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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缚灵无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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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重逢,还追回了一笔巨款,子车谭高兴地多买了两坛酒去看望当今掌门。
庙宇前,古晟盘坐,默念着心经。
倏地,一股酒香味从旁传来。
定睛一看,果然是那公然指认他的臭小子,扇动着山水向他送香。
“师兄啊师兄,我可是头一次见到掌门叫掌罚长老摁着受罚的。”
“那你是不是得谢谢我?”
“想得美,本来就是你昧了我的灵石。”
古晟撇嘴,嘟囔道:“那不是你不在山中领不了嘛,再说我也有送,只是叫通和帝退回来了而已。”
听到这个名号,子车谭眼底闪过一寸寒意。
“不管他。”她含笑,找了块净土就席地坐下,顺道开了一坛新酒,“师兄,你先前说师父给我留下的秘宝是什么?”
“……”古晟饮酒的动作一顿,香醇入喉,呛得他险些喘不上气来。
于是他们面面相觑,一个带着审视和怀疑,一个面露心虚与胆怯。
“大师兄……”
“啊?”
“你侵吞了?!!”子车谭恨不得叫到山上所有人都能明白,“可恶啊,师父带我恩重如山,如今却有蠹虫败类毁我师徒情深,还恬不知耻地一声不吭夺走天材地宝,古晟你给师父送供奉的时候怎么不看看自己的道心是否如旧!”
“什么跟什么,”这一长段慷慨激昂的陈词还真把古晟砸得险些分不清天南地北,“我怎么可能侵吞你的秘宝!”
子车谭眯起眼,迅速靠近,揪起他的领子,细细嗅了嗅,的确没有姬岱灵力的味道。
“那你倒是说,刚才那副做派又是怎么回事?”
古晟叹息一声,道:“这不是千仙会将至,不知怎的,那仙盟老头都指名说你身为白池山长老却罪行累累、罄竹难书,非说白池山大厦将倾,即将沦为邪道鹰犬。
“迫不得已,我只能把你的物件抵交上去,这山中上下除了那件秘宝,我哪还能找到一件刻了你名讳的东西。”
似乎有些道理。
不对。
“为何把我的东西交上去就无事了?”
“因为你如今术法全失啊,”古晟摊手,“他们又不能对一个废人撒气,正常来说,不都是法器替主受过嘛。”
修仙界谁都知道,山水剑不好惹,但山水剑的主人现在任人蹂躏。
子车谭法器凭借其强悍的威名逃过一劫。
“所以你是因为,控制不了山水才决定找软柿子捏吧?”
古晟嘿嘿笑了两声:“师弟懂我。”
三两下抽出山水扇,子车谭郑重地把法器交托在古晟手中:“那烦请师兄替我把秘宝赎回。”
“……”古晟不由得探了探她的体温是否有异,“这也没糊涂啊。”
法器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看来也是习惯了自家主人的异想天开。
“其实那里面也没什么东西。”他把山水重新塞回子车谭手中,“我和阿岫都只拿到一包锦囊,里头只有师父自己写的打油诗一首,你要真想要,把我的给你也不是不行。”
“谁稀罕你的东西,”子车谭轻哼一声,“师父向来疼我,给我的东西肯定不一样。”
“师父最疼的是阿岫吧。”
“闭嘴。”
二人又重新坐在一处,看着山中风光。
巡夜的弟子三两成群,手持长剑与灯笼,在护山大阵的几个阵眼来回查看。
“还记得我们守夜时,你总喜欢去后山调戏那儿化了形的小妖。”提及过往,古晟眼底不由得泛起几分柔和。
“还说呢,第二天就叫师父抽了几鞭子,说带坏了他豢养的灵宠们。”
“本来你就活该多挨几顿打。”
“……”
看她这副吃瘪的样子,古晟不由得大笑出声。
可笑着笑着,苦涩的泪就留了下来。
“你说这老头,飞升上界也不晓得传几条飞信下来,真是没心肝。”
转眼,物是人非。
站在孤寒高峰,才知来时路上,那些难能可贵的真心。
可惜历史的洪流只会催着万物翻滚前进,时间从来不会优待它的信徒。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要说诗文,子车谭也能论上些许。
而眼下这句,送予古晟最为合适。
“师兄,当掌门辛苦吗?”
“当然。”他毫不犹豫地应声,“勋贵侯爵家的主母每日要打理府中上下几百口人,我这掌门手下可是几千弟子,跳崖的心都有了。”
“这不巧了吗,脚下就是崖。”
“你师兄我不都是有贼心没贼胆吗?”
“那您还真是一点没变。”她笑着,又饮下一口清酒,“没变才好。”
两百年不归,此界已物是人非。
“你喜欢的那个白池山,我们喜欢的白池山,注定只能成为过去。”古晟起身,壶中倒映着月牙,“所以,你也得向前看看。”
“看什么?”
