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长考滴露时光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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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那一声落子轻响，此刻却重若千钧，狠狠砸在陈疏桐的耳膜上，也砸在整个场馆死寂的空气里，荡开无声却足以掀翻认知的惊涛骇浪。
反弃车？！
沈青言竟然……竟然在这种时候，选择以如此惨烈、如此不计代价的方式，强行将局面拖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子力严重失衡的诡异残局？！
棋盘之上，方才还激烈绞杀、硝烟弥漫的中盘战场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狼藉之后、更加凶险莫测的未知领域。黑方多子，但王位极度不安，子力位置别扭，且面临白方利用长将威胁强行逼和的巨大风险。白方虽子力巨亏，却握有先手和局面上的某些微妙牵制，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这已完全超出了陈疏桐赛前准备的所有预案，也超出了她过往棋艺经验所能覆盖的范畴。
她的大脑像是被这记超出所有计算模型的重锤狠狠击中，出现了短暂的、完全空白的嗡鸣。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骤然回落，留下四肢冰凉的麻木感。
观众席上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声浪潮般涌来，又迅速被裁判维持秩序的手势压下，但那种几乎要实质化的震惊氛围，却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缠绕着她，几乎令人窒息。
她甚至能感觉到来自媒体区镜头的灼热聚焦，以及对面那道重新恢复沉静、却比之前更加深邃锐利的目光。
沈青言正看着她。在落下那步石破天惊的棋后，她似乎微微向后靠了靠，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棋钟的边缘，目光如同冷静的猎手，审视着猎物落入全新陷阱后的反应。
她在等。等陈疏桐被这巨大的意外打乱阵脚。等她在慌乱中出错。等她证明，这种搏命般的疯狂，终究敌不过绝对的计算和冷静。
陈疏桐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强行将那瞬间的眩晕和空白驱散。指甲狠狠掐入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不能乱！ 绝对不能再乱！
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震惊、无措、甚至是一丝被轻视的愤怒，全部死死压入心底最深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回棋盘。
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现在是计算的时候。是抉择的时候。
她捻起一枚棋子，又放下。再捻起另一枚，复又放下。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燃烧起来，CPU如同过载般发烫，疯狂地构建、推演、模拟着这全新局面的无数种可能。
接受长将威胁？那意味着可能被迫和棋，她多子的优势将化为乌有，这与失败何异？强行避免长将？那需要极其精妙且风险极高的走法，一步不慎，就可能被对方剩余子力配合王翼攻势反杀！ 还有其他更隐蔽的路径吗？
时间，在她疾风骤雨般的脑内演算中，一分一秒地飞速流逝。
棋钟上，她的剩余时间如同沙漏般无情减少，那红色的数字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敲击在她的神经上。滴答声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刺耳，仿佛死神逼近的脚步。
场馆内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那个坐在黑方棋桌前，眉头紧锁，脸色苍白，仿佛化作一尊雕塑的女孩。只有她偶尔极其细微地移动指尖，和额角不断渗出、汇聚、最终不堪重负沿着脸颊滑落的汗珠，证明着她正经历着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内心风暴。
一滴汗水，从她的下颌滴落，正好砸在棋盘边缘，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圆点。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结。
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沉重地挤压着她的胸腔，试图将她拖入绝望的深渊。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是要炸开一般。喉咙干涩得发紧。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以及血液冲刷过血管时那急促的嘶鸣。
各种复杂的变例在脑中飞速闪现、碰撞、破碎、重组。她计算着每一步可能的回应，计算着沈青言可能的后手，计算着十步、十五步甚至二十步之后的遥远局面……计算量庞大到令人绝望。
好几次，她似乎抓住了一丝灵光，但很快又被更深入的计算否定。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就在时间即将耗尽、读秒声即将响起的最后时刻——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棋盘上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一个因为对方弃车而意外获得活动空间的、原本毫无作用的边线兵（a兵）上！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开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混乱的思绪！
如果……如果不去正面应对长将威胁，也不去强行避免，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利用对方子力分散、王也并非绝对安全的弱点，强行推动这个边线兵，冲击升变？
这个计划疯狂而冒险，意味着要将自己的王完全暴露在对方的火力之下，行走在万丈深渊的边缘！但一旦成功，将彻底粉碎对方长将逼和的计划，并以一种极其戏剧性的方式反败为胜！
能行吗？计算跟得上吗？风险太大了！
棋钟发出刺耳的读秒提示音！最后一分钟！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陈疏桐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直直射向对面的沈青言！
沈青言似乎察觉到了她眼神的剧烈变化，那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和……警惕？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了一瞬。
这个细微到极致的反应，像是一剂强心针，猛地注入了陈疏桐的心脏！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自己的挣扎，也看到了这即将到来的、超出她预料的反击！她并非全知全能，她也会感到意外！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快意，瞬间冲垮了最后一丝犹豫！
就是它了！
陈疏桐的手指因为极度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但却异常稳定地、精准地捻起了那个位于a线的、毫不起眼的小兵，用一种近乎决绝的力度，向前狠狠推进一格！
“嗒！”
落子声再次响起，却带着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破釜沉舟的锐利和坚定！
这一步棋，如同奇兵天降，完全偏离了所有正统的应对方案，像一把淬毒的匕首，以同归于尽般的姿态，直插战局最意想不到的软肋！
“哗——！！！”
全场瞬间炸开！惊呼声、倒吸冷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出来！
“她想干什么？！” “不管长将了？直接冲兵？！” “疯了！这太疯狂了！” “这……这能行吗？！”
李教练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对面的沈青言，在那步棋落下的瞬间，一直敲击着棋钟边缘的手指，骤然停顿。
她脸上的平静，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无法掩饰的裂纹。
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此刻骤然收缩，瞳孔中映出棋盘上那枚突兀前进的小兵，以及对面那个眼神燃烧着疯狂与决绝火焰的对手。
她的目光猛地从棋盘抬起，再次射向陈疏桐。这一次，那目光中再也找不到丝毫的平静和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被彻底冒犯后的冰冷怒意！
仿佛在说：你怎敢？！你怎敢用如此不计后果的方式，来亵渎这局棋？！
陈疏桐毫不避讳地迎上那双燃着冰焰的眼睛，甚至，在她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挑衅的光芒。
她看到了。她终于看到了沈青言冰封面具下的裂痕。看到了那完美计算和绝对冷静之下，属于“人”的情绪。
这就够了。
棋钟的最后读秒声尖锐地响起。
压力，依旧如山似海。胜负，依旧未卜先知。
但陈疏桐的心中，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和清明。
她按停了棋钟，将最后的时间压力，抛回给了对方。
接下来，轮到你了。
沈青言。让我看看，面对这步你从未料到的棋，你的完美计算，又将如何应对？
场馆内的喧嚣仿佛离她很远。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对面那个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她搅乱了心绪的对手，和这盘已然走向完全不可预测方向的棋。
长考结束了。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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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长考滴露时光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