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南婵幽

23、第 23 章

　　温庭笙从来都不了解自己的妻子，也不了解自己的岳父。
　　他父亲在世时，他与父亲的关系也没有多好，父亲不曾对他提起过后来成为自己岳父的好友。
　　他自然不会想过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赵昭平这样的女孩。

　　自从结婚后，岳父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他也从未想起过问一句。
　　他其实真的挺冷心冷情的。

　　赵昭平也不爱说。
　　所以也没几个人知道。

　　赵昭平家祖籍福建，是做海运的。
　　据说祖上也是跟着戚继光打过倭寇，死过几位叔叔伯伯的。
　　赵昭平曾祖父那一辈，因着频繁战乱生意被迫中断，朝廷又腐败，想强征赵家的商船改成水军船，曾祖父交了几条船后，便带剩下几条船和财产，和愿意一起走的家眷奴仆护卫下了南洋。

　　赵家有枪有人，和早一些到大马的张家也是相识的，在大马的日子过得还行。当地的拿督也愿意给赵家海运生意的牌照。

　　赵海桥的父亲是赵家第三子。
　　赵海桥的大伯一次出海遇到了海匪，船和人都没回来。
　　二伯身体又弱，所以赵海桥的父亲赵颂钦成了赵家家主。

　　赵颂钦到大马的时候只有 6 岁，一生都没有回过国，但回国一直是他的希望。
　　赵颂钦有两房太太，正房是张家的小女儿张娆，只生了一对双胞胎赵海桥和赵海帆。
　　二房是拿督养在外面的外室生的私生女李糖糖，是被拿督硬塞进家的，赵颂钦并不太喜欢她，娶她也是为了和拿督利益捆绑，得到政府庇护。

　　但李糖糖肚子特别争气，赵颂钦去得不多，却总中标。
　　李糖糖生了三女一子，最小的儿子赵海岩比双胞胎兄弟俩小 14 岁，出生的时候很是受宠的。
　　后来，在 9 岁上马术课的时候，赵海岩摔断了腿，走路有些跛脚，他不爱自己走路，他总是坐着轮椅由奴仆推着出行，性格也有些乖张。
　　赵海桥 16 岁就去德国留学，一去就是六七年。
　　中间除了 19 岁那年，赵海桥双胞胎哥哥赵海帆娶了同样在德的华商王家的次女王若弗的时候，赵海桥回来过一次，再回来就是参加赵海帆的丧礼了。
　　赵海帆婚后一年，在与其他海运公司抢生意时被对方收买了船员，把他推落海。
　　救起来之后，身体就不大好了。
　　病歪歪地一年多，赵海帆就病逝了。
　　赵海桥回来参加葬礼，得知嫂子怀孕两个月。
　　彼时，赵海桥在德国已有心仪的姑娘，准备半年后毕业就和对方结婚。可家中为了稳固与王家的合作利益，以及留下哥哥的遗腹子，让他娶了嫂子。
　　赵昭平就是那个遗腹子。
　　赵海桥，并不是她亲生父亲，其实是她亲叔叔。

