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兄个个都是人才》谢伶意

5、桃之夭夭入谁眼

　　桃幺幺被二师兄牵着，走在一条她从没走过的安静小路上。二师兄的步子比刚才快了些，嘴里也不再如数家珍地念叨途径的各峰奇景了，眼睛亮亮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好事。
　　桃幺幺努力迈着小短腿跟上，心里却还惦记着二师兄说的甜得能让人吞掉舌头的蜜浆果。
　　忽然，二师兄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猛地停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手，随即又迅速松开，让桃幺幺的小手自然从他手中滑脱。桃幺幺收势不及，小鼻子差点撞到他挺直的后背上。她揉着鼻子，疑惑地仰起小脸，只见前面不远处走来几个人。
　　最前面的那位老爷爷，穿着一身绣着精致云纹和优雅鹤鸟的玄黑色袍子，面容清瘦，眼神温润，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比平时懒洋洋的师傅看起来要严肃得多。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也都气息沉凝，表情庄重，让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变得沉甸甸的，桃幺幺不自觉地就放轻了呼吸。她看到二师兄前所未有地紧张，身体绷得像拉紧的弓弦，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声音都变得格外规矩：“弟子谢沭秋，拜见掌门，拜见诸位长老、执事。”
　　掌门？桃幺幺眨巴着大眼睛，虽然不太明白这个称呼意味着什么，但看二师兄的样子，肯定是个很大很大的人物。
　　她立刻有样学样，笨拙地抱起肉乎乎的小手，学着二师兄的样子，把小脑袋埋得低低的，细声细气地跟着咕哝：“拜见掌门，拜见长老……”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那位被叫做掌门的老人玄空子目光先是落在二师兄身上，语气听起来有点熟悉，好像师傅有时候拿二师兄没办法时的调调：“又是你，谢师侄。今日不在你栖云峰摆摊卜卦，这是要往何处去？”
　　桃幺幺歪着小脑袋想，原来掌门师伯也知道二师兄喜欢在山上摆摊算命呀，二师兄可真有名。
　　二师兄回答得特别恭敬，背挺得笔直：“回掌门，弟子奉家师之命，带新入门的小师妹熟悉一下宗门环境，以免日后行走不便。”
　　玄空子目光落在桃幺幺身上，那温和中带着审视的视线微微一凝。他先是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仿佛确认了什么，随即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震惊，虽然瞬间便恢复了平静，但那份细微的波动并未逃过一直悄悄观察着他的谢沭秋。
　　“这便是玄灵师弟新收的小弟子？”玉衡真人的声音依旧温和，但细听之下，似乎比方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他这话像是重复确认，又像是带着某种感慨。
　　他与玄灵子相识数百载，深知自己这位师弟性子看似随和，实则眼界极高，更因为一些原因更是不愿收徒，栖云峰的三个弟子都是他外出带回来的，宗门招收新弟子他一个没有收过。
　　不待谢沭秋回答，玄空子再次看向桃幺幺，只是那温和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祥：“根骨灵秀，灵韵内藏，是个万中无一的好苗子。玄灵师弟……倒是好眼光，好福缘。”
　　他这句夸赞，比起刚才对谢沭秋说话时，明显多了几分真诚的重量。他微微俯身，让自己与桃幺幺的视线平齐，声音放得更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原本威严的气息变得亲和了许多。
　　桃幺幺感觉到掌门师伯的目光好像变得不一样了，没有那么让人紧张了，反而暖暖的。她心里的害怕少了些，小声回答：“弟…弟子叫桃幺幺。”声音依旧不大，但清晰了不少。
　　“桃幺幺……”玄空子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味着什么，随即莞尔一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好名字，生机勃勃，很适合你。”
　　他顿了顿，看着小女孩那双清澈又带着点懵懂的大眼睛，语气愈发温和：“入了玄灵宗，便是家了。以后好生跟着你师傅修行，若有难处，亦可来天衍峰寻我。可知？”
　　桃幺幺似懂非懂，但能感觉到这位很厉害的掌门师伯释放出的善意，她乖乖点头：“嗯，幺幺知道了。谢谢掌门师伯。”
