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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妹妹 ...

  •   夜幕低垂,城市的喧嚣在九点的钟声后渐渐褪去。远处写字楼的霓虹灯渐次熄灭,像被掐灭的烟头,只余下零星几点暖黄的光晕在街道上浮动。
      晚风卷着桂香掠过窗沿,温然抱着纸箱站在老宅门前,钥匙在锁孔里转动时发出干涩的咔嗒声,惊醒了门廊下蜷缩的流浪猫。
      九点半的电子钟在玄关处投下幽蓝的光,照亮了玄关柜上积灰的全家福。
      自从半年前父母离婚,这张被裂痕贯穿的照片就被她从主卧摘下,像块烫手的山芋塞回老家。每月初一,父母的转账提示音会准时在手机里响起,三万块的数字在屏幕上跳动时,她总想起母亲香水瓶碎裂在瓷砖上的声音……
      收拾妥当已是十点。
      少女躺在床上刷着手机,屏幕里男明星的俊朗面容,让她不由想起了下午的事……程奕……好像也没那么糟?至少和传闻里的样子不太一样…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空气里还带着一丝清冽的凉意。
      温然背着书包,像往常一样踏着稀疏的晨光走向学校。她刻意放慢了脚步,只想避开可能的喧嚣。
      然而,当她走到校门口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程奕就斜倚在粗糙的树干上。他换了一件深灰色的连帽衫,帽子随意地搭在脑后,露出那头标志性的亮黄色头发。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歪着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温然的身影,嘴角随即扬起一个熟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弧度。
      “早啊,妹妹。”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清晨校门口的嘈杂。
      温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避开,但程奕已经直起身,朝她走了过来。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靠近感。温然只能僵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烟草和皂角的气息再次萦绕过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程奕走到她面前,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略显疲惫的眼下,“没睡好?”
      温然抿了抿唇,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冷淡:“习惯了。”
      她不想和他多说话,只想快点结束这尴尬的局面,径直朝教学楼走去。
      程奕却像块牛皮糖一样,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步伐与她保持一致。
      “我也是。”他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晨起的慵懒,“习惯了早起,不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侧过头,目光在温然紧绷的侧脸上流连,“对了,昨天那五十块,够不够?不够我找你再要?”他故意把“再要”两个字说得拖长,带着点戏谑的意味。
      温然脚步微顿,一股无名火蹭地窜了上来。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锐利地刺向程奕:“程奕,你到底想干什么?”
      声音不大,却带着压抑的怒意和困惑,“昨天的事,我已经谢过你了。钱也给了。我们之间,两清了。
      请你不要再跟着我。”
      程奕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看着温然眼中毫不掩饰的抗拒和疏离,那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睛,此刻也沉静下来。他沉默了几秒,清晨的风拂过他的发梢。就在温然以为他要反驳或者嘲讽时,他却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拂过心尖的羽毛:
      “你的眼睛……”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地凝视着温然那双微微睁大的丹凤眼,仿佛要望进那清澈的瞳孔深处,
      “像秋水。”
      温然彻底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这个张扬得像一团火、说话总是带着痞气和挑衅的少年,会说出这样一句话。那双眼睛……像秋水?这形容太过突兀,太过诗意,与他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格格不入。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程奕的目光没有移开,依旧专注地凝视着她,那眼神里没有了惯常的戏谑,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和……某种温然无法解读的东西。
      那目光像带着温度的探针,轻轻触碰着她习惯性封闭的心防。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温然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一股奇异的暖流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瞬间冲散了刚才的怒意和困惑。她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再与他对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比刚才快了许多,书包带子在她肩上晃动,留下一个仓惶的背影。

      程奕站在原地,看着她再次逃离的背影,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再次浮现,只是这一次,那笑意里似乎多了一些别的、更加深沉的东西。
      他望着温然消失在教学楼转角的方向,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跑什么?”
      ?
