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尊》万17

65、海底墓事四

　　墓室终于归于平静，几人这才得以喘口气，各自找了处角落歇脚。
　　青苑盯着身前石板纹路里缓缓流淌的金色液体，那些熔金像有生命般，不急不徐地在沟壑里蜿蜒，填满一处便转向另一处，在石面上画出细碎的光痕。
　　青明靠在石壁上，微阖着眼，没再理会月明，指尖却无意识地叩着剑身，似在思索什么。
　　叶知临本就灵力充沛，方才那一战不过耗了些体力，此时正饶有兴致地摆弄着地上的金锭，一块一块往上摞，不多时竟搭起一座玲珑的小金塔，塔尖还歪歪扭扭地插了枚箭簇。
　　李宴舟则移步到棺椁旁，指尖拂过壁画上的流云纹，目光紧锁那些细腻的笔触，试图从飞升图里找出些被忽略的线索。
　　陈星岩本是盯着脚边的金锭出神，忽然捡起一块掂量了两下，又抓起几块散落在地的，蹲在地上玩起了类似石子棋的游戏，用金锭在石面上摆出奇怪的图案。
　　就在这时，石板上的纹路被金色液体彻底填满，一道刺目的金光陡然从地面升起，直冲墓室穹顶！
　　“这壁画！”李宴舟身形一震，猛地指向石壁。
　　话音未落，整个墓室便剧烈震动起来，石屑簌簌落下，夜明珠的光芒都跟着晃了晃。
　　“怎么回事？”几人瞬间丢开手里的事，迅速往中央聚去。
　　“快看那画！”月明指着壁画，声音都有些发颤。
　　只见原本描绘飞升盛景的壁画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云海仙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刀山火海、恶鬼狰狞的地狱图，色彩猩红刺目，看得人心头发紧。
　　“这……”叶知临刚想细看，耳边便响起“噼啪”的脆响，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威压如乌云压顶般袭来，压得人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是地上的金器！”陈星岩低喝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散落的金锭与墓室里的金器竟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纷纷腾空而起，在半空汇聚成一团巨大的金流。金流翻滚着，渐渐凝聚出人形——一个足有丈高的金人，周身萦绕着狂暴的灵力。无需神识探查，光是他迈步时散出的威压，就足以让几人膝盖发软。
　　“跑！”李宴舟当机立断。
　　没人想跟这庞然大物硬碰硬。几人提起灵力，循着甬道狂奔，冲进了下一间墓室。
　　身后的金人一步便跨出数丈，沉重的脚步声“咚咚”作响，震得墓穴仿佛随时要塌。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月明回头瞥了一眼，正撞见金人那双空洞的巨眼骤然睁开，泛着金属的冷光，脑袋缓缓转动搜寻着他们的踪迹，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众人不敢停留，拼尽全力向前掠去。可这些墓室本就首尾相接，形成一个闭环，无论往哪跑，都像是在绕圈子。
　　李宴舟喘着气，余光瞥见身后紧追不舍的金色身影，急声道：“去火墓！火能克金！”
　　“若是金墓的金器能凝成巨人，那其他墓室……”陈星岩的话刚出口，自己先顿了一下——这猜想未免太过大胆。
　　“催动这些的机关，多半在棺椁里。”李宴舟目光落在火墓中央那圈熊熊燃烧的火墙上，眼底闪过一丝决断。
　　青苑仰头望了望头顶的石壁，石缝里正不断往下掉灰，他蹙了蹙眉，有些迟疑，“这墓穴的承重……撑得住吗？”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若是两个巨人打起来，墓穴一旦塌方，他们谁也别想活。
　　可身后的“咚咚”声越来越近，容不得他们犹豫。
　　叶知临迅速捏动手诀，一道水幕凭空出现，暂时抵挡住火墙的热浪。李宴舟趁机疾步上前，一脚踹向火墓中央的棺盖，“哐当”一声，厚重的棺盖被踹飞出去，撞在石壁上碎成几块。他借力后翻，稳稳落地，叶知临也随即收了灵力，水幕遇上火墙，瞬间蒸发成白雾。
　　火墓中的火舌猛地暴涨，一条火龙从火焰中腾空而起，发出震耳的咆哮，周身散出的威压丝毫不输金人。
　　“我的祖师爷啊……”月明看得眼皮直跳。
　　火龙与金人轰然相撞，整个墓穴剧烈震动，石壁上的夜明珠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五行相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李宴舟咬了咬牙，缓了缓周身强大的威压。
