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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洁净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却也被窗外渗入的暖意中和了几分。自从顾妈妈病情稳定后,邵翊萌和顾颜泽的生活便围绕着医院形成了新的规律。每一天,他们都会准时在探视时间出现,雷打不动。

      邵翊萌总是来得更早一些,她会先细致地检查床头柜上的鲜花是否需要换水,调整一下窗帘的角度,让阳光既能照亮房间又不至于刺眼,然后坐在床边,握着顾妈妈的手,轻声细语地讲述外面发生的趣事,或是读一段舒缓的散文。她的声音温柔而清亮,像溪流一样抚慰着病房里沉闷的空气。

      顾颜泽则通常在处理完公司紧急事务后赶来,眉宇间常带着一丝疲惫,但每当推开病房的门,看到母亲和邵翊萌的身影,那疲惫便会悄然散去,化为深沉的温柔。他会接替邵翊萌,仔细地向护工询问母亲一天的情况,亲自试试水温喂母亲喝水,或者只是静静地坐在另一边,握着母亲的另一只手,用沉默的陪伴传递力量。

      顾妈妈的状态确实一天天好转,如同顽强攀爬的藤蔓,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凝聚着生命的韧性与希望。从最初只能依靠呼吸机艰难呼吸,到后来能够自主呼吸;从只能微微转动眼球表达情绪,到如今可以用眼神清晰传递喜怒哀乐。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手指多抬起的一厘米,喉咙里多发出的一個模糊音节——都让顾颜泽和邵翊萌欣喜不已,仿佛收获了什么稀世珍宝。

      这天早上,阳光格外好。邵翊萌像往常一样,正细心地用湿润的棉签轻轻擦拭顾妈妈有些干裂的嘴唇。忽然,她敏锐地察觉到顾妈妈放在薄被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似乎试图屈起。

      她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屏住呼吸,轻声唤来正在一旁调整输液泵速度的顾颜泽:“颜泽,快来看!阿姨的手……阿姨好像想做什么,想说什么。”

      顾颜泽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快步走到床的另一边,俯下身,目光紧紧锁住母亲的手。只见顾妈妈的眼睫也在轻轻颤动,嘴唇嗫嚅着,极其微弱、含混不清的气音从喉间逸出:“纸……笔……”

      顾颜泽立刻领会了母亲的意思,心头一热,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走出病房。不过一两分钟,他就从护士站取来了一块轻便的硬质书写板和一支粗杆的签字笔。他小心地将书写板垫在母亲那只还插着留置针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的手下,然后极其轻柔地将笔塞入她的指缝间,用自己的大手稳稳地托住她的手背。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顾妈妈的手颤抖得厉害,每一个微小的动作似乎都耗尽了她的力气,笔尖在纸板上划出断续而歪扭的痕迹。邵翊萌看得心疼不已,柔声鼓励道:“阿姨,不急,我们慢慢来,您想说什么就慢慢写,我们都在呢。”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三人轻微的呼吸声。终于,经过几分钟艰难而不懈的努力,纸板上逐渐显现出一行虽然歪歪扭扭、却每一个笔画都清晰可辨的字:

      “萌萌,阿姨很感谢你,照顾我还有阿泽。”

      那一笔一划,仿佛不是写在纸上,而是直接刻在了邵翊萌的心上。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氤氲起一层温热的水汽。她强忍住鼻尖的酸涩,小心翼翼地握住顾妈妈那只无力却努力书写的手,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阿姨,您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们是一家人啊。您要快点好起来,以后我们还有好多好多时间,慢慢聊天,慢慢说。”

      她接过那支似乎还残留着母亲体温的笔,在那行充满感激的字迹下面,工工整整地写下回应:

      “我们会一直陪着你,早日康复。 ——萌萌、阿泽”

