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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无垠地狱 ...

  •   “……!”
      余照火神情僵硬,眼中满生惊恐,有如晴天白日背后却鬼爪随行。
      众目睽睽,但他顾不得,缓缓回身抓着那疯子问:“你说什么?”

      疯子不会回答,且在他手下不断重复着刚才的话,神色愈发癫狂,惹得周遭人都有些害怕起来,议论声渐渐转为窃窃私语,有几位已经散开退远了——杀杀杀的,这热闹普通人可看不得。
      糖画老板也害怕了,伸腿又踢了疯子两下,声音有些抖:“小、小公子啊……这人要是和你有关系你就带走啊,可别留在我这祸害人……我就做点小生意我招谁惹谁了……”
      余照火回身看了眼那些人脸上的恐慌,出手点住疯子穴道:“……我学过点医术,或许可以试试救他。对了,他家住哪?”

      出去一趟,多背了个人回来,宁师道开门时有一瞬怔愣,旋即将人让进来了:“方才街上的动静是你们?”
      余照火先将疯子背到屋里放下,才回过头来应他的话:“我在街上碰见的。摊主们说是东边一户烧窑人家,昨天来送货时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疯了。”
      宁师道微微皱起眉,等他的后话。
      “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嘴里一直念叨着要杀瞎眼睛的道长。”余照火说:“我怀疑……他说的是你。”
      宁师道一惊,复又将床上的人端详几遍:“可是……我没见过他。”
      余照火摇头:“他现在没法交流,具体的不清楚,但一开始他说的是‘大侠’、‘道士’什么的,后来不知联想到什么,开始重复叫喊着要杀了谁,人也癫狂起来,难以控制。我只好先把他弄晕背回来。”
      “……”宁师道略一思索就道出他心中所想:“你怀疑和周礼有关系?”
      “你在我这。”余照火说道:“我不相信有那么巧,还有别的道长在这附近,只可能是周礼还在周围转。而且镇上的人还说,他家中是有父母妻儿的,昨天回去之前还买了糖画,可能是想给孩子。”
      “他家在哪?”
      “往东走几十里,第一家烧窑的。”余照火伏身将疯子背在身上:“从后门走,刚才街上看热闹的人太多了。”

      他们两个要想避过镇中百姓的注意还算轻松,但赶路就没那么容易。宁师道身上还有伤,余照火背上背着一个人,就算是以轻功飞身赶路,也总要歇歇脚的。
      临近傍晚时候,视线中出现一座院落的模糊轮廓。余照火站在树上眺望,跳下来说:“应该是那儿,但太远了,还看不太清楚。过去看看?”
      宁师道提着剑站在一边,只简短地“嗯”了一声又立刻飞身赶路。余照火看着那道身影皱起眉,伏身将疯子背到身上追上去。
      这一程赶得太急,宁师道的身体估计坚持不了。

