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照片引发的》找碗

21、真实

　　收到短信的时候左仓正在收拾东西。
　　高考完了，那些摆在桌上的书也该收拾起来放到角落去了。
　　手机放在离他不远的床上，左仓放下手里的书，看见的是叶启明的手机号。
　　他们没有再加好友，一直用短信交流。但上次的事情发生以后左仓就怎么再使用手机了。
　　突然收到“熟人”的短息，他还有点恍然。
　　——诶呀
　　左仓看着他发来的消息，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叶启明发来了一张让左仓心跳骤停的照片。
　　照片里的李乘歌脸上挂着眼泪，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背上和脖颈处尽是红痕和青紫。
　　叶启明没有给他盖被子，连个毯子都没有，腿间的脏污刺痛左仓的双眼。
　　他呼吸急促了几下，心脏狂跳，不可置信地打去电话。
　　手机传来嘟嘟声，最后自动挂断。
　　叶启明把他拉黑了。
　　李乘歌脆弱的样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左仓抛开边上的书堆往楼下跑。
　　下楼期间还跌倒了好几次。
　　等他跌跌撞撞跑到楼下，左中石被他弄出的声响吵醒。
　　“你在干什么？”他拿出眼镜，语气有点责怪，“你妈妈刚睡着没多久。”
　　等他戴好眼镜看过去，才发现左仓脸上流满眼泪。
　　左仓看见父亲之后想提起步子，但脚好像灌了铅，有千斤重一样。
　　他倒在地上，很狼狈地想爬过来。
　　左中石在他摔倒时如梦初醒，急忙过来搀扶。
　　哪怕是李乘歌说出“恨”时左仓也没有这样，但他心里隐隐觉得，左仓现在的这个样子，也和李乘歌有关系。
　　他扶起左仓安抚着：“慢点，慢慢说，你有哮喘，不要这么着急。”
　　“爸…乘歌……”左仓死死抓住父亲的衣袖，不顾外面的漆黑，固执地要拉着他去外面，“带我去找他…”
　　左中石还有点状况之外：“怎么去找他？你倒是说明白。”
　　左仓不可能拿出照片给他看，但是又说不上来话，喘了好几下后，他抬起脸看着父亲：“去，去叶启明家。”
　　叶启明。
　　左中石听过这名字。
　　他想开口拒绝，但对着儿子祈求的眼神实在说不出拒绝。
　　“你妈妈睡眠不好，我得陪着她。”沉默良久，左中石开口。
　　就在左仓以为他要拒绝自己时，他又说：“我让人带你去。”末了又补，“不要让人欺负了。”
　　左仓怔愣片刻，点点头踉跄着离开。
　　等赶到叶启明家里已经很晚，左仓让人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
　　屋内，叶启明坐在沙发上，睡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他还抽着烟，察觉到有人来也没什么反应。
　　“乘歌在哪。”左仓问。
　　叶启明吐出一口烟，手撑着头没反应，在左仓问出第二遍时才带着点大发慈悲地指了指楼上：“最后一间。”
　　左仓踏出一步，想回去揍他，到底是忍住了。
　　楼上的李乘歌还像照片那样趴在床上，听到脚步声，颤抖了一下。
　　那一刻左仓觉得自己的心又被抓紧了一下。
　　他低下头，想进去，可是他也知道，李乘歌不会想让自己看见他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李乘歌闷闷地问，没等左仓回答，他自己又问，“他给你发照片了？”
　　左仓艰难地“嗯”了一声。
　　李乘歌闭眼，手里的被子被拽得皱皱巴巴。
　　叶启明全都跟他说了。
　　原来从一开始真正被耍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自己。
　　想来也可笑，他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玩得过这两个少爷。
　　他把自己亲手送给别人了。
　　左仓听着他又发出抽泣声。
　　他犹豫着走过去，用被子包住李乘歌：“我带你走…”
　　“我不要，”李乘歌嗓子很哑，他翻过身，眼睛比那颗痣还红，“我不要，我错了，你们俩都放过我吧。”
　　看着他哭得那么伤心，左仓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他隔着被子拍了拍李乘歌，“我保证。
　　李乘歌没理他，失去色彩的眼睛不聚焦地望着一个地方。
　　左仓抱着他离开时叶启明还坐在沙发上，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他望着离开的两人，笑了很久。
　　“你最好护紧他，”叶启明说，“只要让我抓住机会，我还会把今天的事情再做一次。”
　　听到这句话，左仓的手握得很紧，怀里的李乘歌也抖得更厉害。
　　在很短暂的一瞬间，左仓既痛苦又茫然。
　　他深深珍惜的人，居然真的就这样被别人轻而易举地伤害了。
　　“对不起…”左仓垂着头跟怀里的人道歉，“对不起。”
　　李乘歌不知道他在跟谁道歉，又是为什么道歉。
　　跟过去的自己道歉，还是跟他道歉？
　　因为没有护住他道歉，还是因为自己的无能道歉？
　　李乘歌在心里也说了对不起。
　　对着曾经只是想可以幸福一点点的自己说。
　　又说我恨你。
　　对着那个被蒙蔽双眼卖了自己的自己说。
　　可是他们都没有错。
　　他们都是想让未来的李乘歌过得好一点点。
　　事到如今，李乘歌也不知道谁是对谁是错。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无辜的人，没有可以全面脱身的人。
　　这件事的凶手，是叶启明，是左仓，也是他自己。
　　左仓带李乘歌回了家，谁也不让见。
　　他那几个月的医生好像白看了，占有欲和偏执又回到身上，就连仓知玉在外面劝也不理。
　　他真的一步不离李乘歌。
　　他每天都抱着李乘歌，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就好了，”他紧紧贴着李乘歌，轻柔地说，“我们明天都死掉，死前最后一秒也在一起。”
　　李乘歌没有理他，闭着眼睛在他怀里睡去。
　　左仓想把他放在床上，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可手刚刚离开李乘歌的背，他就睁开眼睛。
　　他没有说话，把自己往里钻了钻，尽可能缩到最小。
　　就像还是个胚胎一样窝在母亲的子宫里时。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点安全感。
　　这个世界谁也不可信，可所有不可信的人里，只有左仓可以信一点点。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的话，他想，那也很好了，所有人都去死，自己也可以不再活下去。
　　大家都变成灰尘，恩恩怨怨情情爱爱也一起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