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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屋漏偏逢连夜雨 ...

  •   她的意识猛然回笼。
      ……人?这里怎么会……
      风还未停,那个看起来像迷路的人影顿了一下,隔着薄雾看见了她的身影,就像见到救星一样跌跌撞撞地向她跑来。
      银丹噤声,看戏角一样,圆琉璃的眼睛透过雾注视那个踉跄着移动的身影,肆意横行的雾气让她看不清容颜。
      一点,一点。
      映在铅白色雾上的黑影不断蔓延扩大,马上是要跑出什么不可名状的怪物,她却依然只是站在那里,表面上看起来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风速后继无力地缓了下来,被吹散的雾气渐渐回流,好不容易变薄的雾瘴再一次肉眼可见膨胀起来,瞬间涌回,堆盖住了那狼狈的人影。
      看上去已经归于平静了。
      银丹眯下眼,舒了一口气。
      但刚准备转身离开,一刹间,面见漩涡般骤然如星子的坍缩,迸发出无声无色的灼热火焰。
      那个人的身体怦然破开浓雾,撕开了隔绝的雾墙。
      视线中忽地清晰的面容变得彗星般闪耀,撕开死寂的灰白,浓墨重彩。
      ——头发很乱,但发丝挡不住一双很亮还燃着希望的眼睛,眼下还生了点雀斑,嘴唇因失水皲裂。
      一只误闯的雀鸟,一张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脸,银丹却一下子就刻到了脑海中。
      少女对面着那张陡然出现的脸,不由后退了一步。
      那个有些“疯癫”的女人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相触的皮肉传来她掌心刺骨的凉意,甚至掌心纹路还夹着硌手的细土渍。
      她粗喘着想调整自己的呼吸,等稍微平复了一点就立马开口想向银丹说话。
      呼,吸。呼,吸。
      冷静,冷静……银丹,冷静。

      “小姑娘!”
      可她还未说完,就用另一只手痛苦地覆上自己的脖颈,像是窒息一样开始痉挛,全身抽筋得四肢扭动,最后渗出血来。
      抓着银丹手腕的手却到最后都没有松开分毫,刺出一道划破血肉的指痕。
      简直是一场突兀戏码的落幕,仓皇无比,还没演完起承转合,那个女人就死了。
      不堪重负地倒地,没能说完想说的话,也没有放开她的手,躺在地上的尸体一只手臂依然连在她手腕上,在最后一刻还不甘地试图将自己和银丹“绑”在一起。
      而让她看到希望,让她想求助的目标本人,从头到尾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
      只是用那小兽旁观人类的姿态,旁观这所有的一切,带着本人都不曾察觉的怜悯与漠然。
      银丹倒是真的希望待在旁观者的位置上事不关己。
      那女人并不知道,从见到少女的那刻起,就注定了她已经躲不开死亡索命的铁链——因为是她自己选择主动拥抱毒雾的,和主动拥抱死亡没有差别,无知的坚决也足够壮烈。
      世界再一次归于平静,滚滚毒雾不仅补上了薄薄的雾墙,也把生命的空缺融补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银丹没有立刻扒开那只紧抓着她的手,寒气如附骨之疽攀涌而上,她也视若无物。
      她继续隔着雾遥望那个女人来的方向,直至滚滚浓雾快要将脚边的尸首吞没,才恍如梦醒地马上抽身离开。
      这个地方啊……
      停歇的风又开始涌动了。
      ——我救不了她,她不是从“蛇瞳”来的,就算我想救也救不了。
      ——我唯一救活的……他是特别的存在。
      “方寻真”是特别的,是第一个,真正能被我救下的存在。
      裙角疯狂飞舞,大风贴着银丹的耳边咆哮,却始终不及她的心脏跳动震耳欲聋。
      她努力吞咽消化着这次不合时宜的经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也被吹得七零八落。
      若她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不甚在意,就不会像逃似的逆着作乱的风跑回家。
      果然啊,还只是个小姑娘呢。
      ……

