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盼瞬

2、第 2 章

　　工作人员笑了笑，温和地对我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看着她，但她也没回答我了，我看着过山车底下等待的人群，只好缓缓站起身，慢腾腾地拖着没力气的腿，一步步走下来。

　　离开她身边的那一刻，她在我耳边轻声说：“到吃饭的时间了哦。”

　　我闷闷地应了一声，没有回头去看她，而是一直低着头，看着地板上流动的水，顺着这个方向，流啊流，走啊走，有人唤了声我的名字。

　　我抬头，那人正在朝我招手。

　　“该吃饭啦。”那人举着一杯水，递到我面前，神情和蔼。

　　好面熟。

　　我痴痴地望着她。

　　她盘起头发，穿着白色的衣服，出现在我今天每个路过的角落。

　　她是路边买菜的姐姐，是出来遛狗的姐姐，是游乐场售票的姐姐，甚至是刚才过山车的工作人员。

　　连水里的影子，都是她的样子。

　　“你是谁？”

　　这句话，是她在问我。

　　我摇了摇头，捏着衣角，低头回答：“不知道。”

　　我肯定知道我是谁。
　　但我不能告诉她。

　　“没事。”她又递来一个小盒子，微笑着说，“你吃了饭，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吞了吞唾沫，心里打鼓，看着杯子里摇晃的水，像是又回到了自己在过山车上的样子，晃来晃去，哗啦一下，就飞出去了。

　　飞走了吗？

　　谁飞走了？

　　你说水离开杯子，会留下哪里？能飞到哪里？要是落在地面上，会化成一滩，慢慢地浸入地面吗？

　　我想问面前的她。

　　可她什么都不会说。

　　她只会让我吃饭。

　　“吃了饭，就到明天了。”她笑着说。

　　我心一颤，猛地点头，我要快点到明天，只要到明天就好了，一切都好了。

　　等到明天，太阳就会出来，天气就会变好，地上再也没有雨水了。

　　我飞快地接过杯子，仰起头，正要喝一口水，突然，我的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没有明天了。”

　　唰的一下，杯子落地。

　　碎了一地。

　　我看着地上玻璃渣混着的水珠，跳动着，颤抖着，慢慢地，它们就在我的眼前变了色。

　　血红色。

　　残忍的、痛苦的、绝望的血红色。

　　就这么蔓延开来，流到了我的脚下，我好像看见那流着泪的水珠，抓住我的脚踝，悲伤地仰起头来渴求我——

　　“能不能……救……我……”

　　好。
　　我救你。

　　我俯下身，想要抓住它的手。

　　但谁能抓住水呢？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在我面前痛苦挣扎，撕心裂肺地哀嚎。

　　我害怕吗？

　　一开始有点，但慢慢地，恐惧变化成了愤怒，最后变成了无奈。

　　我无力地往后退了两步，可我脚一滑，狠狠地摔了下去。

　　会很疼吧？

　　可没有，我没有感受到疼痛。

　　因为我知道，我的身后，水接住了我，它推着我，想让我站起身，离开这里，永远离开，不要回头，不要痛苦和悲伤，去远方看花开，去感受春风的温暖。

　　可我不想。

　　宁愿痛苦，也不愿失去。

　　我闭上眼，身子一沉，彻底跌入这滩水里。

　　不能呼吸。

　　就这么睡着吧，睡一觉，就到明天了，很快就能见到我的爱人了。

　　我的爱人，是我要爱一辈子的人，我怎么可能舍得与你分开，就算只有梦里才能相遇，那我就一直不醒来吧。

　　睡吧。

　　闭上眼睛吧。

　　我去梦里赴约，去见那场没能看到的花开。

　　果然，你朝我走来了。

　　你蹦蹦跳跳地朝我跑来，欢快得像个小孩，我忍着笑揉你的脑袋，你张开双臂，抱住我，不停用下巴蹭我的肩膀。

　　你的呼吸就在我的颈窝，热热的，弄得我耳朵也跟着烫，但我们谁都不愿意松开，好不容易可以结束异地恋了，怎么会不想多抱会。

　　我想，这时候你一定要闷声闷气地说自己的委屈与难受了，说多少个失眠的深夜有多么想我，远远比手机里轻飘飘的“我想你了”更思念。

　　而我呢，肯定哭得眼泪流个不停，抽抽噎噎地说别这么矫情，但实际上自己等这句话和这个拥抱很久了。

　　相遇之后，我们应该会牵着手，一起回家了吧。家里面有我买好的零食，你最爱吃了，菜也准备好了，我一定要让你尝到我这段时间进步的手艺。

　　回家的路上有花开，你最爱看花了，一定会停下来，眨着眼睛说花真好看，我肯定会嘀嘀咕咕说还好吧，然后带着你，去看这条路上的所有花。

　　你很爱给我拍照，所以见到花开，会让我站在花的旁边，咔擦咔擦给我留下漂亮照片。

　　此刻的你也是这样的。

　　你让我站在这朵花的旁边，我嘟囔两句，还是慢腾腾地走了过去，手指绕着碎发，还理了理裙子。

　　我问你这样好看吗？

　　你说好看，言言最好看了。

　　我浅笑，嗔怪般地问你怎么夸自己。

　　你将镜头对准我，按下定格键。

　　我的笑容变得僵硬。

　　你看着我的眼睛，弯眉，轻轻地笑了。

　　你说：“言言，梦都会醒的。”

　　我不相信。

　　可你把手机递给我，让我看清，照片里的人是陈言，不是盛韵。

　　所以，我不是盛韵。

　　我是陈言。

　　我流着泪，抓着你的手，想要哭喊着嘶吼，却发不出声音。

　　慢慢地，我的眼泪越来越多，淹没了整个梦境，花也找不到了，家也回不了了，甚至连你都消失不见了。

　　“盛韵！！！”

　　我喊出声音了。

　　我也醒了。

　　我的面前，有个人穿着白色衣服。

　　是精神病院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