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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猎物与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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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林夏在医院里苏醒。
陈警官此时递来的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林小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陈警官的声音在消毒水气味中显得格外谨慎。林夏的指尖悬停在头顶纱布边缘,纱布下渗出的血迹早已干涸成暗红痂壳。
“我是陈警官,负责这次码头行动的指挥。”陈警官的喉结在警服领口下滚动,目光掠过她脖颈处的纹身,“你遭遇了爆炸袭击,昏迷了三天。关于过去的事...可能需要时间恢复。”他的语调刻意避开某些关键词,却瞥见林夏瞳孔深处泛起钴蓝的涟漪,如破碎的颜料在黑暗中溶解。
林夏皱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纹身。那朵栀子花曾浸透到顾清欢的血。
“我...叫什么名字?”她开口说话时,喉间传来刺痛感让她猛烈咳嗽起来。
林夏的咳嗽声撕开病房的寂静,喉间的刺痛如电流窜过声带。
她猛然捂住喉咙,剧烈的咳嗽声伴随发丝摆动,那脖颈处的栀子花纹身分外刺眼。
“林小姐,你锁骨处的纹身...是否与顾清欢有关?”陈警官的提问如刀刃划过空气,
“顾清欢...”林夏嘶声重复这个名字,记忆碎片如暴雨砸入脑海:画室中两人指尖沾染钴蓝颜料交融、那暗红血液与那抹钴蓝交汇,坠江前最后一瞥...喉间灼痛攀升至顶点,剧烈的疼痛在视网膜上投射出扭曲的影像——顾清欢倒在她的怀里轻声呢喃...
陈警官的对讲机突然传来急促的汇报:“码头废墟检测到异常信号!银鲨的电磁干扰器重启,所有监控陷入瘫痪!”林夏的瞳孔钴蓝涟漪骤然扩散,她本能地站起冲向窗边,指尖触碰玻璃的瞬间,她踉跄扑向地面,手指蘸取着一旁的清水,在地图上画出颤抖的修正坐标——北纬31.25向东偏移2.7度。
陈警官将坐标收入眼底,嘶吼声穿透病房:“特警队!北纬31.25向东偏移2.7度,按新坐标封锁海域!”
林夏瘫倒在地,喉间灼痛渐熄,她突然嗅到一缕真实的栀子花香,混着消毒水气味,却比任何一次幻觉更清晰。
转身时,病房角落里的医疗设备指示灯正映出一抹鸭舌帽的残影——残影消散前,帽檐滴落一滴血,坠地时绽开如暗红栀子花瓣...
一个小时前。
“老林,你举着我点,让我看看夏夏”林母擦着眼泪,伸手扯动着林父的衣袖,通红的眼眶让回过神来的林父愣神了片刻。
他蹲下身,双手稳稳托住妻子的腋下,让她能勉强看到病房内的情景。
监护仪的滴滴声透过玻璃传来,林夏苍白的脸被氧气面罩遮住大半,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林母的指尖颤抖着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女儿的温度。
“医生说她伤得很重,头部受到重创,可能……可能永远记不起爆炸那天的事”林父的声音压低。
他想起刚刚冲进医院时,走廊里刺眼的白灯和消毒水的气味——还有他那个向来冷静的儿子跪在急诊室门口,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让自己都感到后怕。
林母的抽泣突然变得急促,她踉跄着后退半步,被林父及时扶住。
“清欢那孩子走了……夏夏要是想不起来,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林母的泪滴在丈夫的袖口,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林父喉咙发紧,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虽然警方说爆炸是意外,但林响私下告诉他,顾清欢是被胁迫盗窃林夏的画作,而追捕过程中有人蓄意引爆炸药。
可这些话,他不敢对妻子说,怕她脆弱的神经再受重创。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陈显警官的身影出现在转角处。
林父立刻挺直脊背,眼底燃起一丝希望:“陈警官,我女儿的情况……有没有可能恢复记忆?”
陈显摘下帽子,露出发梢沾着的雨滴——他刚从案发现场赶来。雨水顺着他的警服领口滑落,在昏暗的走廊灯下凝成细小的光斑。
“脑部损伤的记忆恢复因人而异,但林小姐的求生欲望很强,这是好事。”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林父身后那扇蒙着水雾的玻璃窗。
监护仪的绿光在窗上投下模糊的影子,像一道无声的警示。
“别让我爸妈知道太多……”他突然想起林响在医院外压低嗓音的警告,喉间涌起一股苦涩。
“江口码头爆炸案的调查还在继续,但线索确实是断了。”陈显的语调沉得像浸了水的铅块,“那群犯罪团伙像是被什么人刻意抹去了踪迹。”
林父瞳孔骤然收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陈显的话与林响电话里的闪烁其词的隐瞒都对上了...