      顾妈妈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努力聚焦看着那行字,嘴角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真实地微微上扬,拉扯出一个虚弱却真心实意的笑容。这个简单的表情,胜过千言万语,让连日来如同拉满的弓弦般紧绷着神经的顾颜泽,终于长长地、深深地舒出了一口气。他迅速别过脸去,抬手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不想让母亲和邵翊萌看见自己微红的眼眶。

      一周后的早晨,主治医生照例带着团队来查房。他仔细检查了顾妈妈的各项指标,又让她尝试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结束后,医生将顾颜泽和邵翊萌叫到了办公室。

      “顾先生,邵小姐,今天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医生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翻看着手中的病历,“您母亲的恢复情况非常好,甚至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期。生命体征完全稳定,神经功能恢复进展显著。今天就可以准备转入普通病房了!接下来的重点,将是漫长但至关重要的康复训练,系统地帮助她恢复肢体功能和语言能力。”

      走出医生办公室,顾颜泽难掩激动之情,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一把抱起身旁的邵翊萌,原地转了一个圈!邵翊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轻呼一声搂住他的脖子,随即反应过来,也畅快地笑出声来,连日来的阴霾仿佛都被这个旋转驱散了。

      “太好了!萌萌,听到了吗?妈妈好转了!可以转出ICU了!”顾颜泽的声音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喜悦和激动。

      邵翊萌被他放下地,用力地点着头,笑容灿烂:“听到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清晰地感觉到,这些天来一直沉沉压在顾颜泽肩上的那座大山,终于被挪开了一角,他紧绷的肩线似乎都松弛了下来。这些日子里,他公司医院两头奔波,既要处理繁杂的事务,又要时刻忧心母亲的病情,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清瘦了一圈,眼底常常带着血丝。如今看到他眼中重新焕发出熠熠神采,邵翊萌的心中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欣慰和幸福感。

      等到顾妈妈顺利转入一间宽敞明亮、带有一扇大窗户的普通病房后,邵翊萌主动提出了一个新的安排。她拉着顾颜泽的手,认真地说:“颜泽,现在阿姨情况稳定了,这里有专业的护工进行日常护理和康复操作,我也正好在放暑假,时间充裕。你可以恢复正常去公司上班了,不用整天守在这里。你下班后再过来陪阿姨就好,这样你也能兼顾工作,不至于太累。”

      顾颜泽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反对:“这怎么行?让你一个人整天待在这里陪护,太辛苦了。而且我也不放心。”

      邵翊萌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摇摇头,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真的不会辛苦。专业的护理有护工负责,她们更熟练。我主要就是陪阿姨说说话,帮她读读报纸,在她休息的时候给她做做按摩,这些我都做得来。”她说着,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试图让气氛轻松些,“再说了,你公司里还有那么多员工指着你发工资养家呢,你这个老板可不能‘不务正业’太久呀。”

      见顾颜泽眉头仍未舒展,似乎还在犹豫,邵翊萌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说出了最关键的理由:“而且……你想想,阿姨的性格你最了解了。她一向要强,最不愿意的就是成为子女的负担。如果看她耽误了你这么多工作,天天守着她,她心里肯定会特别过意不去,反而不利于休养。我们得让她安心,对不对?”

      这句话精准地说到了顾颜泽的心坎上。他深知母亲的脾气,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妥协道:“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但是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逞强,别累着自己。有任何事情,哪怕只是一点点不舒服或者觉得搞不定,必须立刻、马上打电话给我!”

