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文科生！》西边婵

60、京城

　　景阳十四年，秋。

　　皇后的病拖了一年多，再也支撑不住，最终倒在景阳帝怀中，没了气息。

　　病了许久，皇后瘦的脸颊凹陷，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指也犹如骨头上裹了一层皮，临终前，她的手颤颤巍巍摸上皇帝的脸颊。

　　十九岁的皇帝气宇轩昂，剑眉星目，大掌握着她的手贴在脸颊上，感受着冰凉的气息，眼眶猩红：“皇后，你再撑撑好不好，朕还没为你报仇，你还没能亲眼看见朕将害你的人绳之于法，你再等等，别丢下我。”

　　皇后虚弱的笑了笑：“陛下，只可惜妾撑不住了，不能亲眼看见，若、若有来世，我希望能与你做一对寻常夫妻。”

　　“不，还是算了，若有来世，我远远的看着你就好。”

　　……这样就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为难。

　　说完最后一句话，皇后合上双目，耳边传来盔甲相撞的重重脚步声，想再看一看，却是再也不能，眼角流下一滴泪，缓缓流入乌黑的鬓发。

　　镇北侯刚从战场上回来，没能见到女儿最后一面。

　　高大的将军挺直的脊背轰然坍塌。

　　这一刻，他突然后悔，从愣怔的皇帝手中抢过女儿的尸体，“芸芸，芸芸，你醒醒，爹错了，爹知道错了，爹带你回家，咱不当这皇后了，爹带你回家。”

　　芸芸……原来她叫芸芸么？

　　望着怀里空荡荡的位置，景阳帝突然落下泪来。

　　寝宫内安静的可怕，景阳帝在原地坐了许久，眼中血丝弥漫，望着想将皇后带走的镇北侯，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皇后从他手里夺回来。

　　声音如极地寒冰：“当初你既然将她强嫁给我，那她就是我的妻，是大梁的皇后，百年之后，会与朕合葬，与你镇北侯再无干系！”

　　镇北侯身上的血液还为擦拭干净，刚从战场上下来，得到女儿快要不行的消息便匆匆赶来，哪料还是迟了一步，这一年多他已查清当初下毒之人是谁，幕后主使和女儿说的一样，就是三路反王，他们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可就算查清又如何，他的芸芸再也回不来了。

　　一年前还壮志凌云的镇北侯，如今却两鬓斑白，沧桑无比。

　　从去年开始，三路反王便纠结六十万大军攻打京城，打得是清君侧的名义，清他这个乱臣贼子。

　　他带领三十万大军匆匆抵抗，虽然勉强守住阵地，却难以支撑多久，劳心劳力之下，身体也越发衰败。

　　面对景阳帝的呵斥，他哑口无言，满腔酸涩萦绕心中，却说不出半个字。

　　将皇后重新放回床上，仔细替她收拾好，转身，日益强大的帝王威严凌驾一切。

　　“前方战况如何？”

　　镇北侯收敛心神：“……焦世成和杨钧川业已带领四十万大军到达凌江对岸，严翼率二十万大军从西部奔袭，不过半月就能到达慈都。”

　　景阳帝：“知道了，你先下去。”

　　镇北侯：“芸芸她……”

　　景阳帝：“朕会让钦天监择吉日将皇后厚葬。”

　　二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如今只能携手对抗反王，要不然他们不仅会死无葬身之地，日后还会是受世人唾骂的亡国之君和乱臣贼子，史书向来由胜利者书写。

　　反王打的是清君侧之名，他们难道真的会在杀了镇北侯之后便功成身退吗？

　　不，等待景阳帝的只有死，和死后污名。

　　镇北侯同样如此，就算他现在倒戈，三个反王，哪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为今之计只有与皇帝联手，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

　　壬九和巢阳如今已完全变了模样，大街小巷是规划整齐的街道，街两边商铺林立，房屋排列错落有致，即使面对着三王攻城这样的劲爆消息，路上行人也顶多面色微诧，随后便专心谈论时下最热门的话题。

　　赵家军招兵，你家里有人入选吗？

　　在巢阳和壬九之间一所军营矗立于此，随风飞扬的旗帜猎猎作响，大大的赵字赫然书于其上，黑底烫金的大字格外瞩目。

　　赵满身着盔甲，墨发高高竖起，杏眼精致，眸光却如出鞘利刃，双唇微抿，不怒自威。

　　立于高台之上，底下无数黑压压的将士正在演练。

　　或许是知道主君正看着他们，士兵们无不亢奋勇猛，一招一式带动空气中的波动，嘶吼声起于丹田，十里之外还依稀能听见雄浑的声响。

　　黄沙漫天，一张张年轻面孔无畏昂扬。

　　赵满轻轻握住身前栏杆，圆润冰凉的触感融于掌心，很快便被体温温热，她定定看着下方众人。

　　两万将士，是这些年她的不懈努力，也是她将要崭露头角的底气。

　　这些人原本分散于壬九周围，现在聚在一起，就代表着她要正式踏入角逐赛场，开弓没有回头箭，但她，无所畏惧。

　　“将士们！我赵满在此承诺，凡事我赵家军之勇士，战胜者按功行赏，献身沙场者，你们的家人，孩子，父母，绝不会孤苦无依！从此以后他们会是我的父母孩子亲人！”

