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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大燕伪官王维(三) ...

  •   阿嚏。
      元稹冻得瑟瑟发抖。

      十二月寒冬,元稹急着赶去曲江池。

      不少人在议论当朝宰相陆贽被罢为太子宾客,元稹心不在此,他想找之前聊开元盛世的老人张万福。

      他答应过对方,写好诗就拿过来让其过目。他也答应对方为他隐去名讳。

      隐去张万福亲身见闻这件事,元稹觉得并不容易。好在他在百炼镜上发现有文章一步一步教他怎么改写。

      现在洋洋洒洒的百韵长诗,包含了盛唐风貌和危机,安史之乱的惨剧,后期恢复的变革,典故丰富多样,用词力求出新,真是完美的行卷作品。

      然而诗中的老人,成为了一个重回长安发现物是人非的孤单落魄的可怜人。

      改写成这个样子,元稹一定和张万福解释一下,才敢把诗拿去行卷干谒。

      重游曲江,元稹没报多大希望,哪怕他特意赶上同一时段碰碰运气。

      听说,老年人都喜欢规律生活。

      张万福岁数大了,虽然上次看他身体健朗,但现在正是寒冬,他不一定……还会出来。

      正要返程,元稹突然寻见张万福。

      他走上前去打招呼,对方并不记得他。

      果然是年纪大了。
      元稹刚才有些不好的想法,但看他健在,只是有点糊涂,心里既愧疚又心疼。

      说起金吾卫的事情,张万福连连称自己不了解。
      因为他只是一个盛世时虚度时光,战乱后流离失所,回乡后家人四散的孤寡老人。

      “没有去过淮南吗?”元稹问道。

      张万福答:“去过。”

      “你之前和我说,你在那里击败盗贼,而且之前寿州,还救下被抢劫的平民妻儿财物,并护送他们回家……”

      “少年人,你看我这个样子,也就是读过一点书罢了。”

      “读过一点书,就是不爱读嘛。所以学过骑射?”元稹接着问道。

      “玄宗那个时候,谁不喜欢骑射。怎么?你们现在都不学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元稹觉得张万福拿他取乐,“我将开元盛世到现在的历史写成了长诗,可否看一看?”

      “拿给我过目?”张万福接过他掏出来的诗稿,“《代曲江老人百韵》,有长度自然有深度。”

      果然在逗自己玩儿。
      元稹看透了。

      转瞬,元稹又觉得奇怪。
      张万福的眼角流下泪来,随后哽咽地说,诗里有他过去的影子。

      倘若元稹一开始就把诗篇拿给张万福看,张万福感叹诗中虚构的老人的经历,元稹会当是极高的评价。

      然而现在,元稹的这首诗,像是提前知晓了眼前人的过去和命运一样。

      千万不要多想。
      元稹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

      夜里,元稹闭上眼睛,脑海中都是张万福前后的反差。

      他说话的语气和习惯没变,但却像变了一个人。

      辗转反侧,难以安眠,他悄悄跑去书房拿来百炼镜。

      元稹盯着镜面,一下点中《绑定名将系统之后,我的言灵显形了》。

      这篇文章,是张万福的传记。
      张万福高寿,卒时九十岁。他从军伊始,拿了七十年朝廷俸禄,从来没生病过一日。

      真是羡慕。
      不对,真是奇怪。

      这篇传记当中,张万福正是左金吾卫将军,而且被当今天子派人画像,供入凌烟阁。
      这和之前初见的张万福所述,一模一样。

      那今天在曲江池畔见到的这位老人……
      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梦游吧?今天真的出门了吗?

      《名将系统》中提到的“言灵显形”,仿佛说的是元稹所写的百韵长诗,让张万福从左金吾卫将军变成寻常老翁。

      元稹瞬间毛骨悚然。

      【安史之乱爆发后,唐玄宗李隆基仓皇逃难,王维未能跟上。他困于长安,而后因其名望,安禄山将其转移至洛阳,囚禁在菩提寺中,并按原职任命王维为给事中。】

      【东都洛阳神都苑的凝碧池上,安禄山的叛军得意洋洋在搞庆功宴。他们逼迫未能出逃的宫廷乐人献艺,乐工雷海青不服,反而摔碎琵琶,梨园众人深有同感,一齐向着玄宗逃难的西面泪流不止。】

      【叛军一怒之下,将乐工虐杀。这些场景噩梦一般住在王维脑海。】

      【王维的好友裴迪,冒着风险赶到洛阳菩提寺,王维见到他,偷偷将此事写成诗,《菩提寺禁,裴迪来相看,说逆贼等凝碧池上作音乐,供奉人等举声便一时泪下,私成口号,诵示裴迪》,简称《凝碧池》。】

      【王维《凝碧池》】

      【
      万户伤心生野烟,
      百官何日再朝天。
      秋槐叶落空宫里,
      凝碧池头奏管弦。】

      【菩提寺中,王维平日谎称失语,病重难治,于是手边常备毒药。他几欲自绝,却没料到与裴迪重逢。】

      天声惊起波澜。

      元稹本来已经忘了真假张万福的事情,安史之乱的悲痛之情忽而袭来。

      王维的诗里,只写了逆贼大设宴乐,宫廷乐师雷海青以琵琶击贼一事,提都没提。玄宗李隆基后来诰封“梨园大总管”的原因,在诗文中根本没有线索。

      所以先看王维的诗句,会以为文武百官和梨园弟子对安禄山俯首称臣,而后得知雷海青的诰封,才知道之前对诗文理解偏颇。再读一遍,才看出来王维在菩提寺的苦苦挣扎和哀求。

      那天的张万福,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是元稹后来见过他,那天孤苦老人的话题,仿佛一场大梦。