　　玄空子微微颔首，目光又扫过谢沭秋，带着几分长辈的关切与告诫：“既是为师妹引路，便当好生指引。
　　沭秋啊，你天资聪颖，于卜算阵法一道颇有灵性，心思却总爱用在这些旁门左道、嬉游闲逛之上。修行之人，根基为重，莫要终日只想着你那卦摊，耽误了正经功课。
　　你看看你大师兄慕白，虽性子跳脱，酒性大了点，于剑道一途却从未懈怠，听闻他已至金丹圆满，元婴之境或许不远矣。你却还在结丹后期，你当以师兄为榜样，静心修行才是正理。”
　　谢沭秋被说得耳根微红，连忙躬身应道：“掌门教诲的是，弟子定当谨记，勤加修行，不负掌门与师尊期望。”
　　桃幺幺正似懂非懂地听着，忽然，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从远方传来，仿佛一颗巨大的心脏在天地间沉重地搏动了一下，周围的灵气瞬间变得粘稠而躁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锐利无匹、仿佛能斩断一切的剑意，虽相隔极远，仍让她感觉心里闷闷的，不知道怎么了。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是下一秒就消失了，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抬头却见掌门和长老们却脸色微变，齐齐转头望向栖云峰的方向。玄空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了然，随即化为欣慰的笑意：“哦？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这般气象……看来慕白师侄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上一步，已开始触及元婴门槛了。玄灵师弟真是收得好徒弟啊。”
　　他身后的几位长老也纷纷抚须点头，面露赞许之色。
　　谢沭秋也感受到了那瞬间的异样，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只是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玄空子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谢沭秋和桃幺幺，语气更加温和了些：“既如此，便不耽误你们师兄妹了。去吧，好生看顾你小师妹。”
　　“弟子遵命！”谢沭秋连忙应下。
　　等掌门师伯带着人走远了，身影消失在绿荫尽头，二师兄才猛地长长呼出一大口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掏出他那把从不离身的羽扇对着脸猛扇了几下，嘴里念叨着：
　　“哎呦喂，吓死师兄了……还好有小师妹你在，掌门今天格外好说话……不过大师兄这家伙，不声不响的，居然要结婴了？这下老头子得更盯着我们修行了……”
　　桃幺幺不太懂“结婴”是什么，但听起来好像是很厉害的事情。刚才那一瞬间奇怪的感觉让她有点懵，但看到二师兄如释重负又有点抱怨的样子，她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中帮了二师兄一个小忙，而且大师兄好像要变得更厉害了。
　　经过这么一遭，二师兄好像一下子老实了不少，不再东张西望地寻找什么“可乘之机”了，真的认认真真带着她往灵兽峰走去。
　　刚靠近灵兽峰，一阵阵各种奇怪的鸣叫、嘶吼和扑翅声就传了过来，空气中还混杂着干草、皮毛和一种特殊的……嗯，动物粪便的味道，不算难闻，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气息。
　　桃幺幺的眼睛瞬间就不够用了！到处都是她没见过的新奇景象：有羽毛流光溢彩的大鸟在梳理翅膀；有长得像小鹿却头顶水晶角的小兽在悠闲踱步；还有浑身雪白、耳朵长长、红眼睛像宝石一样的小兔子在草丛里一蹦一跳……
　　而最让她移不开眼的，是角落里一群毛茸茸、黄澄澄、像会动的糯米团子一样的云纹雀幼崽！它们挤在一起，发出细弱又急促的“啾啾”声，嫩黄的小嘴张得大大的，黑豆似的小眼睛懵懂又清澈。
　　她看得眼睛都直了，小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步也挪不动，心里喜欢得不得了。二师兄走过去，跟一位正在给幼崽喂食的师兄说了几句话，那位师兄笑着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他弯腰，从那一群“糯米团子”里小心地捧起一只最活泼、绒毛最蓬松柔软的小家伙，轻轻地放到了她小心翼翼伸出的、还有点微微颤抖的手心里。
　　小家伙又轻又软，温暖的生命力透过细密的绒毛传到她的掌心，痒痒的。它还那么小，在她手心里好奇地扭动着小脑袋，发出细弱的“啾”声。那位师兄又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玉瓶，里面是温热的、散发着淡淡奶香的液体：“小师妹，这是给它喝的奶，要小心照顾它哦。”
