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蔷薇十字》冬与海

12、未到达的彼岸

　　他手里攥着麻袋捆的绳索，随后抽出腰间的佩刀，往麻袋口上轻轻一割。

　　艾薇拉欣喜地尖叫一声：“肉——是肉！”

　　“真、真的是猪肉！”巴特利特口水都快兜不住了，“一袋、两袋……哇，我们有肉吃了！”

　　艾杰维高兴得跳到博特身边，用肩膀兴奋地撞了撞他：“博特，我们终于可以开荤了！”

　　博特稳稳站在原地，表情说不清道不明。

　　总之他走上前去，在确认了麻袋中真的装着两大袋猪肉的时候，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趁着大家因为看见食物而开心得乱作一团时，我来到雷斯身边，悄悄问道：

　　“少校，你怎么能从总部拿到那么多粮食补助？”

　　“谁告诉你是从总部拿的？”雷斯薄蓝的眸子闪着狡黠顽皮的光，“是我从Z部偷来的。”

　　“Z部偷来的？你回了Z部一趟？怎么偷到那么多的？”

　　“你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雷斯无奈地扬起嘴角，他眼尾阔，笑起来招摇，“我该先回答哪一个，伏拉克特少尉？”

　　我条件反射地朝他鞠了一躬：“……抱歉。”

　　“我从Z部离职后，在军校时的一位朋友顶替了我原有的位置。”

　　“总部对于A部的粮食补助迟迟不肯发放，我就请求她把Z部多余的粮食偷偷运了一些过来，反正他们也吃不完。”

　　我喉咙发紧，问了个蠢问题：

　　“为什么总部迟迟不肯给我们发？”

　　因为总部已经把A区当成了一颗弃子，不由分说地就选择让我们牺牲。

　　因为总部抛弃了我们。

　　我揣着答案问问题，不用雷斯回答我，我也懂得总部的意思。

　　雷斯叹了口气：

　　“抱歉，如果我能够劝动总部的意愿，我一定会为你们拼尽全力去争取。现在白鸽和主战两方正式分割交锋，处于白热化阶段，暂时还……”

　　“弗雷杰德上将呢？”我顾不得他话没说完，急切地打断他，“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

　　雷斯沉下眸子，无奈道：

　　“老先生在普罗总将会议上被埃万德·塞勒涅斯那家伙声讨了。他们煽动中立派加入求和的行列，口口声声说都是为了普罗帝国。”

　　埃万德·塞勒涅斯，白鸽派的中心人物之一，同为上将一职，与弗雷杰德上将互不对付，可以算得上是彼此的老敌人。

　　普罗总将会议，顾名思义就是众将领、众指挥官与总指挥、军区元帅等等的军区高层人员会议。

　　而当着这么多将领的面被埃万德上将当众刁难，弗雷杰德上将目前在军区的处境……恐怕都自身难保。

　　“代我向他问候，”我说，“我很好，A部也一切都好，望上将照顾好自己，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情。”

　　雷斯应了应，脸色还是很凝重：

　　“等会儿过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从总部了解到一些比较严峻的事情……不方便在这里商量。”

　　我点点头，在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新到来的军粮身上时，跟着雷斯走进了军营大厅。

　　他指了指耳朵，示意我切断通讯端的连接。我摁下切断按钮，摘下护目镜：

　　“少校，有什么事情？”

　　雷斯没有回答我，而是从桌旁边的抽屉中拿出一个用小密封袋子装着的东西，冲我招招手。

　　我走过去俯下身子，清晰地看见那个袋子里装着的东西——

　　是非常小块、薄薄的一枚芯片。

　　“这是从［铰链屠夫］的大脑中解剖出来的，”雷斯将它轻轻推到我面前，“经技术部的鉴定确认，这块芯片的构造和军部的完全一致。”

　　“你的意思是……这块芯片是它们照着总部芯片的构造，依葫芦画瓢制造出来的？”

