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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7 音乐节 ...


  •   上午十点,茵瓶背着双肩包,乘着教师琴房楼的电梯下到一楼。她刚刚结束钢琴课,仿佛感到劫后余生。
      出了教学楼,茵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回家。临近午间,太阳已经毒辣起来,蝉鸣的声浪混合着暑气扑面而来,忘了带遮阳伞,她只能边在楼下的绿化廊道里游荡,边复盘着今天的专业课:上次是回国以后被批评得惨不忍睹的那一回,相比之下,今天确实算是有进步,不过仍然——「你似乎更像是一个研究员而非演奏者」,老师这么评价道。
      “站在这里叹气做什么?”
      身后冷不丁冒出来一个高高的人影,把茵瓶吓一跳。
      “抱歉,不是故意吓你的。”鲨鲨还是那副全黑的打扮,一手撑着伞,一手递过来一杯冰柠檬水,“喏,给你赔礼。”
      “没关系啦,是我刚上完课,脑子还不太清楚……”茵瓶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饮料道了声谢。
      “今天你是来帮忙的,我还没说谢呢。”鲨鲨打开巨大的遮阳伞,“跟我来吧。”
      茵瓶点点头,跟着鲨鲨撑起的一片阴影的黑舟,穿行在刺目而灼人的热浪中。
      昨天傍晚,茵瓶为着第二天的专业课,刚结束几个小时的奋斗。妈妈不回家吃,茵瓶自己打发晚饭——简简单单一份加了藜麦和水果的酸奶碗,她一边吃一边划手机时,接到了鲨鲨的消息。和哆啦一样,茵瓶是那天看完live后在饭桌上加的联系方式,只是自从前天Audition以后,茵瓶没再跟乐队的人有过联系。这也是和鲨鲨加上联系方式后,除了打招呼以外的第一个对话。
      -「茵茵明天要来学校这里上课吧?」
      -「有空的话,下课后能请你过来帮我个忙吗?」
      穿过一层长长的绿化廊道后,茵瓶跟着鲨鲨走进音乐学院的琴房楼。音乐学院本部茵瓶常来,但进入这座学院最大的建筑还是第一次。小时候,她从妈妈其他学生的口中听到过传言:每逢期末考试周,琴房楼的队伍会从大门口中溢出来,比晚高峰的地铁还要热闹。记得伊茉刚上大学的时候,也抱怨过这件事。
      鲨鲨带着茵瓶径直上了琴房楼电梯,用学生卡刷开其中一个小间的门。琴房里,摆放着一架立式钢琴,一个置物桌,墙边靠着一个巨大的低音提琴盒。鲨鲨示意可以把书包和饮料搁在桌子上,又拿出一本谱夹递给茵瓶。
      “谱子昨晚才发给你,没问题吧?”
      鲨鲨请茵瓶帮忙合奏的,是几首由钢琴曲改编成的小型低音提琴协奏,现在正值暑假,一时间找不到合适钢伴,便向她发出了邀请。对茵瓶来说,视奏本就不算难事,且这几首钢琴伴奏的节拍律动十分规整,比起爵士演奏来说,简直不能更舒适了。她俩意外地有默契,不费多余的力气就能近乎完美地演奏下来。鲨鲨冲她点点头,那张板正的脸难得露出微笑。
      “蔓园说得没错,你确实很擅长巴赫。”
      “如果下次上课老师也能这么说就好了。”茵瓶苦笑一声,说:“这些作品,师姐已经练得很成熟了呢。”
      “自己练得再成熟,也果然还是要跟人配合一遍,才足够清晰。第一次合奏能这么顺利,也要多亏你。”鲨鲨收起琴弓说道,“所以作为回报,我也带了东西来。”
      她走到那张置物桌旁,从包里拿出两本书。茵瓶没戴眼镜,眯眼辨认出那是什么后,惊讶地看向鲨鲨:“啊,这个是……”
      是伊茉的「葵花宝典」。那天Audition最后结束得尴尬,慌乱间,茵瓶只收走了自己的谱夹。
      “这两本书,这几天一直在排练室里放着,我看伊茉也没有要拿回去的意思,就带过来了。”鲨鲨走过来,把书递给茵瓶,在爵士乐小册子的扉页里,还夹着几张谱。“今天不是Audition,你就当陪我玩玩好了。视奏没问题吧?”