　　但，为了家族，为了嫂嫂，为了自己，赵海桥放弃了心爱的姑娘，和嫂嫂完婚，相敬如宾，并且，在自己出生后，就全心地培养自己。
　　赵昭平虽然是女孩子，但她一出生，就是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赵昭平 3 岁开蒙，聪颖好学。7 岁那年，赵海桥就将她的身世告诉了赵昭平。
　　赵昭平总算明白，为什么父亲与母亲关系淡淡的，父亲对自己、母亲对自己也都是淡淡的，从不像自己的玩伴秋秋和父母那样亲昵。
　　但她知道，她出生就是王家和赵家的财富继承人，如果她没有弟弟妹妹的话，她甚至是唯一继承人。
　　王若弗的姐姐王晨蕊嫁给当地望族刘家的独生子刘昌希，因为丈夫狎妓，她骂了对方几句，被婆婆和丈夫殴打，不小心摔下楼梯人没了。
　　王家大闹了刘家，并且打断了她丈夫的双腿，打死了她丈夫包养的妓子才算了事。可对方怀恨在心，2 年后逮着空子，绑架虐杀了王若弗唯一的弟弟王盛业。
　　王家和赵家当时对刘家下了死手，也是因为刘家被灭，其他走海运的担心赵家势大，才会联合起来想要挤掉赵家的生意，才会有赵海帆落海的事。
　　王若弗对赵家是怀着愧疚的，自己的丈夫是为了给自己姐姐撑腰，才被姐夫害得落海。
　　所以自己父母与赵家公婆提出让赵海桥娶她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王若弗怀她的时候忧思过重，生她的时候，也气血两亏，本就不易怀孕，更何况她与赵海桥几乎不同房，孩子，自然是不会再有。
　　也许是一连串意外与家人早亡，赵昭平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自她出生后身体都不是很好，每隔两三年便要送走一位。在她 7 岁那年，仅剩下的外公去世，外公去世一周后，赵海桥就和王若弗离婚了，并且把她的身世告诉了赵昭平。
　　王若弗把家产几乎都留给了赵昭平父女，然后和外公的司机走了，赵昭平再也没有见过她。
　　因为那年秋天，赵海桥就带着赵昭平和大把的钱和生意回国。
　　赵昭平在国内循规蹈矩地上学，父亲时常会出差到处做生意，时不时会考较她的功课，也会和她聊做生意，聊结交人脉，聊家庭经营。

　　等赵昭平 16 岁开始，赵海桥就在为她筛选适合的丈夫：人品好，父母好相处或者亡故，门庭冷落，不会阻挠赵昭平做生意，但最好也不能太冷落，不然护不住赵昭平。
　　温庭笙只是其中一位候选人，甚至不是第一候选人，因为他年纪比赵昭平大太多，且成过婚，还气死了前妻。
　　不过赵昭平和赵海桥研究了一下，赵昭平说，你不是这边有桩生意要谈么，没关系，先见见看吧，他长得好，看着也舒心，若是不听话，我也不是不能做寡妇的，实在不成，我们再去看北平那位第一候选人。

　　后来他们成婚。

　　后来她成了寡妇。

　　她的父亲，失去爱人后，心中只剩下对国家和故土的热爱，一生都在给赚钱给国家捐飞机大炮枪械子弹。

　　因为她，父亲不得不放弃自己心爱的姑娘，与嫂嫂结婚。
　　所以，赵昭平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葬送了父亲的爱情与幸福，所以她不配拥有爱情和幸福的。
　　所以，她追着父亲的脚步，毕生也都是在为国家种粮食造衣服，办学校搞科研。
　　父亲的死讯是在父亲死后好几年才传出来的。
　　父亲死在了运送物资给军队的路上。
　　同行的人几乎都死了，活着的人并不知道一起运送物资的人的真名。
　　好几年后才被证实。

　　赵昭平给父亲修的坟墓，边上给自己留了小墓，等她死了，要陪在父亲身边。
　　父亲所有的亲人都死在南洋，心爱的人嫁人了，父亲只有自己。
　　她不能让父亲孤单一人。

　　她还总怕自己不够优秀的话，到时候见到父亲，父亲会拿戒尺打她手心。
　　她这一生很努力了。
　　父亲应该是会对她微笑的吧。

　　赵昭平做了预知梦之后，曾经想过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会不会选择直接去找第一候选人。
　　想了想，她觉得不会。
　　有已知，可控，安全稳妥的选项的前提，她应当是不会选择一条完全未知的不确定的路的。毕竟她肩上的担子重。
　　赚钱发展国家，这些事情经不起变数，一点变数，都有可能耽误国家的发展，饿死冻死无数的人民。
　　情爱之于赵昭平，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不过是那个年代里，为国奉献的许许多多的人里的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