      “知道啦,顾总!保证随时汇报!”邵翊萌笑着立正,做了个俏皮的保证手势。

      从第二天开始,新的陪伴模式正式开启。每天早晨,顾颜泽还是会先开车送邵翊萌到医院,仔细叮嘱一番,然后再驱车前往公司处理事务。邵翊萌则开始了全天候的陪伴。

      她极其用心,很快发现了顾妈妈的一些喜好和反应点。她注意到当播放一些舒缓的古典音乐时,顾妈妈的神情会变得格外宁静安详,于是她经常拿出手机,挑选一些温柔的曲子播放;她发现顾妈妈虽然说话困难,但听力理解没问题,而且对时事新闻很感兴趣,于是每天上午都会准时拿起报纸,用清晰悦耳的声音读给顾妈妈听;她还特意向康复师学习了几套针对性的按摩手法,每天定时为顾妈妈按摩肢体,促进血液循环和肌肉恢复。

      最令人惊喜的进步发生在语言功能上。在邵翊萌极富耐心的引导和鼓励下,顾妈妈开始更加努力地尝试发出声音,从最初模糊的单音节,慢慢到清晰的词语,她的语言能力正在一点点地被重新唤醒和建构。

      一周后的周五傍晚,顾颜泽比平时提前了一些结束工作赶到医院。他轻轻推开病房门,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他的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邵翊萌正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中捧着一本诗集,轻声朗读着。母亲闭着眼睛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一种久违的平和与安然。夕阳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户,恰好洒在邵翊萌的身上和发梢,为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圣洁的光晕,美好得不像真实。

      这一刻,顾颜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巨大的幸福充盈着胸腔。他没有进去打扰这静谧温馨的一幕,而是悄悄地退后一步,轻轻带上了房门,宁愿独自站在门外,独自品味和守护这份难得的宁静与美好。

      过了一会儿,邵翊萌读完诗,轻手轻脚地走出来,想出去打点热水,一开门却惊讶地发现顾颜泽站在门外走廊上,正望着窗外的夕阳。“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她诧异地问。

      顾颜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身,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他的拥抱有些用力,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萌萌,辛苦你了……真的,谢谢你,替我分担了这么多。”他顿了顿,似乎平复了一下情绪,“这些日子,要不是有你在我身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来……”

      邵翊萌先是一愣,随即放松下来,回抱住他,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孩子般,轻声笑道:“不辛苦呀。那……你要怎么谢我?嗯……那就以后更加好好工作,然后,对我越来越好,好不好?”

      顾颜泽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认真:“那是自然的。这辈子,我都会对你好,百分之百、毫无保留地对你好。”

      自从顾妈妈转到普通病房,消息在老朋友间传开后,她的几位老姐妹也陆续前来探望。其中来得最勤的便是性格爽朗热情的陈阿姨。陈阿姨每次来都不空手,不是提着自家慢火细炖的滋补汤水,就是带着新鲜可口的水果,坐在床边陪着顾妈妈唠嗑,说说老街坊的趣事,回忆回忆过去的时光。虽然顾妈妈说话还很吃力,大多时间只是听着,但眼中总是闪烁着愉悦和欣慰的光彩,显然很享受老友的陪伴。

      这天下午,陈阿姨又来看望,正巧碰上邵翊萌在细心为顾妈妈按摩手臂。她看着邵翊萌那专注而温柔的神情,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又充满耐心,不由得对顾妈妈笑道:“老姐妹,你呀,真是好福气!阿泽这孩子真是有眼光,找了这么个好姑娘,又漂亮又懂事,你看这孝顺体贴劲儿,真是比亲闺女还细心周到呢!”

      顾妈妈听着,用力地点点头,目光落在邵翊萌身上,里面满是欣慰、赞同和藏不住的喜爱。邵翊萌被夸得很是不好意思,脸颊泛起红晕,谦虚道:“陈阿姨您太过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正好您来了,陪阿姨多说说话解解闷,阿姨最爱听您聊天了,我去洗点水果。”说着,她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果篮,快步走出了病房,以掩饰自己的羞涩。

      就在邵翊萌在病房外的公共休息区仔细清洗水果时,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擦干手拿出来一看,是好友方黎的来电。她这才恍然意识到,自从顾妈妈出事以来,自己全身心都扑在医院和顾颜泽身上,已经好久没主动和好友联系了,连信息都回得很少很慢。