      难不成那番话只能说一次?就像是求救的机会错过就不再有。
      元稹思来想去,还是想要先验一验百炼镜上的文章。那天,可是他看了张万福的传记之后,才从迷梦中醒来。

      永乐坊,从元稹家出发,往北走就是。这里有座开元观,聚集了很多天天议论朝中大事的人。

      倒春寒的时候,人少了很多。元稹打听了一圈,得知他们进士科落榜,于是纷纷散去。如今留下的少年,个个家住京城,闲来无事来此解闷。

      比方说,家住靖安里的小少爷……具体一点,家住靖安里的宗室小少爷。

      靖安坊那么大,自然不止元稹一户人家。
      但是他没想到能在开元观碰到邻居。

      元稹之前躲着他走,生怕他一回去,坊里就开始传谣言,说元稹游手好闲。

      没办法,之前元稹在开元观找了间屋子写诗,写别的他没兴趣,多是畅想开元年间的旧事,或者搬弄阳城的旧事。

      天子得闻之,书下再三求。
      书中愿一见,不异旱地虬。
      何以持为聘,束帛藉琳球。
      何以持为御,驷马驾安輈。

      写皇帝求阳城做官之时,元稹也盼着也能有这样的好事。洋洋洒洒,下笔千言,写诗累了,元稹就在屋里睡大觉,结果醒来推门一看,宗室小少爷住在隔壁。

      京城能去的地方很多,来这里玩,算不上纨绔子弟,只是字面意义上的衣服华贵而已。
      ——元稹对这个宗室小少爷印象不算差。

      这位宗室小少爷很是难缠,元稹之前不理他,今日估摸着开元观人少,一人无聊,他便主动拦住元稹问为何天天见他却不打招呼。

      没打招呼的人多了去了。
      元稹扭过头去:“我来打听朝中大事,你比我矮一头,能知道什么?少来耽误我。”

      宗室小少爷换个方向站,元稹再度偏头,他也不嫌累,大步一跨又出现在元稹眼前。

      “我们俩可是邻居。”

      “隔墙如隔山。”元稹拒绝道。

      “我朝中有人。”

      “那你说说陆贽的六千字奏文是怎么回事?”元稹偷笑。他肯定读不下来那么长的一篇文。

      “我知道!”宗室小少爷跃跃欲试。

      朝中大臣早就等着裴延龄自己栽坑倒台,那一天陆贽从早忙到晚,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呈上奏章。一夜不睡,也写不出来六千字吧?朝中大臣都觉得奇怪。

      而且长安城内太平,陆贽却说天下大旱,而后京兆尹、司农卿、盐铁转运使纷纷作证,裴延龄才暴露他狡猾记仇的一面,宗室小少爷的家人也才知道外面的旱情。

      “就好像陆贽说裴延龄奸诈,他就奸诈,陆贽说外面大旱,于是真的大旱。”宗室小少爷总结道。

      “这话可不能乱讲,李家大少爷!”元稹其实心里有点信了,“别说那些玄怪奇诡的,你还知道什么?谏议大夫阳城的事情,可曾听说?”

      巧了,他真的听说过一些。

      长安城的另一头,阳城和兄弟们日夜商议。

      裴延龄的行为越来越过分了。他要是只向藩镇节度使敛财,尚且如坊间才子所言,能压制他们的僭越之心。

      然而最近裴延龄嫉妒京兆尹李充的才干。阳城拿着抄写出来的裴延龄奏章,给兄弟们看。

      裴延龄说李充浪费京兆府的钱粮为私用,非常之多,而且找来比部郎中崔元翰核实。

      “比部郎中,专门干这个的,我们却是外行,”阳城的兄弟说道,“没资格指导他。”

      阳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没过几日,阳城听闻比部郎中崔元翰弹劾京兆府的官吏,滥用刑罚,没有过错,也被其指责,施以笞刑。如今整个长安城都怨声载道。

      阳城三兄弟秉烛夜谈。

      “崔元翰的手段,如今得靠御史台或者大理寺那边。御史台纠察百官,大理寺核查冤案,他们是内行,我们不能干涉。”

      阳城听了兄弟的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对于这类事情,我们也不是没有经验。当年在夏邑,邻里论长短,阳城主公道。崔元翰如今肆意妄为,简直是暴戾之徒,他的女儿以后可是不好嫁人。”阳城的另一个兄弟建议道。

      阳城问:“他有女儿吗?”

      阳城三兄弟陷入沉默。

      忽然有人打破宁静:“他的女儿叫崔莺莺。”

      阳城蹭地一下跳了起来,三兄弟抱在一起,大喊:“闹鬼啦!”

      声音划破长安夜空。

      心悸过后,阳城冷静下来:“还是得靠御史台,靠大理寺,靠当朝宰相。我们不能对崔元翰的个人生活指手画脚,否则会被厉鬼缠身。”

      阳城认为京兆尹李充和京兆府官吏如今的冤案,都是因为当时他们帮助陆贽弹劾裴延龄,裴延龄才伙同崔元翰施以报复。

      崔元翰曾任知制诰,却因为与窦参,被陆贽罢职。裴延龄肯定是以此为由煽动他。阳城赶紧把情况告知刑部。

      刑部侍郎雷厉风行,亲自核查京兆府的档案,发现京兆尹李充,被裴延龄诬告为滥用的那笔钱,都是贞元九年京兆府各县馆驿的超额支出,一切都按敕令登记。

      见崔元翰愤愤不平,李充如释负重,阳城一下子体悟了谏议大夫一职的趣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大燕伪官王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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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本文重写过,烦请从头看起,至少第二章开始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