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如你》云流木音

9、与你一同走在田垄之上

　　“请各位乘客注意，下一站是绿博港，需要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准备。”地铁回荡起熟悉的女声播报音。
　　时熙没有想到陆瑾珹会带她来这么偏远的郊区，每年春天这里是一片花海，游客们人来人往，而冬日就只剩下了荒芜的田埂，几乎没有什么人来了。
　　没有选择开车，而是选择了地铁，这是陆瑾珹执着要求的，时熙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两人顺着泥泞小路一路走去，是一片广阔的天地。
　　时熙蹦蹦跳跳，走到小道尽头，回头看向陆瑾珹，“陆瑾珹，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啊？”
　　“很久没来了，想来这里看看。”陆瑾珹声音很淡，听不出一丝情绪。
　　“这样啊。”时熙转过身，沿着垄头继续向前了。

　　开阔的土丘看不到尽头，一眼望去，没有高楼遮掩，只有一片天，一片地，还有她和他。
　　有些像……时熙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她梦里的那片花海，似乎和这里有些像。
　　她也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她甚至记不得这里春日的模样。
　　正这么想着，一个没注意，垄上一块泥土松散，时熙差点滑落，陆瑾珹一手稳住了她的胳膊。

　　“谢谢。”时熙站稳后，陆瑾珹松开了自己的手。
　　“我小时候很喜欢这里，经常和一个女孩来。”
　　时熙没有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自顾自地开口了，他为什么要说他经常和一个女孩来，她的心瞬间凉了半分，她好像失恋了。
　　“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时熙想起那日他在车中和她说，他来这里是为了找人，她早该料到的。
　　“嗯。”陆瑾珹凝视着不远处的一条河流。
　　“那你和我说说她？”时熙一屁股坐在了田垄上，陆瑾珹见她坐了下来，修长的腿曲起，并排坐在了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的，一起眺望这看不到尽头的田埂。

　　她很好奇，他究竟寻找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看来，她与他的相遇，只是一场意料之外的偶遇。而那个人的存在，才是他出现的理由。

　　时熙见陆瑾珹沉默了片刻，本以为他不会开口。
　　“她很喜欢笑。”陆瑾珹偏过脸，视线停顿在那张总让自己视线不忍移开的面庞上。
　　听着他这么说，她的身体有一种异常的感觉，仿佛这具躯壳脱离了自己。
　　还有心底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难道是醋意？又或是遗憾？
　　时熙连忙摆了摆头，她又在瞎想什么。她拾起身旁的一块小石子，随即起身，将石子用力扔向身后的一条小河之中，溅起了的水花，在冬日的阳光下波光粼粼。
　　她何必去在意他，这只是一段时常三日的爱恋罢了，转瞬即逝。

　　陆瑾珹静静注视着她，一个身影与她重叠在了一起。
　　“小玉！我们比谁扔石子扔的更远吧！”
　　“姐姐，你比我高，起始点就不公平啊！”陆瑾珹很不服气，小嘴快厥上了天。
　　“哎呀，小玉，现在我比你高，以后你就比我高了呀。那个时候你再来找我比赛就好了呀。”

　　……

　　陆瑾珹的嘴角微微勾起，“老板，比谁扔石子扔的更远么？”
　　他起身站起，弯腰捡起一块小碎石，在手中掂了掂，指腹轻轻摩挲着石头不平滑的表面。
　　“你怎么这么幼稚？”时熙诧异，这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况且，他长这么高，比她高的快有一个头了，起点也不公平吧。
　　“可是起点不公平啊。”时熙撇撇嘴，有些不满，自己的海拔和他明显就是劣势。
　　“我也是从小朋友长高的。”陆瑾珹的话语带着调侃的意味。
　　这个男人原来也会有这么多的表情么？时熙怔怔的，有些愣了。
　　小朋友。不知为何她梦里那个稚嫩的童声在她耳畔回荡。
　　“姐姐！”
　　“不公平！”