      “喂,萌萌!你最近忙什么呢?信息不回,电话也老是打不通,都快人间蒸发啦!是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啊?”电话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方黎清脆又带着几分抱怨的声音。

      邵翊萌这才想起,自己和顾颜泽复合以及后来发生的这一切,都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详细告诉方黎。加上顾家的情况比较复杂,涉及隐私,她之前一直觉得在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便一直拖着。此刻被问起,她只好含糊地应对:“哎呀,黎黎对不起嘛!最近家里……嗯,是有点事情,比较忙,就没怎么看手机。这不是怕总打扰你和陈磊的二人世界嘛!等我忙完这阵子,一定约你出来吃饭,好好跟你汇报,行不行?”

      方黎在电话那头倒是很爽快,没再追问,只是佯装生气地哼了两声,便又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自己最近的趣事和八卦,抱怨了一下工作,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邵翊萌握着手机,心里泛起一丝对好友的愧疚,暗自决定等顾妈妈情况再好一些,一定要找个时间把方黎和陈磊约出来,好好地把实情都告诉他们。

      时光在忙碌和期盼中飞逝,暑假已然接近尾声。在邵翊萌无微不至的精心照料和医护人员专业的康复治疗下,顾妈妈的恢复进展令人欣喜。虽然距离完全康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远未恢复到生病前的状态,但已经能够断断续续地说出一些简单的句子,表达基本的需求;在邵翊萌或护工的搀扶下,也能借助助行器,慢慢地、颤巍巍地走上十几米。每一个小小的进步,都凝聚着无数的汗水与努力,也带来了巨大的希望。

      顾颜泽看着母亲一天天好转,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欣慰,但同时也更加心疼邵翊萌连日来的辛苦付出。医生在又一次例行检查后,也笑着告诉顾颜泽,顾妈妈恢复得非常好,照这个趋势,再过不久就可以考虑出院回家休养了,后续只需要定期回医院做专业的康复训练即可。

      然而,喜悦之余,“出院”这个现实问题也随之浮出水面,让顾颜泽陷入了新的困扰和担忧之中。一方面,他极度担心那对如同附骨之疽的母女会再去家中骚扰母亲。他自己可以强硬应对,但他不能时时刻刻陪在母亲身边,母亲如今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再也经不起任何刺激和折腾。另一方面,他们现在住的家属院是个老旧小区,没有安装电梯。母亲目前的情况,上下楼梯将是极其艰难且危险的事情,几乎不可能实现。

      一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病房染成暖橙色。顾颜泽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愁绪。

      邵翊萌刚刚给顾妈妈喂完水,细心地帮她擦好嘴角,一抬头就看到了顾颜泽略显沉重的背影。她轻轻走到他身边,将手温柔地搭在他的手臂上,柔声问道:“是在为阿姨出院后的住处和照顾问题发愁吗?”

      顾颜泽惊讶地转过头看她,没想到自己藏在心底的担忧被她一眼就看穿了。

      邵翊萌微微一笑,眼神清澈而真诚,显然已经深思熟虑过:“我有一个想法。让阿姨出院后,先住到我那里去吧。我那边是电梯公寓,上下楼非常方便,不用担心爬楼的问题。而且空间也足够,我可以把书房收拾出来给阿姨住,阳光很好,很安静,适合休养。这样我们照顾起来也方便,我可以……”

      “萌萌!”顾颜泽心中猛地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感激、感动、爱意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一把将邵翊萌拥入怀中,手臂收得很紧,“谢谢你,谢谢你总是为我、为妈妈考虑得这么周到。但是……这样你会太辛苦太累了!而且,那是你住的地方,我怎么能……”

      “没什么而且的,”邵翊萌打断他,语气温柔却坚定,她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阿姨能够在一个安全、舒适、方便的环境里安心休养,尽快恢复。其他的都是次要的,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解决的。”

