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渡厄录》一陆路人

19、第19章 忘川渡

　　新生仙府的先天灵气如同温润的母体，滋养着沈璃残破的形神。她在府门内混沌入口的霞光中不知昏睡了多久，直至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将她从深沉的修复中惊醒。

　　并非外敌入侵，而是来自元神深处那缕冰冷的剑魄，以及灵魂契约另一端传来的、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绝的悸动。

　　星阑！

　　她猛地坐起，顾不得检查自身恢复了几分的伤势，神识立刻循着那丝联系探去。

　　通过剑魄的感应，她“看”到远在封魔阵眼处的那堆顽石，此刻正被一种无形的、源自天地法则的排斥力所侵蚀。星阑的真灵虽已投入轮回，但这副承载过他存在痕迹的晶石化躯壳，似乎不被新生仙府认可的大阵所容，正在缓慢地崩解、消散。

　　照壁上那“轮回实验”的留言带来的惊悚与愤怒，以及仙府灵气带来的短暂安宁，瞬间被这新的危机驱散。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星阑最后存在的物理痕迹也彻底消失。

　　必须尽快让他重入轮回的真灵与新的肉身结合，稳固下来！否则，那丝她用业火焚魂换来的轮回机会，也可能因源头躯壳的彻底湮灭而出现变数！

　　然而，轮回之事，玄奥莫测，岂是轻易能够干预？寻常修士连感知都难以做到。

　　“忘川河……”一个古老的名称浮现在沈璃脑海。据古籍记载，那是生灵死后魂归之处，河水能洗去前世记忆，河畔亦有可能唤醒深藏真灵印记的力量。或许，那里有一线机会，能感知甚至稳固星阑那已投入轮回的真灵？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且忘川河乃大凶之地，沈璃依旧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

　　她看了一眼仙府灵脉中那株相依摇曳的青银并蒂莲，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她同源的力量，心中稍定。略微稳固了一下刚刚恢复少许的修为（约在金丹初期徘徊），她便毅然踏出了仙府。

　　凭借新生仙府之主与这片天地间那一丝微妙的联系，她感应到了忘川河大致的方向——位于极西之地，一片生灵禁区的幽冥交界处。

　　路途遥远，且她的状态远未恢复。但她心急如焚，不惜再次耗损本就脆弱的元神，借助双鱼玉佩那缓慢恢复的一丝时空之力进行短距离的艰难挪移。

　　数日后，当她终于抵达忘川河畔时，已是强弩之末。

　　眼前的景象令人心神压抑。一条浑浊泛黄的河水无声地奔流着，宽阔无比，看不到对岸。河面上弥漫着灰色的雾霭，其中隐约可见无数模糊的魂影沉浮，哀哭与叹息之声似有似无，直透神魂深处。河畔是荒芜的黑色土地，开着零星惨败的彼岸花，散发出诱惑与遗忘的气息。

　　这里没有阳光，天空是永恒的昏黄。一种沉重的、剥离生机的法则力量弥漫在空气中，让沈璃感到极其不适，伤势恢复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

　　她强忍着不适，沿着河畔艰难地行走，试图通过元神中的剑魄和灵魂契约去感应星阑真灵可能留下的痕迹。然而，轮回之力何其浩瀚，她那微弱的感应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从找起。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之时，异变陡生！

　　脚下的黑色土地突然变得松软粘稠，如同沼泽！无数双由怨念与幽冥之气凝聚而成的、漆黑枯瘦的鬼手，猛地从河畔泥沼中伸出，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疯狂地将她拖向那浑浊的河水！

　　河水中那些原本模糊的魂影也仿佛受到了刺激，变得清晰狰狞起来，发出尖锐的嘶啸，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她蜂拥而来！

