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易山岚

2、第 2 章

　　时间仿佛被那粘稠蔓延的暗红液体和天花板上不祥的红芒所凝固。

　　凌彻的喝止像一道冰冷的闸门，瞬间锁死了外卖小哥求生的本能冲动。小哥的半截身子已经探向那黑漆漆的洞口，闻言猛地僵住，惊恐地回头望向凌彻，脸上混合着不解和绝望。

　　“那……那不然呢？！”健身壮男喘着粗气，撞墙的疼痛似乎让他稍微恢复了一丝理智，但恐惧依旧主导着他，“留在这里被化成水吗？！你看看地上！”

　　那暗红色的腐蚀液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扩张着“领地”，滋滋的轻响如同死神的低语，催人心魄。空气中的铁锈味似乎更浓了，还隐约夹杂着一丝甜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是那无形毒气残留的痕迹，也是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散发出的最后气息。

　　西装女士——苏芮，强忍着呕吐感和眩晕，她的职业本能压过了纯粹的恐惧。她快速移动到那个死去的女孩身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探了探她的颈动脉。尽管早已知道结果，但确认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猛地一沉。她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地盖在了女孩扭曲的脸上。

　　这个动作无声，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仪式感，让剩下活着的几人心中都是一悸。

　　“他说的对。”苏芮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努力保持镇定，她看向那漆黑的洞口，眼神充满了戒备，“我们不知道那后面是什么。可能是通路，也可能……是更糟的东西。”作为医生，她见过太多贸然行动导致的二次伤害。

　　“那怎么办？！等死吗？！”壮男焦躁地大吼，汗水浸湿了他的背心。

　　凌彻的拇指依然死死按着那个凹痕。他注意到，当他持续按压时，天花板上滴落液体的速度似乎维持在减缓的状态，但没有完全停止。毒气也没有再次喷出。这个凹痕，像是一个暂时的“安全阀”，但显然不是永久之计。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摒弃所有无用的情绪，将眼前的一切抽象成他熟悉的结构和逻辑问题。

　　“信息。”凌彻开口，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我们缺少信息。任何决策都需要基于信息。这个‘洞口’的出现，是因为我按下了这个机关。”他示意了一下墙角的凹痕，“这说明，这个密室并非完全无解，它存在‘交□□’。”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洞口边缘：“观察它。材质是否和墙壁一致？是否有风？是否有声音？任何细节都可能是判断依据。”

　　外卖小哥连滚带爬地远离了洞口几步，瘫在地上，带着哭腔：“观察……观察个屁啊……都快死了……”

　　但凌冉的话点醒了苏芮和那个壮男。

　　壮男虽然暴躁，但求生欲极强。他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一点，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口，但保持着距离，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他报告着，声音有些失望，随即又抽了抽鼻子，“嗯？好像……有点风？很凉，带着股霉味。”

　　“有风？”凌彻眼神一凝。有风就意味着不是完全封闭的死路，很可能通往某个空间！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积极信号！

　　苏芮也努力压下恐惧，从地上捡起一只女孩掉落的、鞋跟细长的高跟鞋。她深吸一口气，手臂一扬，将高跟鞋用力扔进了黑洞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

　　“嗒…嗒…咚…咕噜噜……”

　　声音序列清晰地传回：先是鞋子落地（或许也是金属材质？），滚动了几下，然后……似乎掉下了某个浅坑，或者撞到了什么小障碍物，最后停止。

　　没有触发任何明显的陷阱机制，没有尖刺弹起的声音，没有重物砸落。听起来，另一端似乎是一个类似的、但可能更大的空间。

　　“听起来……好像没事？”外卖小哥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未必。”凌彻依旧谨慎，“可能只是没触发压力感应类的陷阱。但结合有风这一点，风险系数可以下调。”

　　就在他们短暂交流的这几秒内，地上的腐蚀液又向前蔓延了十几厘米，距离最近的外卖小哥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了！天花板上的红芒也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起来，仿佛在警告时间有限。

　　“没时间了！”壮男吼道，“赌一把！我先下！”

　　他表现出了某种程度的莽勇，或许是因为刚才距离死亡最近，或许是想掌握主动权。他不再犹豫，骂骂咧咧地俯下身，试探着先将一条腿伸进洞口，然后是另一条腿，整个人笨拙地向下滑去。

　　“小心！”苏芮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壮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短暂的寂静后，下面传来他有些沉闷却带着惊喜的喊声：“喂！下面没事！是个通道！快下来！”

　　这一刻，希望彻底压倒了犹豫。

　　“走！快走！”外卖小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向洞口。

　　凌彻快速对苏芮道：“你先下！”

　　苏芮看了他一眼，没有矫情，立刻俯身，动作比壮男灵巧一些，迅速滑入了洞中。

　　“你也下！”凌彻对外卖小哥喊道。

　　小哥连滚带爬地钻了进去。

　　现在，只剩下凌彻一人。腐蚀液的先锋已经快要触及他的鞋尖。天花板的红光闪烁得越来越急促，那低沉的嗡鸣声也再次变得响亮，仿佛某个暂停的程序即将重新启动。

　　他不能再按住凹痕了。

　　就在他松开拇指的瞬间——

　　“嗡——！！”