      又接近一些,冷风中逐渐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血腥味,余照火心下一沉,眼见宁师道在前方又提起速度,只得抓进闷头追上去。
      那是个简单的篱笆院子,圈的地不小,里边有几间土房,房顶整齐地铺着干草,后面有个看上去造型少见的东西、连着烟囱,应该是镇上人说的土窑。
      篱笆上的竹制院门大开着,露出地上的半截胳膊。
      宁师道先一步到那,余照火背着疯子,紧随其后——
      两人均是直直站在院门前。眼前猝然所见,院门口倒着一位老妪,应是这家的婆婆;老爷子倒在院中远处、近主屋的门前;厢房窗户上,横挂着一个女人的尸体,没了一条胳膊、被散乱沾血的头发挡住了脸——院中的四脚木桌,上面躺着的人看身量还是孩子,肚子上被罩了个箩,看不见上半身。
      血。满院子都是血,上面已经覆了一层薄雪,如今看上去红白相缠,更为恐怖。厢房窗户之下,女人的胳膊应是被活砍的,血在地上流了一大摊,甚至都还没冻上。
      宁师道紧紧握着剑,手上骨节发出不易察觉的轻响、忽然差点倒下——余照火背上还有人,只能勉强腾出只手借他撑着,帮不上忙:“……你先歇一歇,我进去看看。”
      宁师道没言语,握着剑的手撑着院门的立柱,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余照火看了看他,自知情势危急,眼下也是管不得。忙将背上的人先放下来靠在篱笆墙上,小心翼翼地绕过门口老妪的尸体和血迹进了院。
      纵然他跟着师父行医多年,眼前惨象也是平生仅见。余照火进院之后从思绪到行动都有些磕磕绊绊,站在脚下空地上将院子又看过一圈,竟是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下一步动作。
      宁师道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有活口么?”
      “……我看看。”余照火陡然神思清明。最近便是那张已经染满鲜血的木桌,他绕过门口进来一看便知那桌上躺着的果然是个孩子,身量不长,可能还没有十岁。
      他走进想看那孩子伤势,没等看到伤口,入目便是男孩青紫的脸色,被吓了一跳,甫一定神,瞧见尸体脖颈上两个细小的牙洞。
      毒物……是肖苍……余照火已心知这孩子是再救不活,但还是掀开了那个竹箩——
      这一遭是惊得竹箩落地连退几步,竟是个开膛破肚!
      宁师道听到动静,勉力抬起头,惨状正撞进眼,顿觉体内经脉倒行血液逆流,一时甚至难以做出反应。
      “……我、我去里面。”
      余照火回望一眼,终于稍稍平复状态,迈开步子绕开血迹去到厢房——女人的断臂的确是活砍的,否则不会流这么多血,但大致看了一下没有其他伤痕,应是手臂断了之后昏倒在这、流血而死的。
      “死了。”他回身说道。又去主屋门口看那老爷子,这次仍是还未近前就知道没救——那老爷子颈间被人横来一道,看深度已是气道血脉全断。出手者心思狠绝豪不犹豫,这老爷子许是这一家走得最快之人。
      刀剑……是周礼……?
      余照火刚站起身就见宁师道望着这边,但他实在难以言语,于是只冲着宁师道摇了摇头。
      无一活口。
      宁师道无言地等了数息,突然很烈地咳嗽起来,余照火垂眼又看一遍灭门惨状,走向院门——
      总共没有几步路,不想宁师道的猛烈呛咳先叫醒了疯老齐。他靠在篱笆墙上一睁眼便知这是自己家,疯癫地大叫起来、手舞足蹈,口中言语完全听不清字句,并用力拍打着自己身上、瞪着眼睛越过篱笆盯着屋后的旧窑——
      他本就已经疯癫,这时候再见惨状绝对会吓死。但宁师道自顾尚且勉强,慌乱之下只想先将他打晕,只是握剑的手滑落时突然在门柱上蹭到一截麻绳,便忽然心头一紧——他回头看了一眼。
      顷刻间,余照火已到眼前,伸手往疯老齐颈后一捏便叫人又睡过去。直起身问:“他怎么一直奔着那炉子?还有东西?”
      宁师道又看了眼门柱上散落的麻绳,那上面零散缀着些新落的碎雪,是今早之前就在这的。他握紧剑,嗓音沙哑:“去看看。”
      窑炉看着像是早些年私底下盖的,不算大,也不如何规整,但烧些碗碟还是够用。余照火上手在窑膛口一贴:“热的?”
      宁师道在旁,语气沉的像铁:“打开。”
      这种窑膛在烧制之时会用砖泥把拿取东西的口封上,开窑时再拆。余照火手边没有趁手的东西,只好推掌将半面封门的砖泥震塌。膛内许多还未烧成的碗碟碎片,他用手扒了几下,倒吸一口气,愣住不动了。
      窑里面……有个小女孩。
      宁师道一言不发地伸手探进去,捏着童尸的下颌让她张开嘴。余照火只见那口中满是脏黑窑灰直到喉舌,一时震惊脱口而出:“活着进去的?”
      这哪里是人间,分明是鬼门洞开、露出的一截炼狱!
      “……”
      宁师道终于坚持不住,手中长剑落地、砸出沉闷地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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