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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完结: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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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周淮昭神色微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医生特意嘱咐过,强行刺激记忆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创伤,最好让你自然回想起来。”他抬眼看了看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委屈,“而且……就算告诉你了,失忆的你会当真吗?说不定还会劝我放下过去,去找个新的人。”
阮存雾下意识想反驳,可仔细一想,若是当初那个对过往一无所知的自己,或许真的会这么做。毕竟对一个陌生人来说,找回记忆实在太麻烦了。
她轻轻抿了抿唇:“那你怎么就确定,换个身份重新认识我,我就会……”
周淮昭的目光柔软下来,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声音低沉而笃定:“因为我相信你。”他顿了顿,唇角漾开浅浅的笑意:“相信就算忘记了一切,你还是会再次喜欢上我。”
阮存雾心口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
她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沉甸甸的、跨越了时间与遗忘的信任,只能带着些许无措的愧疚,低下头拿出手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们……点外卖吧?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吃附近那家王记烧烤,现在还喜欢吗?”
周淮昭看着她微红的耳尖,从善如流地配合着,语气轻松:“当然喜欢。我要吃我最爱的蒜香茄子。”
“要喝点什么饮料吗?”阮存雾顺着菜单往下看,随口问道。
周淮昭听见这个问题,微微顿了下,才说:“可乐,我要可乐。”
阮存雾抬眸,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怎么不喝你之前的‘酸酸水’了?”
周淮昭与她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唇角却带着笑:“那个啊……我还是有点喝不惯。”
阮存雾:“那薄荷罗勒呢?”
薄荷罗勒,是他因为阮存雾而喜欢上的。但周淮昭微微一怔,眼神暗了暗:“你不在以后,我喝了很多......”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喝到后来实在受不了那个味道,一闻到就会想起你不在身边。”
他其实从来不爱喝酸的。酸酸水是阮存雾的喜好,薄荷罗勒也是。
The Deep是他们两人共同热爱的乐队,之前一起看的那个现场视频,是他们共同的记忆。而周杰伦,是他个人私藏的、循环播放的歌手。
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喜好重合,不过都是他小心翼翼铺陈的线索,奢望着能唤醒阮存雾沉睡的记忆。
“咖啡馆那张纸条,‘我过得很好’,是你写的?”阮存雾忽然想起这件事,问道。
周淮昭愣了一下,随即记忆回笼,点了点头:“嗯,看见你的纸条了,就随手回了。没想到失忆了,你还是爱看《情书》。”
阮存雾闻言笑了起来,眼角弯弯:“柏原崇很帅啊。”
周淮昭顿时睁大了些眼睛,语气带着点不敢置信:“你当年不会真的主要是因为他帅,才反复看那部电影的吧?那我当年岂不是……”当了很久的小丑?
阮存雾想起大学时的初遇。她比周淮昭高一级,那次在电影院偶然碰到他,两人一起看了《情书》的重映。
散场后,小学弟跟在她身边,从原著小说聊到导演岩井俊二的风格,再到电影中关于死亡与记忆的深刻立意……侃侃而谈了一路。
路灯昏黄,细雪静静飘落,沾在他的肩头,停在她的睫毛上。他们走了一路,雪也跟着落了一路。
虽然阮存雾也曾被片中关于生死的情感触动,但远不及那位小学弟那般剖析深刻。她更多的感触,来自于电影唯美的镜头语言、恰到好处的配乐、弥漫全程的哀婉氛围,以及男主角惊为天人的颜值。
然而,她还是对这个看似文艺深沉的小学弟,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因为她发现,这个小学弟虽然对电影解读得头头是道,但……
“你其实并不喜欢《情书》,对吗?”阮存雾轻声问出这个埋藏已久的答案。
周淮昭惊讶地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他承认,自己从过去到现在,始终无法全然认同这部电影的核心表达。在他看来,真正深爱的人,即使对方逝去,也绝不可能轻易放下和释怀。
当年,他不过是从她室友那里打听到她“非常喜欢”这部电影,才特意研究,试图投其所好。
阮存雾看着他讶异的表情,唇角弯起一抹了然又温柔的浅笑:“因为当时你跟我分析最后一个镜头,说那是真正的释怀和告别。可你说话的时候,手指一直在无意识地摩挲外套纽扣。”
那个细微的、重复的动作,像在拼命按住一个不听话的秘密——泄露了他心底根本不同意那个所谓“释怀”的结局。
那个心口不一却努力迎合她的学弟,笨拙得让她立刻心软了。
——
一夜无梦,阮存雾醒得格外早。身体是久违的轻松,她悄无声息地起身,替身旁仍在酣睡的人掖好被角,轻轻走出卧室。
洗漱完毕,她凭着脑海中复苏的记忆,在厨房里熟练地找出餐具,开始准备早餐。
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纤尘不染,干净得仿佛女主人从未离开过。
