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易山岚

8、第 8 章

　　那低沉、规律、仿佛来自深渊之心搏动的嗡鸣，并未随着平台的震动平息而消失。

　　它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着，微弱，却顽固地钻进每个人的耳膜，与尚未平息的耳鸣交织在一起，敲打着已然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嗡鸣声中隐约夹杂的、扭曲的集体哀嚎，仿佛来自地狱的合唱，让空气都充满了绝望的颗粒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高处那个异常黑暗的栅格洞口，仿佛那里面随时会爬出什么不可名状的巨大恐怖。

　　维克多脸上的玩世不恭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混合着恐惧和强烈好奇的凝重。他死死盯着那个洞口，耳朵微微抽动，像是在极力分辨其中的信息。

　　“妈的……‘蜂巢之心’……这东西真的存在……”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蜂巢之心？那是什么？”凌彻强忍着头痛和恶心感，扶着冰冷的墙壁站起来，目光锐利地看向维克多，“你们到底还知道多少没说的？”

　　雷娜已经迅速将密封箱里的物资分配完毕。她将消防斧扔给壮男，自己拿起了那根长柄扳手，又将水和压缩干粮分给大家，药片则由她这个前军医（凌彻根据她的熟练程度猜测）保管。她的动作快而稳，显示出极强的应变能力。

　　“知道的不多，只是听过一些碎片化的传言。”雷娜语速很快，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那个黑暗洞口，“据说这个噪音蜂巢之所以形成，就是因为它的核心有一个巨大的、不断产生特定频率共鸣的‘东西’，它既是所有‘啸音蝠’的母体，也是维持这片区域某种扭曲‘平衡’的关键。通常它处于深度沉睡状态……”

　　她看了一眼平台上还在冒烟的设备：“显然，我们刚才的‘演出’太过精彩，把它吵醒了。”

　　“那现在怎么办？！”壮男紧紧握着消防斧，粗糙的斧柄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但他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地上的“啸音蝠”开始陆续恢复，扑棱着翅膀，发出烦躁的嘶鸣，摇摇晃晃地重新飞起，但它们似乎也受到了那低沉嗡鸣的影响，行动变得迟缓而混乱，不再急于攻击，只是绕着平台无序地盘旋。

　　“趁它还没完全醒过来，或者还没决定把我们当开胃小菜之前，找到离开这里的路！”维克多终于从那种凝神状态中恢复过来，语气急促，“我知道这附近应该有一条维护通道，通往别的区域！跟我来！”

　　他不再留恋那个可能藏有更多物资的储藏室，保命优先。他带头朝着蜂巢空间边缘的一个不起眼的阴影处跑去，那里似乎有一个被管道遮挡的狭小缺口。

　　凌彻搀扶起几乎虚脱的外卖小哥，苏芮和壮男紧随其后，雷娜断后，警惕着那些躁动不安的“啸音蝠”和高处洞口可能出现的异动。

　　那低沉的、带着哀嚎的嗡鸣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他们，甚至随着他们的移动，声音的强度和质感似乎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它不再仅仅是声音，更像是一种弥漫在空间中的情绪场，疯狂、痛苦、绝望的情绪碎片无孔不入地试图钻进他们的大脑。

　　“捂住耳朵……尽量别去‘理解’它……”凌彻艰难地提醒，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和恶心，脑海中不时闪过一些陌生的、扭曲的恐惧幻象。

　　维克多找到的缺口后面，果然是一条狭窄陡峭的向上铁梯。他率先爬了上去，推开顶部的又一个格栅盖板。

　　上面似乎是一个相对安静的平台，嗡鸣声在这里减弱了不少。

　　众人依次爬了上去，暂时脱离了那个疯狂的蜂巢空间，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观察新环境，异变再生！

　　平台上并非空无一物。

　　这里堆放着一些陈旧的木质板条箱，上面印着模糊不清的标识。而在箱子中间，竟然站着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蓝色工装服、背对着他们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连接着耳机的便携式信号探测器一样的东西，正低头专注地看着表盘，耳机挂在脖子上，里面传来滋滋的电流杂音。