　　桃幺幺简直高兴得快要晕过去了！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只啾啾叫、温暖又柔软的小生命，感觉自己的心变得又软又涨，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和责任感充满了小小的胸膛。她甚至忘了去接二师兄帮忙拿过去的奶瓶，忍不住把脸颊轻轻贴在小雀蓬松的绒毛上，小家伙也不怕生，用嫩黄的小喙轻轻啄了啄她的皮肤，痒得她“咯咯”笑出声来。
　　二师兄笑着摇摇头，帮她把那小玉瓶收好，“好啦小师妹，太阳都快下山啦，我们得回去啦，不然师傅等急了，下次可不让你出来玩了。”二师兄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桃幺幺虽然万分不舍离开这个像梦境一样好玩的地方，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小脑袋。她一手极其小心地环抱着她的新朋友“小云”，仿佛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一手被二师兄牵着，一步三回头地、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家路上顺便采了心心念念的浆果。
　　回到栖云峰院子门口时，桃幺幺一眼就看到师傅正背着手站在那里，青色的道袍被山风吹得微微拂动，好像已经等了他们一会儿了。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怀里那个明显不属于栖云峰的、毛茸茸的小家伙身上，然后又淡淡地扫了一眼旁边的二师兄，最后，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往大师兄通常练剑的老槐树下瞟了一眼，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树身上几道新鲜的、深可见骨的剑痕，残留着一丝令人皮肤微微刺痛的锐意。
　　二师兄立刻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挺直了腰板，抢在师傅开口前，声音格外响亮地汇报：“师尊！弟子顺利完成带小师妹熟悉环境的任务！小师妹乖巧懂事，人见人爱！这是碧霞峰的师姐们送的茶叶，这是灵兽峰的师兄看小师妹实在有缘，非要送的云纹雀幼崽和兽奶！绝非弟子开口讨要，实在是盛情难却！
　　桃幺幺也赶紧用力点着小脑袋，帮二师兄证明，声音清脆又真诚：“嗯嗯！师傅，师姐和师兄们都特别好！特别喜欢幺幺！”
　　玄灵子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语气平淡道：“嗯，知道了。回来就行。”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桃幺幺写满了“今天超开心”、亮晶晶的眼睛上，“幺幺，把那雀儿放在院里让它自己活动活动，去洗洗手，看看你三师兄晚上弄了什么吃的。”
　　师傅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但桃幺幺敏感地觉得，师傅好像……并没有真的生气，甚至那平淡的语气下，似乎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缓和？
　　她偷偷抬起眼皮瞄了二师兄一眼，正好对上二师兄偷偷递过来的、带着点庆幸和笑意的眼神，他还飞快地对她眨了下眼睛。
　　桃幺幺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高兴地脆生生应了一句：“哎！知道啦，师傅！”
　　她小心地把小云放在院子里柔软的草地上，看着它懵懂地用小爪子试探着走了两步，好奇地啄着地上的草叶，这才蹦蹦跳跳地跑去洗手。
　　夜幕缓缓降临，笼罩住栖云峰。院子里，大师兄常待的老槐树下空着，但残留的剑意让那里的空气依然有些不同寻常。
　　三师兄坐在角落，就着屋里透出的暖光，安静地打磨着他的傀儡零件，脚边堆着些奇奇怪怪的木材和工具；厨房里飘出淡淡的、或许不算特别美味但足够温暖的食物香气。
　　而此刻，这一切熟悉的声响和气息中，加入了一只幼雀细弱又生机勃勃的“啾啾”声，以及一个小女孩兴奋地、比手画脚地向似乎心情不错的二师兄和安静聆听的三师兄讲述今天奇妙经历的清亮嗓音。
　　这个夜晚的栖云峰，似乎和以往每一个夜晚一样，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一种混合着期待、温暖以及某种悄然酝酿的强大气息，弥漫在空气里，让这座总是有些“别致”的山头，变得更加像一个……潜藏着无限可能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