      程奕成了温然上下学路上甩不掉的“牛皮糖”。无论她刻意早走还是晚归,总能在校门口那棵老槐树下,或者回家必经的巷口,看到那个斜倚着的身影。他有时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黑色皮夹克,有时换上深色的连帽衫,头发在阳光下总是亮得刺眼。
      他很少说话,只是安静地跟在温然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起初,温然尝试过无视他,加快脚步,甚至绕路。但程奕总能精准地“偶遇”她,仿佛他天生就拥有追踪她的雷达。温然的抗拒在日复一日的“偶遇”中,像被雨水冲刷的沙堡,一点点松动、坍塌。她开始习惯身后那道沉默的视线,习惯那股混合着烟草和皂角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

      校园里开始有了风言风语。
      “看见没?温然旁边那个刺头,程奕,整天跟着她。”
      “听说啊,温然好像有点钱,被程奕盯上了,程奕这是在收保护费呢!”
      “切,温然那样子,能有什么钱?我看是程奕闲得慌,找点乐子吧。”
      “乐子?我看是温然自己贴上去的吧?啧啧,一朵鲜花插在……”
      “嘘,小声点,别被程奕听见了,他可是连教导主任都敢怼的主儿……”

      流言像长了翅膀的毒虫,在教室、走廊、食堂里嗡嗡作响,无孔不入。温然沉默地承受着那些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她依旧独来独往,只是眉宇间那层薄冰似乎凝得更厚了,眼神里的疏离也更深了几分。她没有向任何人解释,包括程奕。
      她只是更加沉默,更加努力地将自己缩进那个小小的壳里。
      程奕似乎也察觉到了校园里弥漫的异样气息。
      他跟在温然身后的距离,有时会不自觉地拉得更近一些,眼神扫过那些窃窃私语的同学时,会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跟随着。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枯燥的物理自习。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昏昏欲睡的沉闷。温然伏在课桌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试图驱散那股突如其来的、沉重的疲惫感。
      她感觉浑身发冷,骨头缝里都像塞了冰渣子,喉咙干得发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她强撑着翻开书本,视线却模糊得厉害,那些公式和符号在眼前扭曲、旋转,像一群张牙舞爪的小虫。
      她试图集中精神,但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温然!”
      一声带着惊慌的低呼在耳边响起。温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扶住,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映出程奕那张写满焦急的脸。他正用力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眉头紧紧皱成一个结。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程奕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慌乱,他伸手想探温然的额头,却被温然虚弱地推开。
      “没…没事…”温然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鼻音,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胡说八道!”
      程奕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眼神锐利地扫过她苍白如纸的脸和滚烫的额头,“你发烧了!”
      他不再犹豫,动作利落地将温然的书包一把抄起背在自己肩上,然后俯下身,不容分说地将温然打横抱了起来。
      “啊!”温然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僵住。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一个男生,更遑论被这样抱着。
      程奕的胸膛坚实而温暖,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传来,带着他特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温然的大脑一片空白,脸颊烫得惊人,连呼吸都忘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充满了震惊和八卦的光芒。
      程奕却像是感觉不到那些目光,他抱着温然,大步流星地走向教室门口,步伐沉稳而坚定。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温然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
      “别怕,我送你去医务科。”
      温然埋首在他颈窝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混合着烟草和皂角的气息,那股让她安心的气息。她身体滚烫,意识却在高烧带来的混沌中,异常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话语里的温度。
      她没有挣扎,只是无力地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温暖的颈侧,任由自己沉溺在那片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保护意味的暖意里。世界在她模糊的视线里旋转、后退,只有怀抱着她的人,是唯一清晰而稳固的存在。
      程奕抱着温然,穿过寂静无人的走廊,脚步急促而沉稳。
      他直接避开了喧闹的校门,选择了一条通往校外僻静小路的侧门。温然伏在他怀里,身体滚烫,像一块烧红的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他颈侧。
      她的脸颊紧贴着他温热的皮肤,那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递过来,烫得他心口发紧。
      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孩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密的阴影,眉头因为不适而微微蹙着。高烧让她显得格外脆弱,像一朵在烈日下即将枯萎的花。程奕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保护欲混合着慌乱,汹涌地冲击着他。他抱紧了些,手臂收拢的力道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安抚。
      “忍着点,很快就到了。”他低声说着,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脚步迈得更大更快。
      温然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声音含糊不清,滚烫的额头蹭了蹭他颈侧的皮肤。程奕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抱着她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却更加坚定地望向前方。
      医务科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陈老师刚放下手里的病历本,就听见门口传来程奕急促的喊声:“陈老师!温然晕倒了!”