      然而,当他们把这个看似完美的提议告诉顾妈妈时,却遭到了顾妈妈吃力却异常坚决的反对。

      “不……不行……”顾妈妈缓慢地摇着头,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但态度明确,“我、我不能去……不能去你们那住……太麻烦……太添乱了……”

      邵翊萌知道顾妈妈是心疼她,怕给她带来负担,急忙俯身耐心解释:“阿姨,一点儿都不麻烦!只有您过去住,我和颜泽才能真正的安心啊。您不知道,您要是一个人回老房子,颜泽他每天上班都会提心吊胆的。而且大家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怎么会不方便呢?我……”

      顾妈妈依旧摇头,她努力组织着语言,目光看向儿子,一字一句,缓慢却清晰地说道:“萌萌……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阿姨……心里都明白,很感激你……”她歇了口气,继续道,“其实……我正想……找你们商量。你陈阿姨……前几天来看我,说起……她女儿嫁到国外……常年不在身边,她一个人……在家也寂寞。我们……商量着……等我出院后,我们俩……一起去养老院……就是那种……很好的……配有医生护士的……高档养老院。”

      她停下来,喘了几口气,看着儿子震惊又复杂的表情,继续解释道:“那里……管理很严格,陌生人……不能随便进来。我跟你陈阿姨……也有个伴,说说话……不会孤单。都有专人照顾……你们……也放心。”

      顾颜泽听后,陷入了认真的思考。母亲提出的这个方案,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他的担忧。母亲现在的情况确实离不开人照顾,而邵翊萌马上就要开学了,等她恢复工作,自己也要忙公司,留母亲一人在家确实极不方便,请陌生的住家保姆一来需要时间寻找和磨合,二来家里多一个人也担心母亲跟萌萌会不习惯、不舒服。如果去那种医疗配套完善、安保严格的高档养老院,不仅有专业的医护人员随时看护,能进行科学的康复训练,还能彻底杜绝那对母女的骚扰,更有陈阿姨作伴,免去孤独……

      权衡再三,顾颜泽发现这或许是现阶段对母亲来说最稳妥、最合适的选择。他握住母亲的手,终于点了点头:“妈,如果您真的觉得这样好,和陈阿姨一起做个伴,不孤单,那这个主意……我觉得可以。但是,养老院必须由我来亲自挑选和考察,您得答应我,去了那里要好好配合康复,照顾好自己。我和萌萌一定会经常去看您的,绝不会让您感觉被冷落了。”

      顾妈妈见儿子理解并同意了自己的想法,脸上露出了放松的笑容,用力回握了一下儿子的手:“好……好……你们……也照顾好自己。还有……”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儿子,“那对母女……要是再来找你……胡搅蛮缠……你绝对不能……再心软妥协。为了萌萌……为了你们的将来……你要勇敢点……强硬起来……不能再让她们……欺负了。我会……在养老院好好的……你不用担心我。”

      母亲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顾颜泽的心上,也激起了他的决心。他紧握拳头,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妈,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等安排好您的住处,这件事,我一定会彻底解决。”

      接下来的几天,顾颜泽开始着手考察本市几家口碑良好的高端养老机构。他咨询了主治医生的意见,在网上做了大量功课,然后亲自实地走访了多家养老社区。他仔细考察了医疗配套、康复设施、居住环境、餐饮服务以及安保管理,最终选定了一家离他公司和邵翊萌学校都不太远、环境优雅静谧、各方面条件都非常出色的养老社区。

      周末,顾颜泽和邵翊萌一起推着坐着轮椅的顾妈妈,参观了最终选定的养老社区。顾妈妈看到宽敞明亮、带独立卫浴的房间,看到设施齐全先进的康复中心,看到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的花园,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特别是当她得知老姐妹陈阿姨已经确定入住,而且就选在她隔壁房间时,更是满意地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期待神情。