      方寻真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等到救星了,不免狠狠松了口气,快步向银丹走去,求助道:“老天爷,可算是回来了!银丹,你先进屋吧,长生兄弟他很担心你。”
      他又强调了一句,“应该说是急得就差自己冲出门找了!”
      银丹一听,也顾不上其他乱七八糟的了,直接往里屋奔。
      “阿兄!你怎么样,有没有吹到冷风?”
      床上少年的望眼欲穿,顿时被闯入的青黛色身影凝结成隐秘的泪水,寻不到落点的视线终于锚定住了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庞,祝长生忍不住蓦然红了眼眶。
      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而复得之感在心间澎湃,他嚅嗫着准备开口,银丹福灵心至地将兄长抱在怀中,力道比平时要大。
      此时的场景恍若时光倒流,银丹的第一个动作却是用手掌拢住了祝长生的双眼。
      黑暗中,一只手规律地拍打他的后背,哄小孩一样轻微地摇晃着,安抚他颤抖的心:“这么吓人的风,阿兄一定很担心我,对吧?”
      “……没关系哦,没关系的,不用害怕,我平安回来了。”
      半掩着的门透出紧紧拥抱在一起的少年少女的身影,像彼此缠绕的菟丝草那般纤细脆弱。
      少年那多情潋滟的眼眸都被尽数遮盖,但能瞧见脸颊边细细的水光,如见观音落泪。
      少女低下头将额头抵上怀中人的发丝。
      他们是冬日取暖的小狐狸,大雪呼啸的时候会埋入彼此的怀里隔离寒峭。
      润湿的掌心发烫,泪水涟涟不止,心却在此处得到了安宁。
      还好什么都没让这场风弄丢。
      方寻真自觉替他们将门缝掩上了,其他人不该介入独属他们之间的时光。
      ……
      一个时辰过去了,房里那两位都没事了,这阵突如其来的风暴却还鼓动如初,不出意外的话起码要到晚上才得停。
      再又想到明天是什么日子,杨飞歌和银丹商量完最后决定让她留下来住一晚上。
      日子总算暂时平静,连带着风时不时刮蹭的声音,都要听习惯了。
      可是还没放下心多久,一声巨响打破了此时的“和谐”,大家急急忙忙跑去查看才发现不止是形容的那般“声振屋瓦”——而是真的把屋瓦给掀了。
      某不知名作恶多端狂风卷飞了厨房的屋瓦,只留下些许残骸为罪证,并狂傲地在横亘的木梁上猛踩了一脚,塌陷的瓦片砸得一片狼藉,还有风顺着大洞灌进来。
      几个人看着这“断壁残垣”都懵了,简直是晴天霹雳般的大噩耗。
      糟透了,这场风吹得人天都塌了。
      而且,最大的问题还是这群少年人哪见过这种阵仗?没一个会修房瓦的,只能等明天再去临时托人修。
      但事实证明,人真正倒霉的时候向来是——为时尚早,又祸不单行。
      狂风过后,日落西山的傍晚,天空坠下一场天地模糊的暴雨。
      四个人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炸开锅似地翻箱倒柜找东西堵洞接雨。来往间脚步凌乱,来来往往间连门都没心思关,光听那倾盆的雨声就只觉得心累。
      “真是——狂风暴雨忽无凭,屋漏偏逢连夜雨。”
      银丹有气无力地吐槽,提过去一个大木桶,和杨飞歌排排蹲坐接雨,但显然两个木桶对于这场暴雨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淅淅沥沥敲打在木板上更是吵闹,让人不自觉联想到万蝶谷的洞天水帘。
      透过模糊的雨水,能捕捉到月亮的轮廓,夜晚从未如此喧嚣和疯狂。
      连祝长生都忍不住下床来看发生了什么,便刚好撞见银丹的颓然发言,苦中作乐般摇头:“但是,这首诗应该不是这么接的。”
      银丹转头趴在桶子边哀嚎:“哎呀,阿兄!你就先别管这些了,咱们家都要被淹了嘞——我们今天不会要睡在水上吧?!”
      逃逸的雨滴蹦到脸颊,她都想逃避现实了,雏鸟样把脸埋进臂膀。
      回想起今天的所有荒诞情节,一天未过竟感觉比三天还要漫长。
      银丹心里忍不住泛酸水,但也只是微微感叹了一句——
      明天啊,可是我的生辰。
      有些人喜欢在遇到难过的事时问一句“为什么?”,但银丹从不喜欢追溯这些源头,那太没意义了,就像大多苦难也没有意义那样。
      无论是一重又一重的险阻,还是彻头彻尾的悲剧,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就像此刻。
      方寻真找了半天也只能用上些木板,并没有什么很适合填洞又不漏水的东西。
      少女眼看真要成水漫金山的前兆,急得差点要揪自己头发,电光火石间一个点子冒了出来:“——油纸伞!”
      “那个洞的大小可以拿木板卡一把油纸伞,大小差不多,应急是够用了,我去拿!”
      银丹把话叽里咕噜丢完,一跺脚就跳了起来,跑去架子上翻找那几把油纸伞,能拿到的全抱了过来。
      方寻真随便掂量起一把伞,下意识当成剑顺手挽了一个剑花。
      触及银丹一脸莫名其妙的目光,他尴尬地轻咳几声,肉眼估量着漏洞大小,“我觉得确实可以一试。我来好了,高一点好架伞。”
      银丹点了头,抽出把最大的和方寻真手里的伞换了换。
      方寻真爬上木梯时,银丹拜托杨飞歌在下面看顾,自己却先离开了。
      豁开的洞口上横了两块新加上去的木板,但完全挡不住这个瓦砾破碎的大洞。
      方寻真仰头试图把未撑开的油纸伞从两块木板中间伸进去,雨水顺着木板、伞身侵泄而下,眼睛都被打得睁不开,只能闭上眼,光靠触感一寸寸探索。
      润湿的轻微重量不间断地敲击皮肤,身体自上而下有种喘不过气的黏腻感,流水是蠕动过心口的附骨之疽,带起一阵痒意。
      大股大股雨水淋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方寻真艰难地伸出伞身,又得把手顺着伞把,从空隙处摸索出去,微踮起脚,高高地把油纸伞撑开,架在那两块横木板上。
      木板的阻隔、雨水自上而下滴落的冲力,将宽大的油纸伞牢牢按在原地。
      方寻真不放心地拽了拽伞把,顶着雨又检查了一会儿,确定伞不会淋跑才终于从梯子上下来。
      别说他自己是淋湿了全身,在下边扶着梯子的杨飞歌都湿成“落汤鸽”了,头发丝跟打湿的羽毛似的贴在脸上一绺一绺的。
      洞倒是勉强堵上了,雨水虽然也会照样顺着缺口流进来,不过总比之前的“水帘洞”好多了。
      方寻真晃晃脑袋,好像耳朵里进了水,成了层膜样的箍着耳道很不舒服,身上后知后觉地冷得不行。
      模模糊糊间,他听到杨飞歌对他说:“……你有没有听……有什么声音?”
      “什么?”
      女声顿了顿,“没……应该……听错……”
      她也不说话了,方寻真还在试图处理耳朵里进的水,也没当回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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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换了一个封面,来解释下,目前的时间线走了三分之一,剧情线差不多也是三分之一。 嘿嘿这个封面我觉得选的非常符合我想要的感觉。 *本文所有节日与风俗基本全是我根据感觉瞎编的,名字也是瞎编的,主要参考了苗族文化。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