乔装成工厂的工人,跟在黑影身后混了进去。
戴霜微和她的记者朋友脾气相投,在她的影响之下,戴霜微的工作重心从电视台妆发精致的主持人,逐渐转向各大现场实时报导的记者。
宴会广场门口,保镖们围起来的隔离区域内,几大台摄影机正在对着戴霜微直播。
“各位观众朋友,我现在就在风家新工厂庆典的现场!”戴霜微站在聚光灯下,一身红衣,马尾利落。她对着镜头,脸上是专业而明亮的笑容,“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她口齿清晰地播报着眼前的盛况,样子专业非常。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传出,与现场的热浪融为一体。
镜头之外,李子深正抱着女儿戴安虞在宴会厅里小心地穿梭。小安虞穿着杏色的小裙子,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过于喧闹的世界。
她的小手紧紧抓着爸爸的衣襟,被那些亮晶晶的勋章、华丽的衣饰和晃动的酒杯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风家的人看见这个大眼睛的萌娃都喜欢得不得了,围在李子深身边逗她。
“小鱼儿,不怕,爸爸在呢,我们这次来见见世面。”李子深低声安慰,难得女儿这么乖地让他抱。
风家的负责人迎面走来,目光被这个瓷娃娃般的孩子吸引。
“风厂长。”李子深点头致意,语气里带着一丝为人父的骄傲,“这是我女儿,戴安虞。安虞,叫叔叔。”
小安虞盯着陌生人胸前一枚亮闪闪的荷花钻石胸针,眨了眨眼,然后傲娇地伸出一根小小的食指,算是打了招呼。
风厂长被逗笑了,亲切地握了握她的小手,他的目光慈爱:“真可爱,和你很像。”
但小安虞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枚“花花”俘获了,她整个小身子往前倾,小手努力地去够,嘴里嘟囔着:“花……爸爸……要……”
风厂长顺着戴安虞手指的方向,才知道小姑娘看上了自己的胸针,他爽快地摘下胸针,递到那只小手里。
“哎!这怎么行!”李子深赶忙制止,小心地从女儿攥紧的小拳头里拿出那枚珍贵的胸针,递还给厂长,脸上满是歉意,“厂长,孩子不懂事,这太贵重了,可不能给她玩,再伤着她。”
风厂长理解地点点头,又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饼干,撕开,递给眼看要瘪嘴的小安虞:“小鱼儿,这个胸针是叔叔的家族徽章,你要是喜欢等长大以后叔叔再送你啊。”
“来,拿着吃。”
有了饼干,小安虞立刻被哄好了,专心致志地啃起来,像只安静的小仓鼠。李子深松了口气,对厂长投去感激的眼神。
与此同时,工厂内部。
李自航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工装,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像一滴混入清水的油,沿着统帅提供的内部路线图,在庞大设备的阴影里快速穿行。冷却管的低鸣、远处传来的模糊音乐和欢笑声,都成了他脚步的最佳掩护。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手心全是冷汗,每一次与真正工人的擦肩而过,都让他屏住了呼吸。
地图上那个红色的叉,越来越近。他的目的是工厂的核心区域——高纯度晓原液的储存与预处理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