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山河》藏风y

1、遇袭

　　夕阳西下，不远处的山庄炊烟袅袅，孩童嬉戏，算得上是一派静谧安逸之景。
　　而此时的密林里却是一片杀机。
　　顾长明十六年来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事。护着他们的侍卫死了个精光，他近乎是麻木地迈开跟着眼前的人跑。
　　顾长明自小在锦绣堆里长大，身为家中幼子，不可谓不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这次跟随三皇子南下视察，他爹打着让他混个功绩，然后回来施施然领个清闲又有脸面的职分的主意，兴高采烈地把他送了过去。本来这次出巡既然是皇帝派出来的代表团，既有三皇子坐镇又有各大达官显贵家中子弟出来镶金，而且大张旗鼓，按理来说江南那边的世家望族应该把自己的狐狸尾巴收好，恭敬地接待，安稳地送走他们，维持好表面上的和谐，皆大欢喜。结果，他只能骂他们蠢货。
　　前面那人身上沾满了血，右手手臂上划了长长一道口子，却还紧握着剑，连呼吸都没乱。察觉到身后的人的气息不稳，李成蹊伸出左手，牢牢地抓住顾长明的手腕，扯着他往前跑。
　　顾长明喘着粗气道：“殿下，别管我了。你，你到时候记得给我报仇就是了。”
　　李成蹊：“闭嘴。”
　　顾长明：“我是说真的，不然，不然咱俩都得死。”
　　李成蹊：“省点力气，你死了，我也不好过。”
　　于是顾长明闭嘴了。
　　其实李成蹊说的并非是什么情话，而是单纯地陈述个事实。纵然李成蹊贵为皇子，可他一无母族支撑，二来非嫡非长。要想在朝堂中立足，顾丞相一脉的支持至关重要。顾长明若是死了，他却好好地活着，即使顾丞相再怎么通情达理，为人父母，也难免有所怨恨。明面上或许不会做什么，但是暗地里能使的绊子可多了去了。这也是顾丞相能放心让顾长明跟着李成蹊去的原因之一。这位殿下好不容易登上了朝堂，自然是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不然他拿什么去跟人争那个位置。
　　他们只敢往密林深处逃，因为追杀他们的都是专业的杀手，一旦撞见普通人就是灭口。李成蹊虽然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并不想牵连无辜百姓。
　　也不知道逃了多久，顾长明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连踩在地上的感觉都没有了。
　　突然，李成蹊踉跄了一下，顾长明被他抓着连累地向前，却刹不住脚，正扯着他的李成蹊跟他一起滚了下去。
　　顾长明的意识渐渐模糊，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滚进了水流中，一路漂流，几乎是要被溺死其中，然后被人拉上岸，最后完全失去了意识。
　　顾长明在一片温暖中醒来。
　　只见自己身上只穿一件薄薄的单衣，一旁燃着一堆火，火上烤着他和李成蹊的衣服。而尊贵的殿下，正在姿态优美的在另一堆火那里将他抽筋剥皮的鱼处以残忍的火刑，散发出鱼死不瞑目的诱人香味。
　　顾长明瞪大双眼，一号虚弱的伤员顽强地从地上爬起来，往李成蹊身边凑。
　　即使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找人家堂堂一国皇子要他亲手烤的鱼吃，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希望殿下能体察民意。
　　哪曾想李成蹊视他于无物，面不改色地将鱼翻了个面。顾长明想自己再怎么说也算是和李成蹊患难与共了，也应该算有交情了……吧。换作平时，他不一定有这个胆子，但现在他饿的要死，鱼诱人的香味勾的他可以说是神魂颠倒，于是鬼使神差地开了口：“殿下，我想吃鱼。”
　　李成蹊木着一张脸说：“哦。”
　　没了，就没了？顾长明在心里抓狂，心想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对方该有表示才是。
　　作为一个凭自己本事一步步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的人，李成蹊待人周全，绝不会让人难堪。但是这时他良好的风度基本维持不住。
　　顾长明倒是一晕了事，而他兢兢业业地把人捞上来，勤勤恳恳地救人，累死累活半天而顾长明死活不醒，他还以为他出什么事了，结果就听到了他悠长安稳的呼吸声，原来这家伙是睡着了。这些都还好，可是当他干完一切活，坐在这里安稳的烤鱼时，这小子醒了，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故意的。而且，顾长明眼里只有他手里的烤鱼，压根儿没注意周围有什么异常的。但又想到确实是因为自己计划不周全的缘故，害这位小少爷受苦，不由得叹了口气。