　　嗡鸣声陡然增大！天花板上暗红色的液体滴落速度猛地加快，几乎连成一条细线！更可怕的是，墙壁上那个释放毒气的孔洞，再次发出了“嗤”的轻响！

　　凌彻头皮发麻，再无迟疑，猛地向洞口扑去！

　　就在他的身体完全滑入黑暗的下一刻，他隐约听到原本所在的密室中，传来某种金属板重重闭合的声响，以及更加密集的“滋滋”腐蚀声……

　　……

　　黑暗。

　　彻底的黑暗。

　　不同于之前密室那令人压抑的昏黄光线，这里是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只有身后洞口透上来的一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红光，以及……从前方不知多远的地方传来的、微弱的气流。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腥气。

　　凌彻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肾上腺素仍在飙升。他迅速摸索周身，确认自己没有受伤。

　　“都没事吧？”他低声问道，声音在黑暗中传递。

　　“没……没事……”这是外卖小哥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我没事。”苏芮的声音比较稳定。

　　“妈的，吓死老子了。”这是那个壮男，“这什么鬼地方！”

　　凌彻的眼睛开始逐渐适应黑暗。他隐约能分辨出几个模糊的人影轮廓。他们似乎身处一条狭窄、低矮的通道内，材质摸起来同样是冰冷的金属，但似乎更粗糙一些，有些地方甚至有冰冷的冷凝水。

　　他回头看向他们滑下来的地方。那是一个类似的方形开口，嵌在通道的顶部，此刻正透下那令人不安的、逐渐变弱的红光。很快，红光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了——要么是那边的密室彻底完了，要么是开口被重新封闭了。

　　他们回不去了。

　　现在，只剩下前方未知的黑暗。

　　“怎么……怎么这么黑啊……”外卖小哥带着哭腔，“手机……对！手机！”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慌忙地摸索自己的口袋。

　　凌彻和苏芮也立刻尝试。结果令人绝望。

　　所有人的手机都不翼而飞。不仅如此，凌彻发现自己手腕上的手表、西装口袋里的钢笔、甚至钥匙串全都消失了。他们被“清理”过一遍。

　　“完了……什么都没了……”小哥彻底绝望。

　　“有光。”忽然，苏芮轻声说。

　　众人一愣，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

　　在前方通道的尽头，似乎拐向另一个方向的地方，极其微弱地、隐约透出一点和之前密室类似的昏黄光线。

　　虽然同样诡异，但在绝对的黑暗中，这一点光就成了唯一的指引。

　　“走……走吧？”外卖小哥怯生生地问，他现在完全没了主意。

　　壮男喘了口气，似乎恢复了一些胆气：“妈的，只能往前走了。我打头！”他摸索着墙壁，开始小心地向前移动。

　　凌彻默不作声地跟上，苏芮紧随其后，外卖小哥战战兢兢地断后。

　　通道并不长，只有十几米。越是靠近拐角，那股霉味和腥气就越是明显。

　　壮男率先拐了过去。

　　然后，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是被噎住的“呃！”

　　后面的人心里同时一紧。

　　“怎么了？！”凌彻压低声音问。

　　壮男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颤抖地指向前面。

　　凌彻快速上前一步，越过壮男的肩膀，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即使是他，也感到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通道在这里结束了。外面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光线依旧昏黄，但足以视物。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地下管道交汇处。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沿着墙壁和天花板蜿蜒延伸，消失在黑暗里。地面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黑色的尘埃，踩上去软绵绵的。空气潮湿冰冷。

　　而这些，都不是最令人恐惧的。

　　令人恐惧的是，在尘埃之上，散落着东西。

　　不是垃圾，不是废弃物。

　　是物品。

　　几只款式各异、沾满污垢的鞋子。一件破烂不堪、颜色难辨的外套。一个摔裂了的、屏幕漆黑的平板电脑。半瓶凝固了的、不知名的饮料。甚至，还有一把锈蚀得非常严重的……消防斧。

　　这些东西像是被随意丢弃在这里，蒙尘已久。

　　但它们出现在这里，只传达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

　　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来过这里。

　　那么……那些人呢？

　　是逃出去了？还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些幽深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管道口，以及更远处的黑暗。那寂静的、弥漫着霉味和腥气的黑暗里，似乎隐藏着无数未出口的尖叫和绝望。

　　刚刚脱离第一个密室的短暂庆幸，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庞大的恐惧所取代。

　　他们逃出了一个囚笼，却仿佛踏入了一个更大、更古老的坟墓的入口。

　　凌彻的目光落在那把锈蚀的消防斧上，斧刃上的暗红色斑块，究竟是铁锈，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拖拽着移动的声音，从某个巨大的管道深处，若有若无地飘了出来。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