      “这里……真好。空气好……环境也好。”顾妈妈慢慢地环顾四周,眼中有了光彩,说话似乎也比之前流利了一些。

      邵翊萌细心地注意到房间里的细节,提议道:“我们可以从家里带些阿姨用惯的日常物品和喜欢的摆设过来,比如那个旧枕头,还有摆上几张家庭照片,这样会更有家的感觉,阿姨住起来也更习惯、更舒心。”

      顾颜泽感激地看了邵翊萌一眼,她的体贴和周到总是能想到他最关心的细节,让他无比感动。

      周末清晨,阳光透过老房子厨房那扇旧纱窗,在布满岁月痕迹的地板上投下斑驳而温暖的光影。顾颜泽用那把略显沉重的老式钥匙打开家门,一股熟悉而又带着些许尘埃和旧物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家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他侧身让邵翊萌先进门,自己的手指却不经意地擦过门框上那道深刻的划痕——那是他十二岁那年,吵着让母亲给他量身高时刻下的,旁边还模糊地标注着日期和身高。

      “妈妈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了。”顾颜泽轻声说道,目光缓缓扫过客厅里那些陪伴了他整个成长岁月的物件——有些褪色的沙发套、擦拭得光亮的旧茶几、墙上那幅略显过时的风景画……每一件都承载着无数的回忆。邵翊萌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的温软力道和温度,让他微微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下来。

      他们开始仔细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为母亲收拾带去养老院的物品。顾颜泽打开橱柜,取出一只白底带着蓝色小碎花的陶瓷杯,杯沿有一处小小的、不起眼的缺口,他却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般,动作小心翼翼。“这是我刚工作拿到第一笔奖金那年,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他低声解释道,眼神温柔,“虽然不值钱,也旧了,但她一直用着,舍不得扔。”邵翊萌接过那只充满故事的杯子,仔细地用软纸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然后放入一个特意标记好的纸箱里。

      在卧室里,顾颜泽拿起床上那个看起来有些扁平、绝不算新潮的枕头,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妈妈总说睡惯了这只枕头,换别的就失眠,为此还特地跑回老家那边的老作坊,找人照着原来的样子定制了好几个内芯换着用。”他轻轻按压着那只枕头,仿佛能透过棉布面料,感受到母亲无数个安稳睡眠的夜晚。

      邵翊萌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我之前从国外带回来的那套白瓷浮雕餐具,质感很好,看着也清爽舒服,也一起给阿姨带去吧?放在她房间里,平时吃点水果点心什么的用着也方便。”

      顾颜泽转过身,目光落在邵翊萌洋溢着温暖和真诚笑意的脸上。阳光恰好从窗外洒进来,勾勒出她柔和的脸部轮廓,为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他心中猛地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澎湃的爱意,这股情绪来得如此汹涌,让他几乎无法自持。他上前一步,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充满了感情:“我何德何能,这辈子能遇到你,能找到你这么好的女朋友……”

      邵翊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弄得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安静地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前,听着他胸腔里传来有力而稍快的心跳声,没有说话,只是用回抱的力度回应着他。在这个充满了母亲生活气息和彼此童年、青年回忆的老房子里,他们相拥的身影仿佛与过去和未来的无数时光交织在了一起,有一种无声的承诺在空气中静静流淌。

      过了好一会儿,顾颜泽才依依不舍地稍稍放开她,继续未完成的收拾工作。

      当他打开书柜最上层那个平时很少动用的抽屉时,翻找东西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整个人的背影瞬间绷紧,散发出一种冷硬的气息。

      邵翊萌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关切地走近:“颜泽,怎么了?”她轻声问道,目光落在抽屉里。

      顾颜泽的手中握着几张边缘有些卷曲、略微发黄的纸张,看起来像是银行转账的回执单。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攥得发白,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这些……”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邵翊萌从未听过的寒意和狠厉,“这些都是我以前转给那对母女的转账凭证。每一笔,我妈……她都帮我偷偷留着底,记着账。”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看来,是时候彻底了结这些烂账了!”

