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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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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长龄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扯着脚上的袜子,“今天?你什么时候跟我说的?”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差15分钟9点。
耳机那头是陆烨,“一周前,我每天给你的信息你都不看吗?我在机场给你打了四个电话都没人听!”
许长龄将袜子缓缓褪下来,扔进了一旁的换洗收纳筐,“对不起啊,这两天简直忙忘了,没一点印象了。今天刚到银行报道见习,逛了一上午办公室又看了一下午资料……一下班韩敏筠就把我拉去吃饭唱K了……现在才回来……对不起,那你现在回来了没?”
“你不来接我难道我还不回来了,就是东西得等见面再给你了!”陆烨暗自憧憬了许久的浪漫场景,却被许长龄一盆水浇灭了大半热情,淡淡地说,“明天一起吃饭吧!”
“明天……?”次日韩敏筠要去赞助的话剧客串演出,许长龄打算找一天让韩敏筠凑足一群人再约陆烨。“这样吧,我现在还给不了你回复,明天吧,我妈有时候不许我连续晚上出去玩……如果不行,找一天我约你!”
“不允许连续晚上出去玩?什么年代了……”
“哎呀……他们那一代人都喜欢特别勤苦用功忙得墨水咖啡分不清的孩子,爱玩就是原罪,我妈可凶了!我们一家都怕她……就这么说定了好吧!……”
“那你上线,我们信息上聊……”
“好,好,那先这样!”许长龄收起笑挂断电话,转头给韩敏筠发语音:“这两天给我凑几个人,打牌,看戏,什么都行!急!”
懒洋洋穿过过厅,韩敏筠的信息就复过来,“怎么了,下午那会儿不是还不愿意出来?不是说这两天不想玩?”
“让你找就找呗……组好了我带个人哈!”餐厅更换了新送来的白色康乃馨、琥珀和花梨木玫瑰,许长龄一转身略过了,拽着楼梯扶手慢慢悠悠往楼上爬。
“谁啊,不是那个长臂猩猩吧?”
“怎么可能是她!怎么想起来的……”许长龄甩着长长的胳膊,身子一扭索性背靠在楼梯转角的墙上,一旁数米高的窗户外是他们家的鲤鱼池,正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地泛着金光。
“你说她说了一下午,除了她我也想不到谁啊……”
“陆烨……”许长龄不情不愿哼哼道。
“哦……是他。你这就不对了,不喜欢人家,不如干脆说明白。”
“刚开始就没打算和他怎样啊,就是打算多认识个人,他自己突然追过来。哦!我现在跟他说,我不喜欢你,你别缠着我——朋友都做不成!你也知道他家的,以后干什么事平白多了好多弯弯绕绕!而且他又超级热情帮我张罗了好多事,你当网购啊,不要就不要,七天无理由……肯定记恨我的!”
“说得也是……这种出身,从小身边人都顺着他,没遭遇过挫折,是可能偏执自我……不过我觉得……也别把人想太坏了,陆烨未必是那种人……”
“谁知道呢,不防君子需防小人……等他对我没兴趣吧……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回房间删删改改敲了一个多小时论文,眼看交12点了,许长龄拾起手机一瞧,除了被拦截的群消息和一些不相干的无聊分享便是陆烨的发来的消息。
象征性地给陆烨回复了几句,便点开了备注为CBY的聊天框,倚在沙发上把两人这些天的聊天记录又看了一遍。自从那晚聊天结束,虽然每天都有扯一两句有的没的,但聊天频率明显下降了。许长龄正要待机熄屏,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条信息:“许大小姐,我想我是有点”…
话没有说完,许长龄提起一口气,两只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敲,“你又准备犯什么贱?”
“哇嘿,大姨妈来了?干嘛这么凶?”对面还是吊儿郎当的。
许长龄这会儿看见贺时与就无缘无故有些来气,似乎是因为贺时与跟自己说话,但若是她就此离开了,又更恼火,看她说话没正没经简直怒火中烧!
“发东西发一半手指会被砍掉!”
“老天爷,我太累了,‘累’没打完手快发出去了!”对面道,“你这么凶,将来谁敢找你做老婆……”
“要你操心!又不让你娶!”许长龄向后一倒,沙发被她推成了一个钝角,又问,“不是去当领导了,怎么当领导也累吗?”
“挂名领导是好当,人人都欢喜,恭维着你,哄你玩还不简单。怕就怕你真认真起来了,下面那些人,就都变成了阻碍,就连想搞明白自家公司真实情况都难。”
许长龄双手抱着手机定定思量了一阵,深觉得这话中有许多看似违反常识又真实的无奈,“你爸爸呢,你没跟他聊聊?”
“他的时间太有限了,可能说出来你都不相信,但真的是这样。而且父母对孩子,尤其是我们这一代父母,越是有社会地位越是无法平等对话——我只能说,我都尚且面对这么多壁垒盲区,何况他呢……无非是从一个盲区,陷入了另一个更大的盲区。”
许长龄想起关于贺家的一些的新闻报道,两人的对话暂停了片刻,贺时与问道:“怎么了?”