      茵瓶把几张谱子浏览一遍,点点头。谱子上印的,正是那天用来考核的那首Autumn Leaves,但跟茵瓶自己打的那份相比,几乎找不到任何一个同样的乐句。最开始是贝斯主导solo,钢琴只需要跟着律动给一些和弦;在两页以后,音乐到了中段,贝斯的演奏逐渐退让,轮到钢琴旋律作主导,谱面织体变得复杂起来,那些令人棘手的、交错的节拍……“不要计算节拍,按照我们刚才的感觉来就好,我跟着你。”在合奏中途,贝斯手只插了这样一句话。
      一曲终了。鲨鲨扶着大贝斯,回过头来:
      “你今天状态很不错嘛。”
      确实,跟那时候相比,茵瓶自己也能感觉到松弛了很多。只可惜,Audition的时候不行也没办法——那天自己交出来的成品,和今天的谱子确实差距很大。
      “谢谢你,今天的经验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她那样对你,很不公平。”
      虽然话里没提名字,但茵瓶能明白她的话中所指。
      “我知道伊茉,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说话很直接的……没关系的啦。”回忆起当天的尴尬,她下意识只想回避,“只是,那天还因为我的事情,害得你也被连累,很抱歉。”
      “没关系,像你说的,我也知道她这个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对此,鲨鲨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句,又补充道:“但我的意思是,她根本没有真正教你什么,却要以此作为淘汰你的理由。”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那架大琴装进琴箱里,利落地将箱体的几个搭扣扣上,从地上竖起来,靠在墙边。
      “如果是我,我会很不服气噢。”鲨鲨站起来,回过身看着茵瓶,“你不会吗?”
      “……嗯。”
      “笑什么?”
      “那天回去的路上,翘翘跟你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呢。”偷笑被识破,茵瓶坦白道:“你们两个竟然会想到一块儿去!”
      “所以你的朋友也看出来了。”鲨鲨耸肩道,“如果没有不甘心的话,你哭什么呢?”
      茵瓶移开视线,窗外午间的阳光正透过青色的帘帐,投在眼前的谱子上。诚然,她演奏的状态有差距是一方面;可是另一方面,虽然茵瓶说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她自己能感受到,受到伊茉拒绝的原因,好像不止是水平不够。
      “哆啦给乐队弄到几张音乐节的票,有多的。”鲨鲨手上递过来两张票,“你大概还不太懂「乐队的键盘手」是什么意思,也许你看完以后,弹出来的东西会有所不同。”
      “可我没去过音乐节耶,你们带上我的话,可能……”
      “如果你只是在担心伊茉的态度,那尽管放心,乐队的票要用公款项目交换,不是哆啦一个人就有权处理的;这两本书,也不是我自作主张就能送给你的。”鲨鲨打断了她的犹豫,像是拥有读心术一样不问自答,黑洞洞的瞳孔盯着她,但这个洞察一切的神情转瞬即逝,很快她又松弛下来:
      “就当是陪蔓蔓去看看也可以,刚好有她喜欢的歌手,才来问问你们。当然,如果确实没兴趣,决定权也在你。”
      两张票竖放在谱架上,白色谱面上那层颤动的绿色阳光,也一视同仁地覆在白色的卡质门票上。琴房到点的广播响起,鲨鲨低头看了一眼黑色腕表,对茵瓶说:
      “蔓蔓应该也差不多忙完了,一起吃个午饭吧。”

      举行音乐节的场地在郊区,从市里开车过去要两个多小时,虽然距离远,不过那里依山傍海,山顶上还有一块露营区。按哆啦的计划,等到晚上十点演出结束后,还可以到山上扎营过夜。为了能够装得下这些露营设备,妈妈特地借了辆黑色SUV开过来。
      鲨鲨跟她们一同从学校门口出发,坐在副驾负责给妈妈导航,茵瓶坐在后排。还是那条大路,还是那间餐吧门口,伊茉和哆啦站在路边——茵瓶忽然感到一阵心虚,不知道是否要主动打个招呼——不过在决定之前,妈妈就打下车窗笑着冲她们招手了。伊茉站在后面,朝妈妈点头示意,没什么表情;哆啦一如既往笑靥如花,探进右侧车窗倚进来,隔着鲨鲨和妈妈说话,拇指朝身后的伊茉一指:
      “你们不知道,刚刚看见车过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她妈来了,脸绿得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妈妈被她逗笑了,又问伊茉:“我怎么听你妈妈说,那天演出结束后你没回家呀?”
      伊茉可能有点意外妈妈提起这件事,想了一会儿才说:“我那天忘了带钥匙,就免得上去打扰她休息了。”
      妈妈啧她一声:“那你就应该直接上来我们家呀,那天刚演出完,又是大半夜的,疲劳驾驶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听着妈妈教训,伊茉只点点头敷衍。寒暄两三句后,两个人走到后备箱去放东西。
      上车时,伊茉在后面不知道搞了什么鬼,弄得哆啦突然哎哟一声扑进来,跟茵瓶挤了一下。那颗蓝色脑袋今天绑了一个半丸子,发尾立在脑袋上像个菠萝;她嘴里叼着棒棒糖,靠近了,也发出一股菠萝的味道。
      哆啦坐稳后系上安全带,问:“笑什么呢?”
      茵瓶指她:“菠萝。”
      “这我早饭,你也来一根?”
      “哎,不要给茵茵吃糖噢,前天才去看过牙医。”
      面对妈妈突然插话,茵瓶忿忿道:“我自己知道的啦!”