妻子的啜泣声将他拽回现实。
妻子正死死攥着他的衬衫,泪水打湿了袖口,洇出大片深色的痕迹。
她瘦削的肩膀在抽噎中颤抖,仿佛自己的那件衬衫是她即将溺亡时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爸妈……”林响低着头走近,湿透的西装滴落的水珠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他不敢看父亲的眼睛,那些血丝密布的瞳孔里,此刻一定燃着怒火。
啪————
耳光声在寂静的走廊炸响,林响的半边脸颊瞬间火辣起来。
林父的手掌在颤抖,指节因用力过猛而发白
“我林承国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我不管你现在当了多大的官,当时为什么不让你手底下的人将夏夏带走?她是你妹妹,不是你钓鱼用的饵料!”
林响踉跄半步,喉结滚动着咽下喉间的腥涩。监护仪的心跳声突然急促起来,透过玻璃隐约可见林夏的手指在床单上痉挛般抽动。
林母的哭声陡然尖锐,她扑向儿子却被丈夫死死拉住。“老林,你疯了!……”
她未尽的话被林父涨得通红的脸色噎了回去。
“是我的错,要是我及时让手底下人将夏夏带走,她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林响袖子下的手掌骤然握紧。
陈显默默后退半步,警帽在手中捏出一道褶皱。
“黑鲨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医院走廊的角落里林响看着眼前的陈显,面色有些难堪。毕竟当着自己下属的面被父亲打了一巴掌。
陈显的瞳孔在顶灯下缩成针尖大小,他瞥了眼身后喧闹的病房方向,压低声音:“黑鲨的踪迹还是像被抹了油的泥鳅——抓不住,也嗅不到味。但我在不远处的监控隐秘摄像头里发现一段视频——荣泰集团运输车曾在几天前的码头仓库出现”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警服内侧口袋——那里藏着林响塞给他的加密文件副本。“我调出了码头前一个月的监控,发现一个戴着渔夫帽的男人在爆炸前半小时频繁进出仓库,背影很像……”他忽然戛然而止,远处传来林父砸向墙壁的闷响。
林响的心脏猛地揪紧。渔夫帽男人?码头案卷宗里缺失的装卸工影像资料,难道就是黑鲨的人?
“陈显,你私下查荣泰的事,还有别的人知道吗?”他攥住陈显的胳膊,力道大得让警员蹙眉。
“没人知道。但荣泰的董事长最近频繁接触省厅的人,我怀疑……”陈显的呼吸突然滞住——林父正拖着林母朝他们走来,林母的泪眼死死盯住两人交握的手。
“你们在瞒什么?”林父的吼声震得走廊灯管嗡嗡作响。
林响下意识后退,西装内侧调查报告再次露出一角。
陈显猛地将文件塞回他口袋,同时亮出警徽:“林先生,我们只是在讨论案情!”
但林母已扑向儿子,扯出那泛黄的纸页:“这是什么?为什么写着‘未结案’?爆炸案不是意外吗?”
林响瞳孔骤缩,试图夺回文件。
陈显却在此刻接到紧急来电,手机屏幕上“技术科”三个字让他神色剧变。
“林局,码头仓库新证据!炸药残骸上检测出遗留指纹,技术人员在数据库中未匹配到有关人员,这指纹疑是黑鲨!”
林夏的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心跳线断崖式下跌。
医生冲出的身影与林响撞个正着,他踉跄着瞥见病床上林夏的手指在空气中虚抓着,林母的尖叫淹没了一切。
混乱中,陈显的警帽滚落在地,一双沾满机油渍的皮鞋消失在一瞬间。
林响弯腰捡起的瞬间,林父已夺过调查报告,泛黄纸页上的“江口码头爆炸案:未结案”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最后一页新增的备注栏里,赫然写着“证人顾清欢临终加密通话记录:待解密”。
“你能坐上现在的位置,都是我退休前用老脸给你铺的路!”林承国眼眶通红,喉间迸出嘶吼,“害你妹妹的人,你必须找出来!”他攥着报告的指节发白,额角青筋暴起。
那个黑鲨,六年前在汉城地下突然崛起的幽灵,手段狠得像一把剃骨刀,从未有人撕开他蒙面的黑纱。据说他建了个铜墙铁壁的数据库,连警队里最尖的计算机精英都撞得头破血流。正是这个黑鲨,让他退休时背了一身骂名,像块臭肉挂在警史耻辱柱上。
林响的西装口袋在此时剧烈震动,加密文件在布料下发出电子提示的嗡鸣。他摸出文件的同时,走廊尽头闪过一道黑影——那双沾满机油渍的皮鞋踩过积水,在水面溅起银色的反光,转瞬便消失在转角。
陈显的警用手电扫过空荡的走廊,光束在潮湿的墙面上投出扭曲的影子,仿佛黑鲨的触手正从暗处蔓延。
“爸,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林响的声音被监护仪骤响的警报切断。
林夏的病床方向传来林母撕心裂肺的哭嚎,心跳监测线在屏幕上拉出危险的锯齿波。
病房里乱糟糟的,像一团别人揉搓后的线团。
林响知道——黑鲨的数据库,是顾清欢用命换来的加密通话。
而转角处消失的机油皮鞋,正无声宣告着:猎物与猎人,已在同一片血腥沼泽里踩出了脚印。
好在,上天对他还是眷顾的,唯一的妹妹林夏,没有因为他的失策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