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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所求非同道,心意不相通。

      谢云流从烈火中爬出来,等了六百多个日夜。
      这一句话,为所有做了了结。

      其实他早就想过的。

      他们的重逢像一场镜花水月的梦,昙花一现,匆匆凋谢。之后的等待太过漫长,足够谢云流冷静下来。

      他们只是拥有八年朝夕与共的少年时光、重逢后顾虑重重的短暂相处,他们只有一段回不去的过去、一些都难以释怀的遗憾。

      ……这些其实算不得什么。

      比起独自走过的半生风雪,数年相伴算得上什么?
      比起太上忘情的清净自得,因爱生出忧怖显得凡俗又落魄。
      得道成仙后岁月悠长,情缘多短暂,又有几对佳偶能逃得过久处生厌。

      何况……
      何况谢云流不是谢云流。

      李忘生还是李忘生,谢云流已经不是那个谢云流了。

      他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二十年清修,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在强权与大义之下,没人救得了他。他看清了。

      三清救不了他,师父救不了他,师弟更不能。
      他谁都指望不了,谁都等不来,他只有自己,他只能信自己。

      李忘生说得很对,他们之间心意是无法相通的。

      不只是因为李忘生太上忘情,心不为旁人所动,其实他也做不到。

      谢云流没法相信李忘生会一直都在他身边,他知道那不可能。

      且不说李忘生与他道不同,无法同谋;李忘生喜欢的,其实也不是他。

      他只是过去的一个影子。

      李忘生从他身上找,透过他,在看过去的那个谢云流,与过去那个谢云流相处,说来好笑,他起初也是这样。

      他们打着现在的幌子,却都想活在过去。

      大概是透过这种方式,仿佛回到了当初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无忧无虑,潜心修习,上有师父,下有师弟师妹,那时候洛风都还小,山中岁月长,仿佛世上就只有他们这一处小天地,再没什么坎坷崎岖,那是他们都怀念的。

      那也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纯粹,他留恋,但他早就知道,回不去。

      他亲手杀了过去的谢云流,断了自己的软弱,也断了李忘生的念想。

      谢云流就算变了,也还是谢云流。这世上没有第二个谢云流,李忘生只能从他身上找谢云流的影子。

      这听起来如此荒谬。

      谢云流想,反正谢云流已经死了,李忘生找不到了。要么接受他,要么就走。

      没想到李忘生比他做得更绝,李忘生不要谢云流,也不要他。

      他全舍了,全弃了。

      那他还有什么呢?

      他不是李忘生喜欢的样子,与他没有同样的信仰和追求,不能与他朝夕作伴、事事共商,甚至,他还有无穷的时间,而他,只有短短数十载春秋。

      他还能给他什么,他还有什么?

      他一无所有,他怎么留得住?

      谢云流没再在纯阳待下去,他什么都没收拾,在天亮之前,就下了华山。

      他神思恍惚,等回过神,竟是到了长安。

      千岁忧的小院早已荒芜,杂草丛生,当年的客栈也人去楼空,断壁残垣,盛衰兴亡,草木枯荣,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只有他还痴心妄想着能回到当年,和好如初。

      谢云流喝了个烂醉。
      几天几夜,他躺在客栈的废墟里,动也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师兄。”
      有仙人踏月色而来。

      谢云流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他动了动手指,也不起来,只是躺在地上,睁着眼空空望向屋顶。

      “刀宗弟子找你,已经找来了纯阳。”

      哦,是因为有人要找他,找不到,去找了李忘生,李忘生才来。

      谢云流眼神移向他,不想说话。

      李忘生走到他旁边,俯下身:“你许久未有讯息,他们担心你。”

      谢云流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忘了跟他们说一声,只是当下心里刺痛不已:“……那你呢?”