      妈妈一边“好好好”应着茵瓶,一边发动车,又递出来一个袋子说:“你们没吃早饭可不行啊,这里有吃的,拿去垫个肚子。”
      鲨鲨顺手接过,她已吃过早饭了,只拿了两块曲奇饼。哆啦从她手里接过袋子,打开码着瑞士卷和切块三明治的便当盒,什么都想尝尝,自己手里的瑞士卷还没吃上两口,又凑到伊茉旁边,就着她的手啃了一口三明治。
      “你们关系蛮好噢!”妈妈透过后视镜打趣她俩。
      “那可不,高中时候就一块儿吃包子。”
      “味道怎么样,茵茵的手艺还可以吧?”
      曲奇是妈妈昨天烤的,瑞士卷是超市里买的,剩下这些三明治是茵瓶早上起来做的。本来多做一点,装在便当盒里想作为路上充饥的备餐,结果被人吃掉了。
      “太可以了,让胡叔拿到光荣之家去卖!”哆啦很捧场地冲茵瓶竖起拇指,又扭头对伊茉说:“你说,是卖三十八一份还是五十八一份?”
      伊茉似乎很习惯于哆啦这样耍宝,只是撇了她一眼,嘴巴咀嚼着没应声。哆啦很不合时宜地说了句:“你这么大个人吃着人小孩儿的东西,怎么还别扭啊?”
      一句话,把茵瓶和伊茉两个尴尬的人强行拉在一起,叫人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姐姐妹妹吵架多正常啊。”妈妈在前面听见了,随口插了句:“小时候有段时间住一起,几乎隔天就吵一次,但晚上一起睡一觉,第二天又和好了。”
      哆啦听了这话,嬉皮笑脸哟一下:“那简单啊,今晚帐篷让伊茉跟蔓蔓老师换个位置,和小孩儿睡一晚上得了。”
      面对哆啦的胡说八道,妈妈只笑笑,气氛陡然奇怪起来。身旁翻出一点动静,是伊茉偷偷给了哆啦一脚,茵瓶收回视线假装没看到,将眼神锁定在前面。车钥匙上,挂着一只小小的、明黄色的糊涂塌克挂件,车在转弯,它随之摆动。
      静了一会儿,鲨鲨说:“早知道你这么能讲,该让你坐前面来。”
      “我不。”哆啦往后靠着枕着自己的手,即使挨了一脚也丝毫没有愧疚之心,“这里才是最中间的位置,声场效果最好嘛。”
      消停一会儿后,哆啦又问起她们小时候的事情;妈妈一边开车,一边徐徐道来:那时伊茉上初中,青春期碰上强势的妈妈,总不太高兴,就让她搬过来住了一个月;本来要让茵瓶和妈妈睡,房间暂时腾给伊茉,结果不知为何,一向爱黏着妈妈的小屁孩当时就是不愿意。
      “……然后我就问她:那茵茵要自己睡,只好让姐姐来妈妈这里睡了。结果她发了好大的脾气,一直说不要不要,怎么都哄不好。”妈妈讲到这里忍不住笑出来,“差点闹着要一个人跑到德国去找她爸爸。”
      哆啦听了也嘿嘿一乐,扭头看过来:“你以前脾气那么大?”
      “……不记得了。”
      这是实话,妈妈讲的版本跟茵瓶记忆里的出入很大,幼儿园的事情,她根本不记得那么多细节。这些小时候的糗事在这个场合里提起来,让茵瓶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另一位当事人想必也很尴尬。茵瓶偷偷向右瞥了一眼。伊茉只是坐在那里,她双手抱臂,正歪着脑袋打盹,窗外的阳光和树影轮流从她身上路过,一轮一轮打亮脸庞,又湮灭。
      百无聊赖地,茵瓶也将视野转向窗外。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蓝天里没有一丝杂云,干净得不甚真实,巨大的白色云团清晰地高耸矗立,像假山一样沉默。

      一路上,天气晴朗,交通顺畅,她们比预计时间更早到达目的地。山上绿树成荫,可场地建在山脚下附近一块地势平坦处,没什么树荫和建筑物遮阳,只能靠着场地临时搭起来的一些棚子。因此刚一入场,妈妈就催着茵瓶往身上补涂防晒。
      妈妈自己全副武装,戴着墨镜,披着防晒罩衫,在身后撑伞;茵瓶戴着粉色遮光镜,拿着防晒霜涂涂抹抹;剩下几个人张罗着铺营地,鲨鲨和伊茉都在好好做事,只有哆啦时不时转过来偷笑。茵瓶披上妈妈递来的防晒衫,知道自己正被人嘲笑像个小孩子一样,被家长管得束手束脚。于是在妈妈递过来遮阳帽的时候,茵瓶以“不想弄乱编发”为由拒绝了。
      然而,等这几位成年小朋友忙完后,也没能逃脱管束:大家都被要求涂上防晒霜,喷上驱蚊液,妈妈还让从挎包里掏出一包驱蚊精油贴,上面是小马宝莉的图案。
      “我们就不用了吧……”伊茉面露难色,“待会儿还要见人呢。”
      乐队几人不是单纯来看演出,尤其是伊茉和哆啦,身上带着些工作相关的任务,今天都稍稍作了点酷酷的打扮,实在跟这种卡通的图案格格不入。不过妈妈啧声瞪她一下,伊茉就住口了。
      “有什么不可以?见什么人这么霸道啊?”妈妈不由分说往她衣服上粘了一个贴片,“还没说你们呢,这是在山里面,穿的又是黑色又是吊带衫,再不防着蚊虫,会被咬生病的!我借车的时候就跟你妈妈说好了照顾你,到时候让我怎么回去交待?”
