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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欧阳文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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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初至,太阳将罗栀和栖月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两人走到京北一户半隐的宅院门口,罗栀将玉璇给的地址拿出来:“京北十里处有青石巷,门前种着半亩翠竹,门前题写“拙明圆”二字。
“拙明圆,应该就是这里了。”
罗栀带着栖月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灰瓦白墙的几间素雅的屋子,院子内晒着稻谷和小麦,东厢房门口的竹椅上还有一只橘黄色的小猫四仰八叉躺在上面晒肚皮。
“这么简朴,欧阳大人果真贤臣。”
罗栀向屋内窗棂里望去,一个人影也没有,倒是小猫听见人的脚步声惊吓而起,抻着懒腰,去抓一个绑了细麻绳的小木马。
“好可爱,咪咪,你家主人呢?”
罗栀不自觉地发出了夹子音,一只手去挠小猫的下巴。
“喵呜~”小橘猫看向屋子旁的一条小路,罗栀指着那。
“你家主人在那?”
“喵呜~”
栖月也忍不住感叹:“好聪明的小猫呀。”
两人顺着石板小路往屋子后走,只见有半亩方田映入眼帘,田里一半被砍掉了农作物,光秃秃的,另一半则是金灿灿的小麦,一个穿着水洗多次掉了色的蓝色长衫的老人弯着腰,拿着镰刀在收小麦。
“敢问是欧阳大人吗?”罗栀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老人闻声起身,眯着眼睛看向罗栀,而后往近处走了走,仔细地看罗栀。
“姑娘是谁?找我有何事啊?”
罗栀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扮了丑妆,欧阳大人根本没认出来,她赶紧拿手绢擦拭脸蛋。
“欧阳大人,是我,云朝宁。”
欧阳文修猛的一惊,随后赶紧将后面园子的木门关起来。
“殿下为何来此?”
殿下二字一出,倒是把栖月吓坏了。
罗栀低着头,话音都变小了:“我今日来,只为请大人回朝任职,朝中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您。”
欧阳文修却冷笑着继续割麦子:“殿下言重了,我现在只是一介布衣,已经老迈,头眼昏花了,朝廷事重,我实难承受。”
这个态度和罗栀想象中几乎没有差别。
哎,原身挖的坑,为什么要她一个穿越的人来填。
算了,活命最重要!
罗栀在心里嘀咕着。
“欧阳大人此言真是令我羞愧,从前不懂事,伤了大人的心,无论大人是什么想法,于情于理,我都要来给欧阳大人认个错!请大人原谅。”
此言一出,倒是惊的欧阳文修一阵咳嗽。
“你…你真是朝宁公主?莫不是我见了鬼了?从前公主以微薄之力也要保下那个小人,高傲自大,以为可以只手遮天,甚至不顾先帝嘱托,再三驳了我们的奏章,如今倒是来给我道歉?这真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好一个讽刺。
再难听的话罗栀也要受着!
当年刘备能三顾茅庐,她罗栀如今好说歹说也是个公主,这种肚量要是没有,那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大人说的是,从前我年纪小,不懂事,让大人心里不舒服了,大人不能接受我的道歉我能接受,但是我可以承诺,只要大人肯回朝,我一切都听您的!我发誓!”
罗栀摆出一副非常坚定的神情来,但欧阳文修却视若无睹,只是摇头,继续弯下腰割麦子。
“我非良才,于公主之大业无益,公主手下人才济济,不差我一个庸人。公主殿下请回吧,这不是您这样金尊玉贵的身份该来的地方!”
罗栀被拒绝的彻彻底底,心里凉了半截,她抬头,只见天色已变蓝调,再不回宫就要被发现了。
“那今日就不叨扰大人了,改日再来拜访,栖月,我们走。”
罗栀拉着栖月正要走时,却被欧阳文修叫住。
“等等。”
欧阳文修走过来,在身旁的圆缸里草草地洗了把手,而后拿着竹椅上的灯走向她们,不错眼地盯着栖月。
“你叫栖月?哪里两个字?”
“栖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月是月光的月。”
不知是灯烛闪烁还是为何,罗栀觉得欧阳大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读过书?”
栖月点了点头。
“我娘教过我,她说女子一定要识字知礼。”
“你娘叫什么?”
欧阳文修很激动,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古人那般激动。
“我娘姓孟,名蕙君。”
听到名字的霎那间,欧阳文修的眼眶竟然红了!
“那她如今可还安康?”