　　几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他们兵分几路，火速奔往其余几间墓室，将所有棺盖一一打开。木、水、土三室的灵力瞬间暴走，汇聚成旋涡，不多时，便各自凝成了丈高的巨人。整个墓室的威压骤然倍增，几人被压得几乎要趴在地上，骨头缝里都透着疼。
　　好在这些巨人没有灵识，见到会动的活物便视作敌人，甫一现身便缠斗在一处。金与火碰撞出漫天火星，木与土纠缠成一片混沌，水龙则在其间穿梭，时而冲击这个，时而卷向那个。
　　“我要死了……”
　　月明瘫坐在地，浑身都在发抖，呼吸都带着痛。五个巨人打斗时爆发的灵力冲击太过强悍，压得他连手指都动不了。
　　其余几人也好不到哪去，脸色苍白，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
　　但随着几个巨人纠缠一处，威压在相克之中，变小了许多，众人才有了歇息的机会。
　　“等等。”李宴舟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微变，“我只想着五行相克，却忘了……它们还能相生。”
　　若是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的循环一旦形成……
　　“那他们岂不是要不死不休？”
　　月明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必须尽快找到出口，不然……”
　　陈星岩没说下去，但谁都明白——就算不被巨人打死，也会被这越来越强的威压碾成齑粉。
　　在巨压之下，几人强行活动开手脚。陈星岩艰难地挪到土墓，这里开始时，画面还是飞升图，如今画面已换成了十八层地狱，那些栩栩如生的恶鬼撕扯着罪人，鲜血淋漓，比火墓的壁画更显可怖。他沿着棺壁摸索，半晌才在棺底最边缘处找到一行小字，被厚厚的灰尘盖着，几乎看不清。
　　“星岩，找到什么了吗？”月明顺着另一侧艰难地挪过来，胳膊上的伤口又被震裂，渗出血珠。
　　“这里有字……”陈星岩刚想说什么，却见月明染血的手指无意间蹭过那行小字。
　　刹那间，小字骤然亮起红光，棺椁里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棺底竟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下面漆黑的通道！
　　“有了！”陈星岩心头一喜，正想招呼其他人，却听身后“咚”的一声巨响。
　　“来了！”月明抬头，只见金巨人摆脱了火龙的纠缠，正朝着他们这边迈来，每一步都让地面剧烈震颤。威压如巨石压顶，他几乎喘不过气，更别说挪动分毫。
　　“祖师爷保佑……”月明死死盯着巨人那双冷硬的巨眼，绝望之际，忽然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
　　陈星岩强忍着威压，凝聚起全身灵力，将月明往通道方向一推，自己也借着反作用力滚了过去。两人刚离开原地，金巨人的巨掌便轰然砸下，石屑飞溅，原本的位置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
　　此时，金巨人与追来的火巨人再次缠斗，两者灵力相克，碰撞间的威压反而暂时减弱了几分。
　　陈星岩捂着被震得发疼的胸口，拖着月明躲到一块断裂的棺盖后，朝着另一侧高声喊道：“这边有出口！”
　　这句话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喊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缓解着威压带来的窒息感。
　　“走！”李宴舟几人闻声，立刻朝着土墓赶来，一个接一个翻身跃入棺底的通道。
　　青苑最后一个跳进去，只听身后“轰隆”一声，想必是巨人的打斗再次波及了这里。
　　通道里一片漆黑，几人只能凭着感觉往下坠落。不知过了多久，“噗通”几声，他们重重摔落在地。
　　“这是……海滩？”月明揉着发疼的腰，眨了眨眼，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象有些恍惚。
　　陈星岩按着腰站起身，刚才落地时撞到了一块石头，硌得生疼。他抬头望去，只见叶知临正从半空中掉下来，连忙上前几步，总算稳稳接住了他。
　　李宴舟一个旋身，以半跪的姿势落地，稳住身形。青明和青苑虽有些踉跄，却也稳稳站在了沙滩上。
　　只是眼前的海滩，与他们初来时见到的并不相同。海中巨浪翻涌，拍打着礁石，溅起数丈高的水花；海风呼啸如刀，裹挟着冰冷的水雾，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带着一股咸腥的寒意。
　　“那里……好像有什么！”青苑指向远处的海面。
　　几人下意识拔剑出鞘，灵力萦绕周身，目光紧紧锁着海面上那团巨大的黑影。海浪愈发狂暴，呼啸着席卷而来，带着刺骨的冷意。