      “关她什么事……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儿!”
      说是这么说,不过伊茉还是很顺从地站在那里,让妈妈在紧身的黑色背心上贴了好多五颜六色的小马;哆啦看着偷笑着,最后也没逃过。防疫措施做完后,妈妈终于安下心来,拿着音乐节的传单认真研读——妈妈这趟是专程来看一个老牌的香港女伶,要好好看准时机,去西侧舞台抢占一个前排的位置;鲨鲨在她身后帮忙撑着伞,戴着被茵瓶推掉的那顶鸭舌帽。茵瓶看到哆啦偷偷撺掇着伊茉,她俩把身上那些贴纸都粘到了鲨鲨的背上。
      “蔓蔓老师,我们俩先行一步!”
      哆啦从后面笑嘻嘻推着伊茉的肩膀,路过时还冲茵瓶比了一个保密嘘声的手势。等她们走远,茵瓶绕到鲨鲨身后,帮她把那些贴纸揭下来。
      “……谢谢。”
      “这两个人真是。”妈妈摇摇头。
      “她们也太坏了。”茵瓶将那五六枚贴纸揉成团状物,冲鲨鲨笑笑:“师姐不用跟着乐队一起去吗?”
      “有队长和ACE露面就够了,我这个新人在不在都没所谓,正好陪你们。”鲨鲨一手撑伞,一手叉腰,脑袋偏了一下,“走吧,占个好位置。”
      东侧舞台上一支摇滚乐队正演得热火朝天,大部分人潮也都聚在他们场下——听鲨鲨说,伊茉和哆啦她们也在那边的后台见什么厂牌主理人;目前茵瓶她们所在的西侧舞台,还尽是些没什么知名度的乐手,因此人潮也稀稀疏疏。观演区不好打伞,也没什么遮挡物,茵瓶用手拢住额头上方,仍然晒得额头冒汗。她有点后悔没听妈妈的话戴帽子,但现在它在鲨鲨脑袋上,也不好意思叫人家还回来……茵瓶只好偷偷猫下身子,借鲨鲨的影子遮阳——虽然这样有点失礼,但实在是太热了!
      后排的人渐渐多起来,由于来得早,茵瓶她们得以在离舞台很近的前排位置观演。尽管顶着酷暑,但妈妈看起来很兴奋,她把防晒罩衫脱下来,和身边几个举着应援灯牌的年轻女孩一起蹦个不停——可能是因为戴着墨镜,妈妈看起来几乎和她们融为同龄人——看到妈妈开心随音乐轻轻摆动的样子,茵瓶觉得这样辛苦晒一晒也挺值的。
      肩头被谁轻轻点了一下,茵瓶回过头去,鲨鲨指向舞台,让她看那个后来出场、站在合成器后面的高马尾女孩。她的着装和舞台上其他伴奏乐队成员一样素净,相比之下显得脸上的妆容色彩很夸张。
      “认得到她吗?”
      茵瓶茫然地摇摇头。
      “前面上场的那支金属摇滚乐队,她是键盘手,solo了一小段的那个。”
      经她一提醒,茵瓶才认出来。刚刚那支金属摇滚乐队的风格爆裂而热情,编曲完全能够突出键盘手的技巧和表达;眼前这首抒情的曲风,虽然好听,不过键盘沦为背景板,四平八稳,完全是两个世界。
      联想到什么,茵瓶问道:“所以,你们需要的,是刚刚那样更精巧、更优秀的演出吧?”
      “不是这个意思。”鲨鲨打断她的胡思乱想,“虽然这些老歌很简单,可台下这么多人都被感染到,这样的演出,又怎么能说是不优秀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专注地观看表演:“乐手是为演出服务的,不同风格需要不同的表达,仅此而已。”
      意识到说错话,茵瓶只好乖乖地听着点点头。
      “我想伊茉也是这个意思,她想听的不是你还原谱子或者音响,而是你的表达。而风格的表达,要从模仿开始,这你应该是擅长的吧?”鲨鲨说,“哆啦给我看过你的视频。”
      “……什么视频?”
      鲨鲨视线瞥过来一下,又落回舞台上:“My little pony.”