　　我眉尾一跳，狠狠蹙眉。

　　雷斯点点头，仿佛有千钧重负压在头顶：“如果他们推断得没错的话——国界线以外的那些怪物具有自我意识，并且兼备思考与学习的能力，甚至可能还要高人类一筹。”

　　“连芯片这样精密又复杂的东西都可以造，岂不是说明它们像普罗一样有国家、领导，有人民、法律，有训练有素的军队……”

　　我的神经不由得紧绷起来。

　　雷斯点点头：“我接触过很多低级生物，像E级和D级，关进实验室一段时间后，我发现它们的自我意识非常薄弱。”

　　他拿起书架旁的一本书，翻开给我看：“［溺尸］，它们的大脑只会执行两个指令，一是攻击，二是等待。”

　　“它们完全无法自我思考，只会听从一定的指令。而反观S级，它们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和外表，同时也拥有人类的大脑。”

　　“忘记告诉你了，不久前Z部活捉的那只[铰链屠夫]在被关押到实验室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说着，雷斯将一支录音笔从作战服内拿出，放在了我与他中间横亘着的办公铁桌上。

　　他按下播放键，电流沙沙声伴随一句字眼含糊不清的低语从录音笔里缓缓流出：

　　“此等……为了……卡斯宾……殿下……”

　　卡斯宾，又是这个反复令我陷入痛苦追忆之中的名字。

　　我的头嗡嗡作响，过往云烟逐帧播放，如翻涌而起的浪潮将我淹没。

　　我抬手摁掉了录音笔。

　　我知道我方才不自然的慌乱神色一定引起了雷斯的怀疑，他的蓝眼睛浅浅地蒙着一层垂懒的伪装，说道：

　　“看来卡斯宾这个人对你来说，是个很重要的角色。”

　　重要，很重要，非常重要——

　　他是我的兄长，卡斯宾·伏拉克特。

　　“你误会了，少校，”我强装镇定，“焚世神我已经送到[天空之眼]那里进行战后维修了，待会她会亲自交到你手上。”

　　说罢，我转身便要走，态度决绝，脚步刻不容缓。

　　“慢着，维珞！”雷斯一拍桌子站起身，冲我的背影喊了句，“这个人对于总部来说事关重大，你要想清楚。”

　　“少校，依照你如今在军部的地位，想查个人应该是动动手指就能办到的事，你又何苦要来为难我？”我没有回头。

　　身后的雷斯没有再说话，我并不想回头看看他的脸色如何，一头冲出办公室，来到军营外的草坪上狠狠吸了口新鲜又舒畅的空气。

　　在这片草坪上，也留下过我哥哥——卡斯宾·伏拉克特的脚步与踪迹。

　　我双腿有些使不上力气，于是便缓缓蹲下，屈起一条腿坐到草坪上，抬头仰望蓝天。

　　卡斯宾·伏拉克特有一双黑漆漆的瞳孔，又黑又亮像一颗黑曜石。

　　他最爱用的枪是黑弥撒MZ2——这把甚至比雷霆S7还要破旧的枪，他却拿着它猎杀了无数威胁普罗安危的怪物们，成为了普罗最忠诚的战士。

　　我之所以为这支冲锋队取了[血蔷薇十字]这个队名，大多原因也源于哥哥。

　　哥哥特别钟情这个名字，由此还特意为它设计了一个引人注目的标志，专属于卡斯宾·伏拉克特的标志：

　　一把白金十字剑从天而降，周身缠绕蔷薇花藤，绽放出一朵朵鲜红猎艳的血色花瓣，冰冷而致命。

　　“维珞，”哥哥俯身凑到我耳边低言，“如果哪天我们在战场上分散了，无论你我是敌是友，只要我看见这个标识，我就会认出你——我最亲爱的弟弟，维珞·伏拉克特。”

　　幼年的我持枪站在原地问他：“哥，你要去哪里？”

　　哥哥没有回头，黑发飘扬在硝烟滚尘的战场，他轻轻落下两个字：

　　“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