“看未来,看山河一统。”他正色,目光再次落到子车谭身上,“看紫微星霸业既成,唯尔独尊。”
月光施舍般落在他的白衣上,子车谭晃神,似是见到仙人在侧。
其实古晟也变了,他只是愿意在她面前演出那份天真而已。
“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子车谭垂眸,“阿谚他,已经是个合格的储君了。”
“三千万金。”
“……”
一个可怕的数字,几乎逼近半数国库。
子车谭并不敢想幕后之人的身份。
但古晟敢。
天外仙人不论政,只问世道众生,遇红尘而不入红尘。
“你见过那么多,你还甘心吗?”
毫无疑问,作为最了解她的人之一,古晟的提问几乎每一下都砸在子车谭的心坎里。
可路是自己选的,子车淳信人定胜天,所以默认吉星为她替死。
那她该信吗?
曾经是信的。
可是意气风发也总有萎靡颓败的时候。
她对自己束手无策,妄图推举另一个天命之子违逆野心,可是那三千万金,无疑是对她的另一重激励。
那颗死寂的心,似乎在一瞬间跃动,随后便再也抑制不住地沸腾,直到冲破她的思想控制,做出几近于本能的行动——
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蔓延,这次比以往来得都猛烈,如野兽獠牙钳制住猎物的死穴,理智随着鲜血喷涌而出,浸湿她的发髻。
是缚灵索在惩罚她的本心,为子车淳和子车谚。
子车谭憋得满脸通红,呼吸滞塞与神识的迷离使得她不得不面对自己濒死的事实。
脖颈处青筋根根暴起,隐约泛着紫,逐渐攀爬上脸颊两侧。
哪怕古晟在第一时间为她屏蔽痛感也来不及阻止她晕死过去。
再醒来时,子车谭已然躺在自己屋内的小榻上。
一旁是丹修小师弟和医修小师妹在互相查阅典籍。
“好奇怪的症状,我行医两百余年都没遇到过。”
“是什么神器吗?丹药竟然也不起作用。”
喉间嘶哑得难受,子车谭抬手,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劳驾,有水吗?”
微弱的请求还是落到医者仁心耳中,他们急忙为她斟满一杯,递到嘴边。
甘泉入喉,她的意识才恢复些许清明。
他们还想多叙叙旧,古晟却在这个时候走进来打断三人好不容易相聚的温馨时刻。
“掌门师兄好生无礼。”小师妹说完这句就带着师弟走了。
“嘿,以下犯上。”古晟边说,边朝着子车谭床边走去,“你说阿岫怎么就不罚他们,光罚我一人呢?”
“许是杀鸡儆猴?”
“那也不能光薅一只鸡啊。”
子车谭只瞧着他,面上满是玩味与心知肚明的奸笑。
古晟轻咳两声,说回正事:“你这缚灵索还没找到解决之法吗?”
她栽倒在软榻中,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句:“毫无进展。”
“那你预备怎么办?”他凝眉,“就这样,一直做郢王?”
“子车淳不会允许的。”
她盯着床幔,上头还有少时不懂事画下的几张小人图。
“可你先前还说,他对你稍显放纵,默许你做一个逍遥王。”
帝王朝令夕改之事也不是没有,何况关乎江山大计,子车淳再如何心大也是权力中心的风云人物。
既是集大成者,又怎能允许他人分一杯羹。
“真累。”她转身,抱住软被,“要是我有能力,我就带着母亲远走高飞。”
这床百家被,还是她幼时最爱的。
鱼凌山事件后,子车漱谭便被勒令入白池山修行心性,百年不得归。
细数起来,即便她长住长明殿,却也少有能够见到玉后的时刻。
古晟随她,叹了口气,又提议道:“不如,你就留在白池山吧。”
“留下?”子车谭从颓废中抬起头看他。
“是啊。”古晟扬唇,“山中灵气鼎盛,炼化魔器都不成问题,何况你这区区缚灵索。”
法子倒是可行,但她的时日或许不多了。
是她先死在三千万金的诱惑之下,还是子车淳良心发现先死在她前头,都不好说。
“不用你说,我入山时就去藏书阁逛了一圈,试图寻些诡谲阵法来消弭缚灵索。”
“结果呢?”
子车谭摆手,道:“无能为力。”
话落,室内重归寂静。
古晟似是若有所思,子车谭已然起身,将要紧的东西装入包裹内。
这么大的阵仗,古晟当然不能一无所察。
“你这是做什么?”
“下山,”子车谭面不改色,“回我的郢王府等死。”
“你……你这就妥协了?”
“不然?”她回头,挑眉笑问,“掌门师兄还有更好的方法?”
“有。”古晟倏然起身,指尖轻捻,她的包裹便不翼而飞,“师父留下的秘宝,或许是你最后的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