      那是去年暑假,翘翘上家里来玩,她突发奇想,叫茵瓶分别模仿了不同的作曲家风格改编的小马宝莉主题曲——这种充满错音和失误的摸鱼之作,竟然被传出去了!
      “德彪西的版本听起来,比你Audition那天弹的曲子要爵士得多噢。”
      面对鲨鲨一本正经地打趣,茵瓶只觉得更加羞耻:“你别说了……视频应该没有别人看过吧?”
      “这我不清楚,不过哆啦确实是私发给我的就是了。”
      台上的演出正好结束,对话被周围的欢呼声打断、淹没。看完了感兴趣的歌手,妈妈一刻也不想在人潮里面推推挤挤,于是两个人又陪着她退到了稍微空旷的草坪上。遮阳伞重新撑起来,茵瓶握着手机向翘翘拨去视频通话——一定是她传出去的,不如找第一责任人问个清楚!
      “……是、是这样,那天看完live以后你不是要试试嘛,哆啦她第二天就找我问了一下,我找你的演奏视频的时候,不小心把这个也发出来了。对不起嘛!可是哆啦她看完很高兴来着!”
      “你呀你呀,我再也不……”
      “诶,这不是我站姐嘛?”
      翘翘在视频里撒娇求饶,茵瓶本来还要装腔作势再说她两句,被打断了,一转身,就看到标志性的蓝色菠萝头,伊茉走在她后面。哆啦把脸凑过来挤进视频画面中,翘翘见到是哆啦来了,惊喜地提高分贝打招呼。
      哆啦问她:“你也出去玩儿啦?”
      “是啊,我之前跟辩论小队的朋友约好出来爬山,要不然我也跟着茵茵去找你玩了!”
      茵瓶的手机很自然地落到了哆啦手上,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直到和翘翘挂了电话,都根本没有别人插话的机会。不过现在伊茉在旁边,茵瓶本也不想当着她的面提到那个视频。哆啦笑嘻嘻把手机还给茵瓶,鲨鲨问她:
      “情况怎么样?”
      “我亲自出马,那还用说?”哆啦自信满满,两手往腰间一叉就开始画大饼,“你们就等着上体育馆开巡演吧!”
      接着,哆啦拿出节目单海报,大家都围着她,讨论接下来在东侧舞台要上场的某支乐队很值得一看。茵瓶站在哆啦旁边,很努力地盯着那些字,不时点一点头,总之使尽手段试图让自己表现得稍微有参与感。忽然,妈妈的手拍了拍她的肩。
      “我就不跟你们去了,先回那边休息一下。”
      虽然尽量压低了声音,但大家的注意力还是被吸引过来了。妈妈只好不好意思地笑说,刚才看演出太兴奋,现在有点体力不支。她自嘲道:
      “到了这个年纪,这么晒我实在熬不住,你们年轻人好好玩儿……茵茵,你要跟大家待在一起。”妈妈把阳伞交到茵瓶手里,走之前又拍了拍伊茉,“又要麻烦你照顾一下妹妹啦。”
      伊茉低着脑袋嗯了一声。

      东侧舞台作为音乐节的主舞台,出场嘉宾阵容相较于西侧更华丽,人也更多。她们要等的那支乐队目前风头正盛,专程为他们买票来的粉丝很多,等茵瓶一行人赶到,观演区早已乌泱泱排满了观众,她们只能排在靠后的位置。幸好乐队几人都是高个子,即使靠后也不容易被挡住视线;可茵瓶就没有这种得天独厚的身高优势,她踮起脚,也只能看到一堆后脑勺,连舞台大屏幕都只看得到上半部分。
      还不如去陪妈妈好了——茵瓶正想着,手里被塞了一个黑色的小东西,是个单筒望远镜。
      “小孩儿过来,我教你用。”哆啦把茵瓶拉到身边,让她把挂绳戴上,简单调试后,又让茵瓶拿着,“行了,你试试看。”
      “左眼还是右眼?”
      “随便你啦。”
      茵瓶轮流眯了眯眼睛,最后把望远镜凑近左眼。视线在模糊了一秒后,出现了一片凸面、开阔的清晰视野,舞台上坐在高处的帅气鼓手仿佛近在咫尺。
      “看得很清楚。”茵瓶举着望远镜努力仰着头,“但是我不够高,还是只能看到鼓手……哇啊!!”