　　……

　　断断续续的声音，她感觉脑壳开始发热，整个人都是胀胀的。
　　时熙对上陆瑾珹那双深邃的黑眸，心底依旧是那熟悉的感觉，他似乎在透过她看什么。
　　陆瑾珹蹲下了身，嘴角带着笑意，“那这样算不算公平？”
　　时熙差点沦陷，他总是对她说出这些温柔的话，她要犯迷糊了。可是她的大脑在提醒她，他说，他是为了找一个女孩子才来到这里的。

　　“可是，这样我比你高，也不算公平。”
　　“你是老板。”
　　这样的他，让她没有办法招架。

　　“那，开始吧。”陆瑾珹拾起一块光滑的石头，在手里轻掂，递给了时熙。
　　她用尽力气，将它掷入小河中，再次，平静的湖面溅起了不小的波澜。
　　陆瑾珹随手又拾起地上的一个石块，手腕轻轻发力，小石块在河面轻轻弹起，形成了两个完整的着落点，圈圈涟漪在河面回荡，最后沉入了水中。
　　距离差不多，只不过两个人的方法并不同，一个在丢石头，一个在打水漂。

　　“你会打水漂？”
　　“嗯。”
　　“那你教教我吧，我学了很多次也没有学会。”
　　“这个位置不适合学。”陆瑾珹示意两人站着的位置，这片田埂，角度与河面形成的是不方便的。
　　“那你是怎么丢出来的？”时熙严重怀疑他是不想把秘诀告诉自己。
　　“秘密。”
　　时熙轻轻攥紧拳头，心里有些不爽，真的是爱教不教。
　　“下次去天启湖吧，我教你。”
　　时熙笑了，她露出牙齿，笑得恣意而肆无忌惮。“那说定了！”

　　两人沿着田埂继续向前走着，时熙一步一步倒走着，她微微歪头，注视着陆瑾珹。
　　她停下脚步，他也停住了，“陆瑾珹，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啊？”
　　“因为想。”

　　时熙瞬嘴角微抽，这不对吧，明明说和儿时的玩伴一起来过这里，很是怀念，他这走向，是渣男吧。“我说，白月光有一个就够了，别养鱼了。”
　　他不会在搞什么替身文学吧。
　　“陆瑾珹，你看好了，我是时熙，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别把我和她混为一谈！”
　　“我知道。”陆瑾珹的眸眼藏匿着无尽的温柔，时熙注意到了，她瞥过脸，举起手中的包砸向了他的胸膛，他究竟想干什么。明明有心中的白月光，为什么总是用着温柔让她迷糊。
　　“那你就最好和我划清界限。”
　　“为什么？”
　　“因为我怕你将我错认成她！”时熙转身就打算离开，她没恋爱过，但如果让她陷入这样一段的恋爱，她觉得自己未免过于卑微了。屈居于别人的影子里活着吗，对她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就算这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怦然心动，她也不会为了他这么做。

　　陆瑾珹一把拉住了他，时熙试图挣开他的禁锢。
　　“你放手！”
　　时熙狠狠瞪着陆瑾珹，但他并没有放手。千里迢迢只为那一个人，他们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吧。

　　陆瑾珹的眸子像是在诉说着无数的秘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没有任何的起伏。“过去的时候，我更希望从过去走向此刻。”
　　时熙怔怔地看着陆瑾珹，她听不懂他究竟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忘记么？”
　　“不会忘记。”

　　时熙愣住了，她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他究竟在说些什么。所以是在告别过去，但又不会忘记过去吗？
　　她不明白。
　　若问她自己的过去，一直就那么平平淡淡着，并没有什么骤然的波澜起伏。
　　一切都是那么平淡，平淡到她甚至觉得有些不是那么真切。