      邵翊萌的心也跟着揪紧了。她轻轻抚上他紧绷的手臂,能感受到他肌肉的僵硬和压抑的愤怒。她犹豫了一下,想起之前和方黎的通话,小心翼翼地开口:“前段时间,方黎给我打电话,问我最近在忙什么,神神秘秘的。因为涉及到你家里的这些私事,我也不好在电话里细说,就含糊过去了。”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继续说道:“刚才你提起这件事,我倒是想起来,陈磊和高溪桥他们……不是在李章律师事务所工作吗?他们处理这类纠纷应该是专业对口的。也许……我们可以先咨询一下他们的专业意见?听听看从法律角度有什么好的建议或者途径。”

      在提到“高溪桥”这个名字时,邵翊萌不自觉地顿了顿语气,小心地观察了一下顾颜泽的反应。毕竟,高溪桥曾是她过去生活里的一个模糊注脚。

      顾颜泽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这片刻的犹豫和顾虑。他脸上的冷厉神色瞬间缓和了下来,转过身,再次将她搂进怀里,嘴角扬起一抹带着无奈却又无比宠溺的温柔微笑:“都听你的。我们萌萌考虑得总是比我周到。”他低头,用额头顶着她的额头,亲昵地蹭了蹭,“你说得对,这种事情,确实应该先咨询专业人士的意见,用最有效、最彻底的方式解决,而不是一味地硬碰硬或者回避。”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变得更加认真,“而且,我想……也是时候把我们的事情,正式告诉大家了。总不能一直让我‘地下情’吧?”

      说完,他俯身吻住她的唇,这个吻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充满了爱怜和承诺的意味。邵翊萌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弄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嗔怪道:“哎……我是说阿姨的这件事可以找他们帮忙咨询一下,又没说要趁机公开我们的关系……”

      顾颜泽立刻摆出一副夸张的委屈表情,戏剧性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萌萌,你这话说的,简直是始乱终弃!你可不能要了人家又不理人家,我的清白可都给你了,你现在还想藏着掖着,不认账了吗?”他那故意搞怪的语气和表情,瞬间冲淡了刚才有些凝重的气氛,逗得邵翊萌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颜泽!你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谁要了你清白了!”邵翊萌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却被他趁机一把拉回怀里,搂得更紧。

      笑闹过后,顾颜泽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正色道:“好了,说真的,你的建议非常好。下周,我们就找个时间,我请大家一起吃个饭,然后正好请陈磊和高溪桥他们帮忙看看这件事,听听他们的专业建议。”他环顾着这间充满了母亲痕迹的老房子,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无比,“为了妈妈,为了我们,为了我们的将来,这一次,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彻底、干净地解决好。”

      邵翊萌赞同地点头,给予他全力的支持:“嗯!阿姨知道了,也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她说着,从抽屉旁边拿起最后一个要打包的相框,里面是年轻时的顾妈妈抱着年幼的、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顾颜泽的照片,阳光洒在母子二人灿烂的笑容上,无比温馨。“这个,一定要带给阿姨,放在她的新房间里,她每天看着,心情一定会很好。”

      顾颜泽接过那个承载着无数美好回忆的相框,拇指轻轻地、一遍遍地拂过光洁的玻璃表面,眼神变得无比柔和,之前的冷厉和愤怒早已被这份温暖取代。“等妈妈再好一些,我们三个,一起拍一张新的全家福。妈妈肯定会很开心的。”他轻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收拾工作接近尾声,几个纸箱整齐地码放在墙边。夕阳开始西斜,橙红色的光芒愈发浓烈,洒满了整个房间,也笼罩着并肩坐在打包好的纸箱旁、十指紧紧交握的两人。

      此刻的老房子静悄悄的,过去的回忆与未来的希望在夕阳瑰丽的光辉中完美地交融在一起,无声地为他们注入了无比的勇气和坚定的力量,去面对前方的一切,无论是过去的阴霾,还是未来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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