      “我?”李忘生一顿,“师兄武艺高强,何需忘生担心。”

      谢云流嗤笑一声,他把手里的酒坛子扔到一边,摔成两半,酒水洒到地上,升腾起浓郁又醇厚的酒香。

      “李忘生,”他慢慢撑坐起来:“……你不是喜欢我么?”

      李忘生面色如常:“师兄,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谢云流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李——忘——生!”

      他猛得把人拽过来压在身下,像猛兽捕食那般盯着猎物的眼睛,想找出他面上的一点破绽:“你骗我!”

      可是没有。
      李忘生从始至终不见半分慌张,即便这样受制的姿态,他也十分平静,“师兄何必自欺。”

      “李、忘、生!”谢云流不想再听他说话,低头堵住了他的嘴。

      他仓惶地截堵,发泄地撕扯,谢云流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寻寻觅觅,到头来却发现所求只在灯火阑珊,一步之遥;他以为失而复得,可原来却是一丈天堑,两岸相隔。

      谢云流吻着李忘生,心里却痛到极致。

      李忘生没做任何挣扎与反抗,平静地像一尊玉做的雕像,任由谢云流将他唇角咬破,渗出鲜血。

      “师兄,”他安静开口,“你分明痛苦,何必自我折磨?”

      谢云流停了手,望着他,眼圈通红,“那你呢?我这般痛苦,你是痛苦还是高兴?”

      李忘生垂了眸,轻声道:“师兄怎么忘了,太上忘情之人无喜无悲,何来痛苦欢乐?倒是师兄莫要如此伤情……”

      谢云流死死地盯着他:“若我偏要如此呢?”

      李忘生不在意他话中偏执,只是平静问:“你可想清楚后果了吗?”

      谢云流悲哀地笑了笑:“清楚地不能再清楚……”

      他低下头,吻住了那人。

      ……
      李忘生身子打着颤:“痛……”

      “痛?痛就对了。”
      谢云流眼圈发红:“这不是欢好,这是惩罚。”

      他从来没这么对待过李忘生,他压抑了太久,之前怕伤了李忘生,始终小心翼翼,如今既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收不住了。

      “罚你满口谎言。”
      “罚你始乱终弃。”

      他恶狠狠地说。

      “你既然招惹,便得自食其果。”

      分明是爱到极致,却也痛到了极致——
      此刻所谓强势,其实只是虚张声势。

      谢云流压上他背脊,按着他的后脑,在他耳边逼问,“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

      “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少时的影子?渡劫的祭品?

      谢云流嗓子发哑:“你把我当成什么?”

      李忘生动了动唇,只是道:“师兄……”

      “呵。”谢云流轻笑一声。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便不想再听。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谢云流从不贪恋沉溺。

      可当心与心分离的时候,再无法感知到对方,就只剩下这些最原始的感官本能。

      谢云流几乎是拼了命地去感受李忘生的存在,去盯、去咬、去嗅、去抓。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忘生的模样,看他难忍、见他崩溃、瞧他失神;他啃咬着李忘生的皮肉,唇齿要触及温度、舌尖要尝到湿咸;他把头埋进李忘生肩颈,用力嗅李忘生发间的清香与酒香;他掐着李忘生的下颌,听李忘生发出声音,声音要大、不要断、他不要寂静——

      如果不这么做,就算他此刻将李忘生抱了满怀,也还是觉得自己怀中空空——

      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已经无法凭武学感知到李忘生,他又触不到李忘生的心,他只能用这种最直接最粗暴的办法。

      他把李忘生整个禁锢在怀里,一次又一次给他打下烙印,可他还是觉得,只要他一松手,李忘生就不见了。

      谢云流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他所做的一切最终都会是徒劳,这个人还是不属于他。

      他的爱、他的恨、他半生的动荡、六百个日夜的等待,统统都成了一场空。

      ——何其悲哀。

      意识溃散与清醒间,有灼热滴在李忘生肩头,烫得他一缩。

      ……是什么?

      濒临溃散的意识不足以让他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抓了把谢云流撑在他身边的手,便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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