　　现在想来，她见到陆瑾珹的第一眼，她觉得他没有情绪，但是她的内心却是海浪涌来的波涛汹涌。
　　她脑海中所剩的记忆里，一直没有太多的情绪，也只是这些日子，她体会到了所谓官感。
　　自己长大，父母离开，毕业，创业，开店……直到现在。
　　她的未来呢，她没有想过。许久都没有时间概念了。不关心未来，也不回忆过去，甚至现在的时光都不是那么重要。

　　她感觉自己的躯体越来越沉重，自己最近是怎么了。
　　这具身体，好像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了。
　　一个踉跄，陆瑾珹连忙扶住时熙，稳住她的身体。

　　“没事吧。”他的眉头紧蹙，焦急火烧眉头，还有自责……
　　他希望她意识到自己对于时间与记忆的模糊……但他不希望，她因此崩溃，因此痛苦。
　　如果她想不起来过往种种，他愿意陪她留下……虽然他不知道真正留下来的后果他是否能承担得起。
　　本来陆瑾珹是想告诉她，他找的那个人就是她，可他并没有想到，这一切会向现在的情况发展。

　　ENCOUNTER咖啡店内，那座古老落地钟再次转动，发条旋转，生涩的金属链条彼此摩擦，发出沉闷的呜咽声。
　　时针缓慢地向前移动了一小格。

　　粘稠的白光挤入时熙的世界，星星点点，视网膜被压迫着，时熙再次失去了视线。白光化作碎片，沿着她的血流在血管中奔腾，直至太阳穴。
　　她深吸一口气，注视着眼前一切的变化。白光开始渐渐稳定下来，一切化作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耳畔响起了齿轮扭转的声音，伴随着滴答的钟表声。
　　此时她站在了一个巨大的空间之中。

　　只有刺眼的白光，和她自己。
　　隐隐约约，空间里出现了一个少女，那道身影和她在花田里看见的一样。
　　是她么？

　　“时熙，时熙。”有声音在轻唤着她，轻轻的，将混沌的一切从梦境中抽离。
　　她感觉有人在揉捏着她手掌虎口，眼前的白光一点点消失，她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他。
　　此时的她靠在陆瑾珹的肩上。
　　时熙弹簧似的跳了起来，将沉重的脑袋从陆瑾珹的身上移开，清了清嗓子。

　　“不，不好意思。我是晕倒了吗？”
　　“嗯。”陆瑾珹并没有放开她的手，只是默默地继续揉捏着时熙大拇指旁的穴位。
　　时熙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但是没有成功。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真的不懂。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好好休息了。”时熙嘟囔着，视线游离，她不想与他对视。

　　自从陆瑾珹出现以后，她生活的一切都变得很不对劲。本来不怎么做梦的她，也变得多梦，而且还做着相同主人公的梦。
　　所以，那个男孩和那个少女究竟是谁。
　　她时不时陷入昏迷，而那个空间里的身影又是谁。还有那些奇异的声音。
　　真的仅仅只是一场梦么？时熙再次踏上了松软的泥土，沿着小径向回走。

　　彼时的天边，大片的橘红，红色将一切晕染，太阳在渐渐下沉，映射在人脸上，铺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热烈的，温柔的。
　　“陆瑾珹，所以，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时熙轻轻一跳，从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蹦跳了下来。
　　微风拂起，她的发丝飘扬。

　　时熙回眸看向一言不发的陆瑾珹，柔光洒进那双深邃的黑眸之中。
　　时熙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已经问了第二遍，有些越界，但她还是想得到一个答案。一个有概念的回答。
　　陆瑾珹没有开口，时熙轻笑，她已经注意到了黑眸里闪烁着的纠结。
　　“那算了，我不问了。”

　　时熙踮起脚尖，伸手拂去了落在陆瑾珹肩上的一片枯叶。她不在乎那个答案了。
　　她转过身，不再看向陆瑾珹。
　　陆瑾珹静静注视着时熙的背影，随着太阳的移动，两人的影子不断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