　　这些是忘川河底沉积了万古的怨灵！它们多是生前含冤而死或执念深重无□□回之魂，对一切生灵气息都充满嫉妒与憎恨，欲将其拖入河底同化！

　　沈璃脸色剧变，奋力挣扎，但那些鬼手力量奇大，且带着侵蚀神魂的阴寒之力，让她本就虚弱的力量难以施展。青鸢剑尚未完全恢复，难以召唤，红莲业火也因上次透支而沉寂。

　　眼看就要被拖入那能消融记忆、湮灭魂力的忘川之水！

　　危急关头，她元神深处的星阑剑魄猛地一震，自主爆发出冰冷的剑意，斩向那些鬼手！虽然剑魄无灵，但其本质力量层次极高，瞬间斩断了数十只鬼手！

　　然而，更多的鬼手和怨灵前仆后继地涌来！剑魄之力虽强，但无主操控，难以持久，很快就被无尽的怨灵黑潮所淹没、压制。

　　沈璃半截身子已被拖入冰冷的河水，记忆开始变得模糊，神魂传来被撕裂般的剧痛。

　　难道要死在这里？

　　不甘心！绝不甘心！

　　她眼中闪过厉色，正要不惜一切代价再次引动业火——

　　突然，那些疯狂攻击的怨灵动作猛地一滞！它们浑浊的眼眸齐齐看向沈璃，更准确地说，是看向她身上那残存的、属于星阑的剑魄气息，以及她那被河水浸湿后、隐约显露出的眉心并蒂莲印记！

　　一种奇异的、仿佛辨认般的情绪波动从怨灵群体中传来。

　　紧接着，一个为首的、气息格外强大的老妪怨灵，缓缓从河水中升起，她凝视着沈璃，声音沙哑如同摩擦的石头，却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与……悲怆：

　　“这剑气……是……是当年魔渊畔……替我们断后的那位大人的气息！”
　　“还有这印记……是……是‘希望’的象征……古籍中记载的……‘并蒂’……”
　　“您……您是那位大人的传承者？您来为我们……伸冤了吗？！”

　　沈璃愣住了。这些怨灵……竟然认得星阑前世的剑气？还认得并蒂莲印记？称其为“希望”？

　　她猛地想起云渊的遭遇，以及星阑曾提及的仙盟黑历史！

　　“你们……是？”她艰难地开口。

　　“我们……”老妪怨灵眼中流下浑浊的魂泪，“我们都是前世仙魔大战中，被仙盟背叛、抛弃、甚至事后以‘通魔’、‘叛逃’罪名清算处决的修士残魂啊！”

　　“他们贪生怕死，勾结魔渊，却将战败之责推于我等奋力血战之人！”
　　“我等含冤而死，执念不散，仙盟甚至派人欲将我等打得魂飞魄散，永绝后患！我等只得躲入这忘川河底，借河水怨气苟延残喘……”
　　“那位大人……（指星阑前世）他当年也曾被诬陷，却仍在我等被围剿时出手相助，试图保全……可惜……”

　　真相！血淋淋的真相！来自受害者最直接的控诉！

　　沈璃心中怒火翻腾，对仙盟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我需要力量！我需要证据！去揭穿他们！”沈璃看着这些可怜的怨灵，沉声道。

　　老妪怨灵与其他怨灵对视一眼，仿佛下定了决心。她张开手，掌心缓缓凝聚出一颗由最精纯的执念与记忆凝聚而成的、漆黑却内部闪烁着一点金光的珠子——记忆珠。

　　“此珠……蕴含我等万年来收集到的、仙盟长老与魔尊暗中勾结的灵力影像碎片……以及……以及他们签署的……血契符文烙印……”
　　“它……或能助您……”
　　“只求您……若有能力时……为我等……正名……”

　　老妪怨灵将记忆珠递给沈璃，身影变得更加黯淡。显然，凝聚此珠消耗了她极大的本源。

　　沈璃郑重地接过记忆珠，触手冰凉，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怨气与不甘，以及那一点作为证据的金光。

　　“我答应你们！”她一字一顿，立下誓言。

　　怨灵们发出如释重负的叹息，缓缓沉入了忘川河底，不再攻击。

　　沈璃爬上岸边，浑身湿透，冰冷刺骨，手中紧紧握着那枚沉甸甸的记忆珠。

　　有了这个，仙盟的罪行终于有了确凿的证据！

　　她最后望了一眼浑浊的忘川河，转身毅然离去。

　　目标——仙盟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