　　“嘚——嘚——”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鸣响陡然响彻天地，仿佛来自远古，震得人耳膜发疼。
　　紧接着，海面上轰然升起一座“黑色岛屿”，岛屿缓缓移动，所过之处掀起滔天巨浪。
　　“这是……鲲？”叶知临呆呆地望着那遮天蔽日的巨兽，看着它周身掀起的惊涛骇浪，声音都在发颤。
　　“这么大一条鱼……我们打得过吗？”月明握紧了佩剑，手心全是汗，低声问道。
　　陈星岩眉心一跳，默默收起了渡厄剑：“传说中鲲是神兽，应当不会随意伤人性命吧？”
　　“他背上好像有个人。”青苑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
　　众人再次望向远处的巨鲲，只见那黑色的“岛屿”背上，隐约立着一道人影。那人穿着与巨鲲颜色相近的玄色长袍，远远望去，几乎与巨兽融为一体，看不清容貌。
　　“那是谁？”月明看得有些发怔——这样庞大的巨兽，若是张开嘴，他们几个加起来恐怕都不够塞牙缝的。
　　“冯家祖先，冯书昀。”叶知临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啊？”陈星岩也是一怔。
　　“小时候听爷爷说过，冯书昀飞升前曾与巨鲲搏斗三天三夜，渡劫成功后，那巨鲲便成了他的坐骑。”叶知临复述着记忆中的传说，语气里满是恍惚，“没想到……竟是真的。”
　　“这么说，我们先前真的闯进了冯氏的祖坟？”陈星岩望着那越来越近的巨鲲，心头五味杂陈。
　　几人还没理清思绪，便见巨鲲载着冯书昀缓缓靠近，庞大的身躯遮去了半边天，投下的阴影将整个海滩笼罩。
　　“他该不会是想把我们当点心吧？”月明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发毛。
　　陈星岩攥紧了拳头，只希望他们几人联手，能在这位“仙人”面前撑过几招。李宴舟也握紧了佩剑，灵力缓缓凝聚在剑身上，蓄势待发。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巨鲲忽然发出一声长鸣，庞大的身躯竟在金光中渐渐变形，化作一只羽翼遮天的大鹏。那羽翼洁白如雪，边缘却泛着淡淡的金光，垂落下来时，仿佛天上的流云，将整片天空都遮蔽得一片昏暗。
　　“你是何人？”冯书昀的声音响起，不辨喜怒，像是在与谁对话，又像是在自语。
　　沉默片刻，他又道：“既然有缘，那我便助你一助。”
　　一道清越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似诗非诗：“庭前花又开，故人影还在。伸手揽不住，唯有清风来。”
　　“若是有缘，自会相逢。”
　　话音落，鹏鸟与冯书昀的身影便在金光中缓缓消散，化作点点光斑，融入了翻涌的海浪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是什么意思？”陈星岩抬手想去触碰那些飘落的光斑，可指尖穿过，什么也没碰到，与先前见到的鹏鸟虚影一般，毫无实感。
　　“这好像是……幻境？”李宴舟掐动手诀，灵力一拂，眼前的海滩竟如泡沫般碎裂，只留下一间空旷的石室。
　　“我们这是……在哪里？”叶知临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的情形——石室不大，只放着几颗用作照明的夜明珠，中央的阵法之中，孤零零地安置着一只棺木。
　　这只棺木远没有前面几具那般精致，甚至没有外棺，只有一口简单的木棺，表面连漆都没涂，露出粗糙的木纹，静静地躺在那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
　　“又……又是棺材？”月明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往后缩了缩，没敢往前走。
　　“这一具，应当就是林疏桐等的那位冯郎君了吧。”陈星岩轻轻叹了口气，与李宴舟对视一眼，两人缓步上前，合力推开了棺盖。
　　棺盖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尸体。那人穿着一件半旧的褡护，腰间垂着褪色的丝绦，脸上竟戴着一只青铜面具，遮住了大半容貌。
　　“这……不太对劲。”李宴舟一看到尸体的衣着，便皱紧了眉，语气笃定，“这不是冯郎君。”
　　“什么？”青苑也有些震惊，上前一步细看。
　　李宴舟深吸一口气，伸手摘下了那只青铜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被毁了半张脸的男子面容——左脸完好，眉眼清秀，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右脸却布满了狰狞的疤痕，像是被烈火灼伤，又像是被利器划开，与左脸的完好形成刺眼的对比。
　　“这是……”陈星岩看着那张脸，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