栖月依旧摇头:“母亲积劳成疾,前喵已经因病已经过世了。”
随后,欧阳文修便将两人请到堂前坐,将他和栖月母亲的事娓娓道来。
“四十年前,我还是个穷书生,入京赶考…”
二十岁的欧阳文修从小地方来,家里的银钱大部分都带给他作为路费,但是怎奈何靖水城寸土寸金,到了最后连个住店的钱都没有。
孟家本是在靖水城做官,一日他偶然捡到了欧阳文修散落在地的诗,惊叹于他的才华,听了他的事迹后,变把他收留在府上。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孟蕙君。
“你母亲当年正处二八年华,知书达理,温柔大方,为她寻婿的门槛都被红娘踏破了,但是我与她一见,两人便心中笃定,此生只能是她了。”
“那后来呢?又为什么没在一起?”罗栀吃瓜吃到了前排,忍不住发问道。
“后来她父母知道了我们的事,因为我的家世太过穷苦,拒绝了我,但孟大人也保证,若我赶考能拔得头筹,入京为官,他便肯松口…”
欧阳文修听此,更加勤学苦读,连夜晚都不肯松懈,常常读书读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才肯入睡。
考试很顺利,终于等到揭榜那日,他不出所愿,得了甲榜第一名。
他终于可以去朝为官了!他终于可以娶她回家!
但是,当他带着消息回孟府之时,发现孟府已经没人了,只剩下一个门房,他告诉欧阳文修,孟家已经被抄家,为了不受牵连,孟家的女儿也被草草地嫁出去,至于嫁到什么人家,也已经不知。
就这样,欧阳文修一生都未曾娶妻,就是因为这个约定,这个心结。
“我答应蕙君,一定要回来找她,但我们谁也没等到谁,是我来的太晚…”
欧阳文修说到这已经老泪纵横,一双满是褶皱的手擦拭着眼泪。
“原来你就是我娘口中日日惦的明拙…”
欧阳文修不敢相信。
“你娘还记得我?”
“还记得,她临终前还说,若是能再见一面就好了。娘还说,你揭榜那日,她去看了,只是没敢见你,那时她已经嫁人了,她不想耽误你…”
欧阳文修哭的更厉害了。
罗栀也跟着心里酸溜溜的,她从来没想过,世间居然还有这样情深意重之人,一生钟爱一人,一人忠于一事。
难怪先帝一定要他来辅助朝宁,无论人品还是能力,欧阳大人都是最合适的。
“你知道为什么你叫栖月吗?我曾与你母亲在一起之时,她便说,若有一日有女儿了,便给她取这个名字,希望她坚韧不拔,无论月亮阴晴圆缺,都会跟随天道,不溢不弃。”
罗栀看栖月,稚嫩的鹅蛋脸上也挂着两行泪,她突然想到,这样一来,栖月岂不如神兵天降!
看来这事有门!
“欧阳大人,真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巧事,听得我也热泪盈眶。”
栖月听到罗栀说话,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说道:“我也未曾想到有这样的缘分,我今日差点被哥哥打死,幸好遇见了姑娘相救,不然也恐怕没有这样的运气能见到大人。”
欧阳文修气愤地拍案而起。
“竟有这样的事?殿下,请受老臣一拜!”
罗栀赶紧趁热打铁。
“欧阳大人言重了,救下栖月是应该的,只是如今朝堂佞臣当道,太后看我又紧,若是没有欧阳大人,朝宁如履薄冰,请大人思量一二!”
欧阳文修沉重地点了点头。
轻叹一口气。
“当年先帝驾崩前将幼帝与公主托孤于臣,臣就想,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毕生所学献与朝堂,献与殿下。奈何殿下不信我所言,偏心唐墨之,但今日既然殿下已经如此诚意。那臣也不能再推脱,臣愿随殿下回宫。”
听欧阳文修说此,罗栀终于松了口气。
“多谢欧阳大人。”
当她们要告辞之时,却被欧阳大人叫住了。
“栖月姑娘,可否告诉我你娘葬之何地?四十年了,我想去看看她。”
“城西之陵。”
罗栀和栖月出门后,栖月却突然给罗栀行大礼,把罗栀吓得直跳脚。
“怎么了?”
“今日不知殿下身份,哥哥冒犯殿下,殿下还肯宽恕他,殿下宽宏大量,栖月感激涕零。”
罗栀把栖月扶起来。
“不必言谢,他那样对你,换做旁人也定会出手相助的,只是,如今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可还愿意同我进宫?”
栖月几乎斩钉截铁:“栖月愿伴随殿下左右。
两人正姐妹情深,忽然间一辆马车忽而停到门口。
罗栀感觉熟悉。
商玦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