　　他的出现是如此突兀，如此……“正常”，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喂！你……”壮男下意识地开口想问话。

　　“别！”维克多和雷娜几乎同时低喝阻止！

　　但已经晚了。

　　那个工装男人似乎被壮男的声音惊动，身体猛地一颤，然后极其缓慢地、一顿一顿地……转了过来。

　　他的脸……没有五官。

　　不是被毁掉，而是像蜡像一样平滑，没有任何起伏。只有一片空白。

　　然后，在那空白的脸孔中央，一点幽绿的光芒亮起，如同劣质的LED灯。一个冰冷的、毫无波动的电子合成音从那个方向发出，说的却是完全不符合场景的话：

　　“……第三机组振动频率异常……请求授权进入核心区检修……重复，请求授权……”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那手上没有工具，只有五根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如同焊枪尖刺般的指尖！

　　“是‘往昔回响’！另一种！”维克多低吼一声，猛地向后躲去，“这东西比哭哭啼啼的那种麻烦多了！”

　　那无面修理工“看”向了他们，幽绿的光点闪烁了一下。

　　“未授权人员……识别为……污染物。执行……清理协议。”

　　它迈开步子，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关节如同机械般精准运动的步伐，朝他们冲来！那闪烁着寒光的指尖直刺最前面的壮男！

　　“操！”壮男怒吼一声，求生本能压下恐惧，抡起消防斧就劈了过去！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消防斧劈在对方的胳膊上，竟然溅起一溜火星！那工装之下，根本不是血肉之躯！

　　无面修理工被劈得一个踉跄，但立刻稳住，另一只手的尖刺毫不犹豫地捅向壮男的小腹！速度快得惊人！

　　壮男勉强侧身躲过，工装被划开一个大口子。

　　“这东西硬得很！力气又大！”壮男惊骇地大叫。

　　凌彻迅速扫视四周，目光落在那些板条箱和周围的环境上。第三机组？核心区？检修？这个“回响”似乎重复着某个特定工作场景的片段！

　　“引它去那边！”凌彻指着平台边缘一处护栏明显损坏、看起来不太牢固的区域，“它好像只会沿着固定的路线行动！”

　　雷娜立刻明白了凌彻的意图，她猛地将手中的长柄扳手投向无面修理工，吸引其注意，然后快速向那个破损护栏方向后退。

　　维克多则从另一个方向捡起一块碎石，砸向旁边的管道，制造噪音进行干扰。

　　那无面修理工果然被吸引，它的行动模式似乎真的基于某种固定的逻辑判断，它转向雷娜，再次发出冰冷的电子音：“阻碍检修……清除。”

　　它大步追向雷娜。

　　就在它一脚踏上那片破损区域时！

　　“咔嚓……轰隆！”

　　锈蚀严重的金属护栏和平台地板根本无法承受它的重量和冲力，瞬间断裂坍塌！

　　无面修理工连同大片的金属碎片，直接坠入了下方黑暗的蜂巢空间！

　　下方立刻传来一阵“啸音蝠”被惊动的混乱嘶鸣，以及某种金属物体被疯狂攻击的密集撞击声。

　　过了十几秒，一切才渐渐平息。

　　平台上，五人惊魂未定，喘息声清晰可闻。

　　“……这地方……到底还有多少这种鬼东西……”外卖小哥瘫在地上，带着哭腔喃喃自语。

　　凌彻走到平台边缘，小心地向下望去。蜂巢深处一片混乱，已经看不到那个无面修理工的身影，只有那些躁动的“啸音蝠”和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心跳嗡鸣。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最高处的黑暗洞口。

　　忽然，他注意到，在那洞口边缘的金属壁上，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不是机器刻印，更像是人为留下的、匆忙的划痕。

　　由于距离和光线原因，看不太清，但那图案……似乎是一个简单的、歪歪扭扭的……

　　箭头。

　　指向洞口的深处。

　　而在箭头旁边，还有两个更加模糊不清的字母，像是缩写。

　　L.C.

　　凌彻（Ling Che）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