　　李成蹊分了一半的鱼递给顾长明，在他受宠若惊的目光下开口：“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顾长明拿着鱼，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摇头晃脑地说：“嗯，这鱼意外的鲜美，吃下去让人精神百倍。”
　　李成蹊无奈，也咬了一口手里的鱼，却惊奇的发现或许顾长明真的是有的放矢，他感受到身体里的疲乏一扫而空，精神一下子就上来了。
　　随即赞赏的看了顾长明一眼，再开口，慢条斯理的说：“我们被河流冲到了这个地方来，周围没有一户人家，除了鱼我未曾看到一个动物，甚至连只虫的影子都没见着，可我们坐着的地方分明是草地。这里很怪，但更多的我需要今天天亮了才能确认。”
　　这里很安静，连虫的叫声都没有，顾长明只听得见李成蹊说话的声音，他莫名就觉得很恐怖，咽了咽口水道：“殿下，我们是不是撞鬼了。”
　　李成蹊面无表情：“有这个可能。”
　　顾长明没出息的往李成蹊那里挪了挪。
　　李成蹊继续面无表情，于是顾长明得寸进尺的贴到了他身上。
　　李成蹊忍无可忍：“离我远点。”说着伸手推了推顾长明。
　　顾长明哪里肯，慌乱之中甚至直接双手抱住了李成蹊。滚烫的温度从少年的双手上传递到李成蹊身上，他看着撕都撕不下来的这货，活生生被气笑了。本来是李成蹊心血来潮逗顾长明一下，哪曾想效果竟然好成这个样子，给他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一下的感觉。
　　李成蹊深呼吸了几下，反复告诫自己眼前的家伙是丞相幼子，打不得，打不得。
　　平复下来后，他试探性地摸了摸顾长明的头，生涩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这句话乍一听张狂又自负，但放在李成蹊身上一点也没错。他母亲先前是贵妃的一个婢女，贵妃多年无所出，就把容貌艳丽但身后并无靠山的她送到皇上跟前，想着等她生了个男娃就抱到自己跟前养，可谁知在她怀上李成蹊四个月的时候，贵妃就怀上了。这样一来，李成蹊就成了多余且碍眼的那个。他儿时的日子并不好过，是数不清的苛待和谩骂，但他抓住每一个机会，小心又谨慎的往上爬，如今的皇帝已经真正地把他放入了继承人的考量中。
　　这次刺杀表面上是江南世家大族目中无人，胆大包天，不把皇室放在眼中，实际上是李成蹊把他们逼得太狠了，但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过与其说是他的意思，还不如说是皇帝的意思。江南的世家根基深厚，有的家族甚至几百年屹立不倒，手握巨额的财富，皇帝早就想彻底清算他们，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直接派军队。而理由呢，刺杀朝廷钦差就是再正当不过的发兵理由了。
　　在此期间，他与各家家主都进行了秘密会谈，狮子大开口，识时务的不在少数，恭恭敬敬地掏光了家产来求个平安。硬骨头的就只有最大的那几个世家，最后逼得紧了，狗急跳墙也是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派来追杀的人那么强，纵使他带了几百的护卫请了镖师也完全打不过。不过好在他们兵分两路，既然自己这边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另外一批人伪装成商人此时应该从官道上安安全全地带着证据回到了京都才是，这样一来，既有他们多年贪赃枉法，无恶不作的证据，又有袭击朝廷钦差的事实，不日朝廷的军队就要到了。
　　顾长明被李成蹊这么一摸，毛都炸开了，噌的一下子放开手，想嗦远一点又害怕，只好颤颤巍巍地叫：“你你你，你居然敢摸我的头。”要知道，小少爷虽然是小少爷，但是一向要面子，相府里没人敢这么对他，就算是他父亲母亲这么做，他也会生气。
　　李成蹊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随即一挑眉，说：“怎么，摸不得？”
　　顾长明气呼呼地道：“摸不得！摸不得！”
　　李成蹊看见顾长明那气得呆毛都立起来的样子，手痒了一下，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那睡觉。”
　　顾长明说：“我刚刚睡了会。你先睡，我守夜。”
　　李成蹊发现顾长明也不是没有良心，虽然不多，于是坦然道：“怕的话叫醒我，有事的话叫醒我，困了的话叫醒我。”随后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