      话还没说完,茵瓶忽然被一种失重的感觉打断。她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失衡往前扑同时发出一声惊叫——哆啦居然抱着她的腿,把她整个人给举起来了。
      茵瓶左手紧拽着望远镜,幸好右方及时伸来一只手,把惯性往前扑的茵瓶拉住,才维持住了平衡。由于惊慌,茵瓶攥住对方的指节时有点用力;但那只体温略高的手只是手心朝上,稳当当牵住茵瓶,手指和手指紧紧攥在一起。茵瓶刚想说“谢谢师姐”,转头才发现那是伊茉。于是一句简单的道谢,忽然就卡了半天也说不到嘴边,闷在胸腔里撞来撞去。
      伊茉侧目接住茵瓶的视线,仍然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将下巴朝舞台方向一扬,示意她看。望远镜的视野变高了,此刻可以将舞台全局收揽眼底,茵瓶甚至能看清演出成员的表情,主唱女孩的神情投入而热烈,耳畔尽是现场人潮献给她的欢呼。
      她知道的,她体会过,她注视过这样的人。钢琴演奏会也好,爵士室内乐也好,摇滚乐现场也好,那几乎就是同一种魔咒,像被山洪裹挟着,人不可能不被这样耀眼的光芒卷走视线。
      “你能不能小心一点?”视野之外,听见伊茉说:“等下把她摔了,你以为老师会算谁头上?”
      “哎呀不会不会的!”哆啦随口应付她两句,又问茵瓶:“怎么样啊?看不看得到?再不行得换鲨鲨来了!”
      “呃……看得到,很清楚!”
      茵瓶一边兴奋地向哆啦汇报,一边举着望远镜观赏。直到茵瓶的双脚重新接触到地面,视野撤离镜筒,才发觉自己的右手还一直被人握着。松手的同时,茵瓶的视线找到伊茉,她也看过来,嘴角抿了一下。细微的表情变化如昙花一现,但那几乎像是一个微笑。

      顶着酷暑站着看了几个小时的演出后,就像整个下午场的气氛高潮过去了一样,日光也已经没那么灼热。在一切躁动的乐音消失以后,茵瓶终于发现自己有些饥饿。
      这里距离音乐节的餐饮售卖点并不远,茵瓶想顺便给大家捎点吃的来,趁这个时候请她们吃东西,以此作为答谢。她一一问过她们想要什么,鲨鲨说要跟着一起过去看看,哆啦在犹豫吃什么。于是终于要问向伊茉的意见。
      这会是她们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嗯,那……”
      “我不吃。”伊茉说。
      就三个字。
      茵瓶的问句甚至还没有问出口,就被掐灭了。她只愣愣地噢了两下作回复,太阳把脸晒得火辣辣。
      “行行,你不要拉倒。”哆啦在旁边看着她们相顾无言,出言解围,伸手挽住茵瓶,“小孩儿咱们走!”
      美食街规模不算很大,目测最多也不到一百米,现在又是接近饭点的时候,显得有些拥挤。有家卖炸物的估计味道不错,排了长长一条队伍,哆啦说什么都要去试两口;茵瓶本来想请大家吃东西,可刚给鲨鲨点了一份炒面,她转眼就买了个超大的华夫饼冰淇淋端回来。两个人边逛边等着哆啦,路过一个售卖西点的摊位,那里散发出黄油烘烤的热热香气。
      茵瓶从老板手里接过装着两份热烘烘的招牌豆酪的袋子。
      鲨鲨问:“你吃得下吗?”
      “妈妈做过这个,感觉她应该也会想尝尝看吧。”茵瓶小声地说,“或者,要是有人没吃东西的话,饿了也可以垫个肚子……”
      “你去吧,我在这儿等哆啦就好。”
      这边离营地算是很近,不过现在比刚入场时,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摊位和棚子,要重新找到营地还得费一番工夫。幸好,绕过某个帐篷后的拐角处,茵瓶看到了妈妈的身影。
      妈妈坐在营地附近的一个小台阶上,懒洋洋地,似乎正和谁说话;再绕两步,才看到是伊茉在她左边,她和妈妈并肩坐着,手里都握着出自同一家店的茶饮。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伊茉低下头,盯着手上的茶饮,或是盯着脚,就这样沉默着。长发如瀑,被阳光照成金色,垂在膝间。妈妈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后,抬手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去。这份亲昵一如往昔,夕阳从她们身上经过,就像某个一起去公园放风筝的傍晚,就像伊茉从未离开四年。
      “小孩儿!”有人叫了一声,“干嘛傻站在这里?”
      鲨鲨和哆啦突然出现在身后,手上带着食物。
      “啊,刚刚过来的时候突然找不到位置了。”
      “这不是就在眼前嘛,你看那是不是你妈?”
      “是啊……”茵瓶咧嘴露出一个假笑,抬眼对上鲨鲨投来的视线。
      “走吧。”鲨鲨说。
      音乐节场地依山而建,四周绿林环绕,太阳下山以后气温有所下降。大家简单分食掉采购来的东西,在草坪上慢慢散步,从昏黄一直走到暮色变浓。
      补充了体力后的妈妈跟着大家逛了一会儿,大概对其他演出实在不感兴趣,便决定自己提前离场,先到晚上露营过夜的地方布置一下。于是,就剩茵瓶跟着乐队的几人一起。
      夜晚的音乐节舞台和白天相比,看起来很不一样。没有了日照,场地之外也几乎没有人造光源,于是舞台后方的大屏在夜色里显得亮度极高,加上舞台灯光,现场像一群外星人朝着某个小恒星朝圣的仪式。在这个热烈的音乐节晚上,茵瓶跟着哆啦做了些平时根本不像她的事情——在压轴的大咖乐队出场时,她们两个甚至混进了的粉丝大军里,戴上花体字的应援头箍,跟大家一起摇旗呐喊。
      “时间差不多,接下来应该是最后一首了。”哆啦看完表,冲茵瓶勾勾手指,“走,咱们换个位置!”