许长龄也不打字了,索性语音转文字说:“我倒是看过一些大概在你们的信息壁垒外的东西,说——有个学生麦克,借债在校区周边转租房子牟利,后来经济降温,房子空置导致亏掉了本金……我有时也在思考,选择的长期后果是什么,在闸门收紧准备落大锤的时候……”
话落怕对面多心又连忙找补,“不过,就像我爸爸总是说我,读死书,书本气,很多东西并不是书本上或者我们‘以为’的那样。”
气氛还是没能缓解,贺时与半晌无言,许长龄只好说:“我要睡了……”
“晚安。”这句话对面回得很及时。
贺时与说了晚安,许长龄却还捧着手机,暗忖自己是不是班门弄斧了,众信上年损失了2个地王项目或许就是为这个原因。她爸爸也曾评价过贺信瑞,“在妖禽鬼怪里做普通人”。
正思量着,屏幕上竟又跳出一段话:“许长龄,你知道吗,原来不论是期望明天还是期望停在这一刻,都是因为害怕。”
许长龄的心轻轻抽动了一下,贺时与,她怎么会这样忧伤呢,看上去明明是那么乐呵的一个人。
然后,不等她看第二遍,这段话迅速被撤销了。
许长龄那晚一夜辗转,次日床起得晚,早餐也来不及吃。在阿姨的一再督促下勉强带了一只红薯就出了门,车子走到半路又被堵了十分钟,到银行已迟到了。
老师虽没有批评,这一天到底开了一个差头,许长龄收拾心情,无精打采地在同事的指导下开始整理分析数据。
堪堪熬到中午,和同事吃饭时收到陆烨打来的电话。许长龄已把回复陆烨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正要编理由,陆烨道:“我今天在金融风险研讨会上看见你妈妈了,我还跟阿姨说话了,阿姨的气质也太好了!我跟她说,晚上约你吃饭,她说可以,让我早点送你回来就行!”
许长龄傻了,“我妈……你确定吗?”
“是啊,陈向真教授对吧,高高的瘦瘦的,穿着一件浅紫色的针织短袖,白裤子……头发短短的?”
“那我问问她……”许长龄的人是虚的,声音更虚。
“行,你问问她。我五点半来接你?”
未免别人看笑话,许长龄出了饭堂才给她母亲陈向真打电话,电话一通许长龄便发火叫道:“妈——谁让你帮我乱答应别人去吃饭的?!”
陈向真被吼得一愣,旋即反问:“你这是跟妈妈说话的口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许长龄,你真的越来越不像话!”
“我不像话,你像不像话!哪有不问女儿一声就胡乱帮人答应的?你这和包办婚姻有什么区别!你尊重我一点好吧?!莫说我不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你也该问问我吧!”
“许长龄,你得注意逻辑!我是允许他约你,不是代你答应他,你可以不答应的!犯不着拿别人当挡箭牌,你自己跟人家说什么,说我不让你去——你说这话想过没想过妈妈和别人的爸爸妈妈是相识?你怎么这么任性!一说就说到包办婚姻了!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你爱嫁给谁嫁给谁,爱喜欢谁喜欢谁,我但凡哼一声,我也不姓陈!”
母女俩旧怨未消又添新仇,许长龄没奈何,只能答应了下来。
相较御宴大厅的辉煌明亮,私密庭院更安静克制——
蹲伏在山石密林当中,门头翘起的歇山顶下悬一对红灯笼,照得下方一片红彤彤的,乍一看,阶梯就像猛兽嘴里伸出的舌头。
院子里净是草木,罗汉松、南天竹、麦冬与兰草。许长龄被一大片原始的草木气味包裹着,耳听着璧泉潺潺的水响,鼻嗅着人工的调制的花香,坐在灯火通明的雕花廊亭内望着桌上被片成一片片,却状似微笑的鱼。
陆烨将一份厚厚的牛皮袋推至许长龄面前,“礼物。”
是他神秘筹备了一段时间的礼物,许长龄接过袋子,打开来——是一份研究报告。
“……全球碳关税博弈——”许长龄大致翻了翻,“是……关于跨境碳税机制的……这是?”
“你看一下,觉得可以,这份就署你的名,作为你的创新研究。”陆烨为许长龄加了一片鱼,“尝尝……你别看这食材用料简单,尝过就知道不同!”
“这……不好吧。”许长龄皱眉推了回去。
“有什么不好的?”陆烨给许长龄斟茶。
“我没有付出努力,不好享用别人的成果。”
“放心吧,写的人都同意了。别说这个了,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许长龄很犹豫,还待要说什么,陆烨已把东西装进袋子和她的包归置在了一边,“好了,这下就没烦恼了?”
一顿饭吃了2个多小时,许长龄一整晚都在全神贯注地防备着陆烨会突然袭击,幸而倒没有。
吃过晚餐,便依约乖乖送许长龄回家,一路上二人聊起学校的事,有说有笑气氛倒也轻松。及至家门口,许长龄推门下了车,“等等——”陆烨追下车,大步来到许长龄面前。
许长龄惊得心头一阵乱颤,陆烨打开车门,俯身从座椅侧夹起了牛皮袋,“这个别忘了!你闲了可以看看,没空不看也没什么关系,基本没什么问题。”
“好……”许长龄觉得应该补上一句“谢谢”,可是“谢谢”似乎是默认接受这种“馈赠”。一方面,她觉得不光彩,另一方面,她不愿持续累积这种“人情账”,还有一方面,当然是诱惑的一方面,她不否认这对世俗的她而言,的确是一种考验。
“署名这件事……你让我考虑一下好吗?我想跟我家人商量一下。”
陆烨笑着一点头,“——行。”
许长龄撑起一缕干涩的微笑,“谢谢你送我回来,拜拜……”
“等等——”陆烨又唤。
许长龄回过头站住了,陆烨便笑着迅速上前,闪电似的在许长龄侧脸吻了一下。
等许长龄反应过来,陆烨已上了车,“我知道了,下次我要约你,先跟阿姨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