将简单的早餐摆上桌,一回头,她的目光便被旁边墙壁上那面巨大的记忆墙牢牢吸引——由两块软木板和一块磁吸黑板组成,上面密密麻麻地贴满了照片、拍立得,还点缀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冰箱贴。
阮存雾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指尖虚虚拂过,一张张影像,都是承载着她与周淮昭共同岁月的锚点。
初次见面,是个闷热的雨天,穿着黑色套头衫的少年,蹲在路边,将自己的伞留给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幼猫。
第二次见面,在羽毛球场,身手利落的学弟不仅接住了自己场地的球,还顺手捞起了隔壁场飞来的球。
第三次见面,在超市便利店,她帮翻遍口袋也没找到手机、一脸窘迫的学弟,支付了那瓶碳酸饮料的钱。
第四次见面,在社团活动室,学弟抱着一大袋零食特意来感谢她。她其实不怎么吃零食,但还是微笑着收下了。
第九次,在校园僻静的长椅上,学弟红着眼眶,她什么也没多问,只是指着旁边的树叶说:“不开心的话,可以告诉叶子,它们会帮你保守秘密。”
第十二次,樱花盛放的季节,她看见穿着淡粉色衬衫的学弟,在种满樱花树的洗手池边洗手。水流哗哗,等他离开后,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伸出手,恰好接住了三片缓缓飘落的樱花瓣。
第十六次,学弟以一个漏洞百出的理由,送了她一束很漂亮的花,是铃兰。
第二十三次,雪夜,图书馆外的台阶被白雪覆盖。学弟站在下面,呵出的白气氤氲了认真的眉眼。她听着他有些磕绊却无比郑重的告白,然后,一步一步,朝他走下三个台阶,轻声说好,然后雪花纷纷扬扬,轻柔地吻过学弟瞬间亮起、写满欣喜的眉心。
第五十二次,校园音乐节,周淮昭抱着吉他坐在台上,弹奏了一首自己创作的曲子。灯光笼罩着他,台下欢呼阵阵,她的目光穿越人群,只落在他身上。
……
她陪周淮昭过的第一个生日,送了他一本亲手画的画册。
第二个生日,她送了周淮一台相机,因为她发现,他很爱拍照。
第三个生日,她送了周淮昭一对精致的袖扣和一条领带,因为他即将步入职场。
……
他们第一次旅行,去了北方的森林。万籁俱寂的夜晚,他们围着跳跃的篝火,看漫天鹅毛般的雪花静静飘落,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彼此。
第二次旅行,去了南方的海边。那天正值中秋,巨大的月亮仿佛触手可及,清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碎成一片晃动的银河。
……
他们第一次吵架,是因为周淮昭身体不适却硬撑着要陪她去郊外写生。
第二次吵架,是她打工时不小心受伤没告诉周淮昭,结果伤口化脓,被他发现。
第三次吵架,是周淮昭工作太忙,经常忘记吃饭,她心疼又气恼。
……
无数记忆的碎片,在此刻被主人一一寻回,找到属于自己的锚点,重新拼凑成完整而鲜活的过往。
阮存雾收拾好厨房,回到卧室,发现周淮昭依然沉浸在睡梦中,眉眼舒展。
她悄悄退出来,换上鞋出门,决定去完成那件之前尚未做完的重要事情。
周淮昭是被一种久违的、深入骨髓的安宁唤醒的。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沉稳无梦的好觉了。他闭着眼,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侧——
空的。
心里蓦地一空,他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
“咔哒”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
他睁开尚带着迷蒙睡意的眼睛,一缕清雅的花香率先飘了进来。紧接着,一束鲜嫩欲滴、挂着晨露的铃兰闯入他的视线,花朵后面,是他等了仿佛一个轮回的人。
周淮昭慢慢清醒过来,撑着身子坐起,下意识伸手想去接那束花,眼底带着初醒的慵懒和惊喜。
阮存雾却将花往后稍稍一撤,没有立刻给他。
“这是我的花。”他声音还带着睡意。
窗帘没有完全拉严,晨光熹微,安静地透进来,在空气中投下温暖的光柱。
“你真的确定要吗?”光晕落在阮存雾的脸上,勾勒出她温柔而认真的轮廓,带着浅浅的笑意,“接过我的花,就是我的人了。”
周淮昭毫不犹豫地点头,目光灼灼:“当然。”
“那……”阮存雾的笑意加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换一只手来拿,我就给你。”
周淮昭虽然没完全理解这个要求,但还是顺从地、乖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下一秒,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等他反应过来时,那枚闪着冰润光泽的漂亮银戒,已经稳稳地套在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
他倏然抬眸,撞进一双含笑的、亮晶晶的眼睛里。
他思念了、等待了许久的人,就站在温柔的晨光中,全身仿佛都沐浴着一层温暖明媚的光晕,正朝着他笑,笑容里带着释然、爱意和一点点狡黠的得意。
周淮昭望着她,心脏被巨大的幸福和感动填满,他听到自己声音低沉而郑重地,为自己补上了那句最重要的回应:
“我爱你。”
在半梦半醒之间,在晨光乍破之时,他还坐在残留着彼此体温的被窝里,穿着最普通的睡衣,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睡眼惺忪,却收到了来自最爱的人,这场蓄谋已久、却又姗姗来迟的求婚。
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甚至,无需任何思考。
因为,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