      茵瓶跟着,不知绕了什么小路来到场地外面,爬过一段斜坡后,登上一块高地的草坪处。视野变得空旷起来,目光所及是大片黑色的天空,夜幕下方,整个东侧舞台一览无遗,还能够稍微俯视刚刚身在其中的拥挤人潮。
      哆啦突然停下,抬手冲一棵树打招呼;再走近一点,茵瓶才看清树底下原来还站着人。伊茉和鲨鲨都背着包,身后是装着营地东西的行李袋。看到她们来,鲨鲨把一个细带双肩包从肩上卸下,抛过来。
      茵瓶接住自己的包,问道:“为什么来这里?”
      “这里才是最佳观景点,”哆啦神神秘秘地说,“你就瞧好吧!”
      这个位置依稀还能听到舞台声。压轴乐队的最后一曲鼓动着台下的人潮一张一缩,远处看来就像海洋纪录片里的鱼群一样。随着音乐,乐器和人声绞得越来越紧,鼓点越织越密,音乐节最后的高潮就要来临。
      忽然,主唱在最沸腾时滞空一拍,所有乐器、灯光都在这一拍里静止了一个刹那。与此同时,一颗拖尾的星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啸,自由向上穿行,越过这个喧嚣的缝隙后,和乐队嘹亮的副歌同时在舞台上空迸裂,撒下银白色的星星点点。
      伴随着啸鸣和火药味,无数光点在黑夜中炸开,又有烟花源源不断紧随其后,五光十色,千姿百态。茵瓶掏出手机,录了一小段视频发给妈妈和翘翘。
      “不愧是压轴的大咖,连舞美都这么大阵仗。”
      在一阵阵哔啵声中,鲨鲨在旁冷不丁说了一句。突然,两个人肩膀同时受到从后方袭来的一股力量,往前踉跄一步。
      “等着瞧吧,我们也会站在这个位置上的!”
      哆啦双臂一左一右揽着两个人,说话却只是看向远处,天上光点在她的眼睛里流转。
      鲨鲨转头看了眼哆啦,小声回她“野心不小”。不远处,伊茉还站在那棵树的旁边,闪烁的焰火照亮她的轮廓,在发丝周围蒙上一层雾一样的光晕。所有人伫立在晚风里,都看着相同的方向。

      烟花会持续了十多分钟。在一切安静下来以后,大家一起向着山里的露营点继续进发。观景点已经是半山腰,从这里步行十分钟就能走到露营点。她们到达时,妈妈正坐在一个大型帐篷伸出来的棚顶下面,叠着腿优雅地独自小酌。看到她们,妈妈摘下墨镜,高兴地起身朝这边伸手打招呼。
      茵瓶小跑着凑到妈妈身边,其他人也陆续从后面跟上来,大家一一进到帐篷里。从内部看,这简直大得像个城堡,一房一厅的规模,光是客厅部分就大得足以放下沙发和桌椅而不显得拥挤;且每个帆布的面都开了透明窗景,外面热闹的营地灯火投进来,使得帐篷里光线十分透亮。
      大家围着客厅中央的大桌子坐下,桌子中央是一个十分显眼的巧克力蛋糕,旁边还有两支红玫瑰插在透明的百岁山瓶子里。
      “好耶!有蛋糕!”茵瓶带着音乐节里的兴奋余韵,语气也比平时活泼。
      “这是生日蛋糕噢!”妈妈眼睛弯成月牙,笑得鼻子微微皱着,是那个一高兴起来就控制不住的俏皮表情。隔着桌子,妈妈看着伊茉:
      “茉茉,生日快乐!”
      “来喽!”哆啦往蛋糕上插上几支细蜡烛,又把它们点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她飞快看了眼表,“现在是22:35分,还是2号!”
      茵瓶这下才看清,在蛋糕的巧克力涂层上,刻着史努比和糊涂塌克的浮雕。大蛋糕被推向伊茉面前,烛火的光芒在寿星略显惊讶的脸上浮动游移。
      伊茉的视线从蛋糕转移到妈妈身上:“……我都多大了。”
      “多大了都要过生日的呀,”妈妈说,“快点许个愿!”