      他猛地抬头,视线先扫过程奕涨红的脸——额角还挂着汗,攥着的拳头指节泛白,显然是跑过来的;接着落在少年怀里的人身上:温然双目紧闭,脸颊烧得通红,嘴唇泛白,一头长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整个人像片被风卷走的叶子,软软地靠在少年怀里,少年的手臂绷得发抖,指缝间漏出温然的手腕,脉搏跳得又快又弱。
      “快!放床上!”陈老师几乎是弹起来的,一步跨到检查床边,左手扶住少年的手臂稳住他,右手轻轻托住温然的后背,声音压得又急又稳:“慢慢来,别碰着她头。”
      少年手忙脚乱地把温然放上去,陈老师立刻扯过床头的薄毯盖在她身上,指尖刚碰到她的手腕,就感觉到那滚烫的温度——像块烧红的炭。
      “测温枪!”他猛地转头,对站在药柜边的值班老师李敏喊,“快!温然额头!”李敏正盯着电脑屏幕,闻言立刻扔下鼠标,伸手从药柜顶层的抽屉里掏出测温枪,快步走过来。她蹲下身,掀开温然额前被汗浸湿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将测温枪的探头轻轻贴在她眉心上方,按下开关——“嘀”的一声,数值瞬间跳动,定格在40.0℃。
      李敏皱着眉抬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慌:“陈老师,40.0℃。”陈老师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他俯身摸了摸温然的额头,烫得他指尖一缩——那温度隔着皮肤都能感觉到灼热;又看了看她泛红的脸颊,睫毛在眼皮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呼吸又急又浅,胸口起伏得厉害。
      他直起身,转身从药柜里抽出一瓶退烧药,塞给李敏:“快,拿生理盐水和退烧药过来!温然这是超高热,得赶紧降温!”
      程奕站在床边,手捏着温然的手腕,指尖抖得厉害,声音里带着哭腔:“陈老师,她早上还好好的,刚才在操场跑完步就突然晕了……”陈老师一边帮温然解开校服领口的扣子,一边说:“别急,先处理体温。李敏,测完温了没?快拿冰袋过来敷额头!”李敏抱着药和生理盐水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拆包装,陈老师接过退烧药,拧开瓶盖,倒出两粒药片,轻轻掰开温然的嘴唇,把药片放进去,又拿起床头的水杯,喂她喝了几口水——温然的喉结动了动,把药咽了下去。
      少年站在床尾,双手攥着衣角,指节泛白,眼睛盯着温然的脸,声音发颤:“陈老师,她会不会有事?”
      陈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沉稳:“别慌,我们已经在处理了。40.0℃是超高热,得赶紧降温,不然会烧坏脑子的。你先去门口等着,别挡着路,我们处理完会叫你的。”
      少年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退到门口,双手紧紧抓住门框,眼睛还是盯着温然。
      医务科里,只剩下仪器的滴滴声和陈老师急促的指令:“李敏,冰袋敷额头和腋下!生理盐水挂起来!程奕,你去楼下找张护士,让她拿体温计过来,每十分钟测一次体温!”
      程奕应了一声,转身就跑,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
      陈老师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头看着温然——她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些,脸颊的红晕还没退,但体温计的数值已经从40.0℃降到了39.8℃,他松了口气,伸手理了理温然的刘海,轻声说:“温然,坚持住,我们马上帮你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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