　　“为主君效死！”

　　“为主君效死！”

　　“为主君效死！”

　　铺天盖地的声浪接踵而来，赵满心脏处的鼓噪越演越烈，一种无法言说的豪情盈满整个胸腔，黄沙扑面也无所畏惧，只睁着眼睛，望着下方众人，似是要把他们每一个人都铭记于心。

　　赵劲梅站在她身侧，比她高半个头，晶亮的眼神里却满是崇拜。

　　不仅是她，赵满身边站着的所有人，以一种众星捧月之态将她包围其中，这是他们的主君，将要带领他们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之人！

　　祁连锐、吴全和赵勇三人骑马在下方巡视，听到声音无一不是昂首眺望。

　　赵勇从没想到自己会从一个山村野小子变成如今手握重兵的将军，这一刻，眼眶蓄满热泪。

　　高台之上，赵满将人喊上来排兵布阵。

　　两万人不是个小数目，骤然出现定会引起四方警惕，一年多前成王就派人私下搜查当初突然出现在领地内的精兵强将，好在她当时扫清了一切可疑之处，这才没让他查出来。

　　如今三王一心攻入京城，对后方的掌控减弱，正是她的好时机。

　　“祁连锐，你带领五千兵马从东路出发，快速拿下连城，连城此地易守难攻，守在此处之人资质平平，但万事小心为上。”

　　祁连锐：“是，末将领命！”

　　赵满又转头看向跃跃欲试的赵劲梅：“南边的阜水便交给你了，我给你八千兵马，此地乃楚王领地，守将善于利用地势，此行万万谨记，不能被他围困。”

　　赵劲梅早就摩拳擦掌：“主君放心，我会谨慎行事。”

　　“此行，便让赵小井跟着你，他手下那群小兵都机灵，或许会给你意外收获。”

　　赵小井突然睁大双眼，惊喜溢于言表，“是，主君，我一定全力配合将军！”

　　寥寥数言分配完毕，饶是早就知道结果，但没接到任务的人还是有些垂头丧气，赵大田和赵勇眸光黯淡下来。

　　“你们给我牢牢守住巢阳和壬九，听到了吗？

　　接到任务，赵大田和赵勇纷纷应是。

　　攻城不易，守城更难，更何况现如今天下大乱，巢阳与壬九虽然在外人眼中和是贫瘠的不毛之地，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三日后大军开拔，赵满站在城门之上目送他们，身旁站着赵元铮。

　　“大势所趋，如今除了三王在想方设法围攻京城，各地大小势力均蠢蠢欲动，天下就要不太平了。”

　　赵满：“天下什么时候太平过？”

　　赵元铮怔住，“……也是。”

　　赵满微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行军，直到再也看不见背影，只有滚滚黄沙卷起，忽然就想到刚到这里时，那年她十岁，大梁大旱三年，家里人人饿的皮包骨头，她甚至差点刚穿过来就饿死，不过她还是挺过来了。

　　今年她即将满二十岁，十年的时间真的改变了很多。

　　不过……赵满看向他：“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祖父前段时间还在我跟前诉苦说你一直不愿意成婚让他抱重孙，老子子气得手都哆嗦。”

　　赵元铮脸一黑：“大业未成，何以成家，我会和祖父说，让他不要再在和你说这些。”

　　赵满：“别啊，听他说话还挺有意思，老子子年纪也不小了，精神头十足，这身体素质是真好。”

　　霍衍处理完事务远远看见他俩在这，走到近前时正好听见，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突然开口：“我祖父祖母也身体康泰，精神矍铄。”

　　“……”

　　赵满：“哦。”

　　“噗嗤！”赵元铮没忍住，突然笑出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真是什么话都能接。”

　　说罢，摇摇头，转身离开。

　　天色不早，赵满还有许多事要处理，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疑似红了耳朵的某人，“还不走愣着干嘛？再不回去可没饭吃了。”

　　“……来了。”

　　长腿一跨，快走几步，默默跟在她身后，“两路大军的粮草我已请点完毕，头一批已经在路上。”

　　“好。”

　　“……你刚才在和他说什么？”忍了许久，他还是没忍住，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赵满瞄他一眼，并未作答。

　　“没什么，就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