      伊茉只好闭上眼。睫毛的阴翳在晃动的烛光中微微颤抖,又熄灭,化作暖融融的灯影。也许是因为腼腆,也许因为这些晦涩的光,她的表情比今天茵瓶见到的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上一次给你过生日,还是四年前了。”妈妈两手交叠支着下巴,看着伊茉,“当年没能给你买的蛋糕,老师今天给你补上!”
      妈妈说的四年前,是在港迪给伊茉送行的那天。碍于伊茉的行程,她们当时只能在去机场的路上简单解决晚饭,虽然没有蛋糕,不过牛腩汤粿条很好吃——也许是想起什么,伊茉微微点头,终于笑了笑:
      “谢谢老师。”
      大家一边分食蛋糕,一边被哆啦撺掇着玩她带来的桌游。由于游戏规则牵涉到喝酒项目,茵瓶这个未成年人被剥夺了参与资格。这是个策略卡牌类游戏,鲨鲨一骑绝尘占了上风;紧随其后的是哆啦;妈妈和伊茉并不精于此道,被甩在后面。茵瓶一边旁观战况,一边好奇地拨弄桌上那两支花,回过神来,发现桌上少了一个人。
      “伊茉呢?”
      “在我手上。”鲨鲨举起手里的牌,语气间不无得意,“她刚刚被我check mate了。”
      趁她把牌举起来,妈妈赶紧伸出手捻住其中一张,一边说着赖皮话一边想把牌抢过来:“反正你都有那么多了,这张就还给我嘛!”哆啦也在一边给妈妈帮腔说“就是就是”,但还是被鲨鲨冷漠地拒绝了。
      帐篷外面灯火通明,今晚这个地方的生意很旺,凡是空位都开满了大大小小的帐篷。茵瓶穿过这些营帐一路向外走,灯影越来越稀疏,周围越来越安静,终于,茵瓶在刚刚观赏烟火大会的树下,找到了伊茉。她一手捏着啤酒罐,另一手向后支着身子坐在草坪上,很惬意的样子。
      茵瓶在她身边半米远的位置停下,学着样子席地而坐。伊茉手里拿着一听酒,什么也没说,视线仍然往远处延伸。两个人就这样并肩坐着,看人潮散场后略显寂寥的空荡舞台,看山下的路灯沿着公路曲线蜿蜒,一直延伸到天际,和星辰相连。晚风一吹,仿佛能析出风铃一样的声音。
      “生日快乐。”
      茵瓶抱膝坐在她旁边,终于开口。
      “抱歉……我不知道是今天,没有准备礼物。”
      昏暗中,茵瓶感到对方的脑袋转了过来,她也侧目接住这个眼神。就这样,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几秒钟,伊茉笑起来,“嘁”一声:
      “你以前也没给我送过吧,现在计较什么?”
      “都怪妈妈,连哆啦都知道她买了蛋糕,师姐肯定也知道,”茵瓶半张脸埋进膝盖里,声音也闷了进去,“……却什么也不跟我说。”
      “换我我也不说。”伊茉直截了当,“你演技差得要命,什么事情都藏不住,肯定会露馅儿。”
      “我才没有!”
      看着茵瓶生气,伊茉只是笑着喝了口酒,没有再说什么。这里远离人嚣嘈杂,易拉罐里液体琅琅,在沉默中闪烁着清晰的水声。
      “那天,我的话没有别的意思。”伊茉忽然说。
      “我知道。”茵瓶看着山脚下的星海浮沉,“是我自己最近状态不好,反应过头了,不关你的事。”
      “做高中生太累了吧,这次出来有让你放松一下也好。”伊茉伸了个懒腰,“你今天玩得高兴吗?”
      茵瓶点点头,转过去看她:“你呢?”
      “我?嗯……我今天是来工作的嘛。”
      “你在日本组乐队的时候,玩得高兴吗?”
      “嗯。”伊茉说,“是挺高兴的。”
      “真好,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好像你在舞台上总是很高兴。”茵瓶浅浅叹了口气,“演出对我来说,总是紧张兮兮的,我想我可能是太过羡慕你这种状态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装傻。”茵瓶看向伊茉,“鲨鲨给我的那个合奏谱子,是你写的吧?”
      伊茉哼哼一下:“挺聪明的嘛。”
      “你骗不过我。”茵瓶看着她难得轻飘飘的样子,也不自觉微笑起来,“今天看了那么多的演出,那么多的歌手,但我还是觉得,你们的live最好。”
      “这个舞台,有一天一定会有你的位置。然后你可能会走得更远,就像以前那样,走到我看不见也跟不上的地方去。”
      “不过直到这一天之前,我都会看着你。”茵瓶看着她,郑重如宣誓,“所以,我也还没有放弃,你等着吧,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伊茉看着远处,静静地听,直到晚风伴着山野的气息,把这片良久的沉默吹散。长发被拂乱,她转过脸来,路灯的昏黄漫过那半边脸,又漫过浅色的瞳孔。这瞳孔直面着茵瓶的目光。
      “好啊。”伊茉说,“别让我等太久噢,林茵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 7 音乐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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