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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春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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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华晚青陪春暄去和交响乐团的领导吃饭,商量辞职的事。春暄打算走独立演奏家的路子,后续会和同好参加一些中国古乐器的宣传、演奏活动,但主要精力放在参赛上,时间更灵活,也更符合传统音乐家的发展路线。
吃过饭,春暄和华晚青出门口准备离开。
华晚青开车来的,问道:“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不用麻烦祝瑜过来了。”
春暄垂在衣边的手握了握,不好意思地笑:“他说他要来,老师你先回去吧。”
华晚青笑,摸了摸春暄的头,说:“好,我就不和他抢了。你注意看一下后面的行程,过几天有个活动。”
“好。”春暄应下,看华晚青拎着包走人。
在料峭冷风中站了会儿,春暄的脸有些红,她好奇地观察来往的车辆,发现接她的车到了。
春暄坐进后座,祝瑜先把她的书包放好,然后抱着人暖她的手,问:“怎么不在里面坐会儿?”
春暄捏他的指节,笑道:“乐团的领导还坐在里面呢,我不想在那等。”
乐团的人来了几个,和春暄、华晚青讲完事情、寒暄完之后,他们不着急走,顺便谈乐团的事。
祝瑜亲亲她冰冷的脸,说:“在大厅也可以等。”
春暄嗯了一声,道:“在里面很闷的啊,我想出来站着。”
“嗯。”祝瑜笑了一声。
送春暄回老宅,祝瑜也下了车,送到门口,但在前院牵着春暄没进去,说:“我还有个会要开,你自己在家玩,但不要一直待在琴房里,知不知道?要出门走走。”
祝瑜叫春暄多喝热水,说刘妈给她炖了补汤,午觉不可以睡太久。他说一句,春暄就“嗯嗯嗯”应下,没打断他的叮嘱。
末了,春暄问:“我小的时候你也这样多嘱咐吗?”
祝瑜眉开眼笑,低头含了会儿春暄的嘴唇,笑道:“你小时候更麻烦。”
春暄小时候来得不算太多次,但每次来都很讲究,祝瑜很讲究,在山里和朋友骑山地自行车也要马上回家准备吃的玩的。他冷着脸在沙发看书,在旁边玩的春暄看完自己的漫画了就到他旁边坐着,祝瑜会给她奶糖吃。吃完太腻,祝瑜又给春暄泡解腻的茶。
祝瑜抱着人亲了会儿,叫春暄注意看微信消息就走了。
两人的聊天记录是前不久春暄给祝瑜转了二十万块钱。那天晚上已经躺下要睡觉,祝瑜突然说要,春暄呆着看他,僵在他怀里好一会儿,讷讷道:“我没有那么多钱。”
祝瑜起身拿出春暄早就忘记的黑卡,半夜抱着人绑卡,然后立马要春暄转账。
转完账,春暄红着脸说:“对不起。”
祝瑜问:“怎么了?”
春暄把黑卡和手机放一起,以示自己真的不会再忘记,说:“我上次不小心忘记放好,以为它一直在我的书包里。”她经常背的那个双肩包,里面放她常用的东西。但一张黑卡在里面随便放着也够吓人的了。
祝瑜压着人,说没关系。没一会儿,有关系的变成春暄,细白的手指抓着床单忍耐。
春暄喝了碗补汤之后进琴房练钢琴,只练了一个多小时,祝瑶从外面回来找她,没进去,推开点门在那说话:“大嫂,打球吗?”
春暄问:“现在吗?”
祝瑶笑了下,说:“嗯,现在天气刚刚好啊,没有太阳,看着也还不会下雨。”
春暄站起来,说好,先上楼换了衣服。天气还冷,春暄穿了件米色套头毛衣,裤子没换,是早上出门穿的棕色休闲裤。
两人在前院打网球,一面聊天。祝瑶讲得多,春暄认真听着,讲她的博士生活,她再过一两年可以毕业,说可能到高校教书。提到这,祝瑶讲起祝瑜在大学当老师的事情。
网球只打了半个多小时,祝瑶完成任务似的,推着春暄回去,一面道:“大哥只教了两年就当副教授了,学院里可多他的传闻了,连我同学也听到,专门跑来问我。”
春暄想了想,问:“什么传闻?”
祝瑶笑道:“说他是老院长孙子啊,家里有家产等他继承······流传最广的是他未婚妻出国留学不要他,不知道学生们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流传很多,大都居然是有理有据的。
听到自己从没听过的祝瑜的教书生活,春暄也笑,出国留学的事情在今天也都可以一笑置之,只是忍不住去想那个时候的祝瑜是怎么样的。
祝瑶道:“大嫂,大哥是求婚了吗?他怎么偷偷求婚不告诉我们?”
春暄的戒指不常戴着,今天出门前祝瑜给她戴上的。祝瑶刚刚在琴房门口有看到她手指上有个亮亮的东西,但等春暄下楼就没看到了。
春暄嗯了一声,笑着摇头。
祝瑶就没逗她,叫她上楼洗澡午睡。
祝瑜傍晚回来,进门喝了几口热茶就去找春暄,在琴房外的长廊上找到人。春暄躺在摇椅上看琴谱。
祝瑜走到她面前,春暄才发现是她,张开手要祝瑜抱。祝瑜笑着抱起人,自己坐到摇椅上。
摇椅是竹制的,天冷垫着层软垫。
祝瑜问:“是过几天有活动吗?”
春暄搁下琴谱,放在旁边的小桌上,问:“你知道?”
祝瑜握着春暄的腰,笑道:“不知道。”
春暄坐起来一点,看着祝瑜的眼睛,肯定道:“你知道。”
祝瑜没忍住笑了几声,凑过去贴她的脸,道:“嗯,我知道。”
“知道你还问我。”春暄想要下去,撑着他的腹部坐起来,穿着袜子的脚踩住祝瑜的西裤。
祝瑜护着她的后腰没让她走,说:“想和你说话才问的。”过了会儿,又道,“宝贝,你看樱花都开了。”
春暄停下动作,扭头看了几眼,几株高大的染井吉野樱开了繁密的粉白樱花,远远看,像团团渺渺的云霭。春暄早就看到了,但还是嗯了一声,转过头来,却被祝瑜吻住,撑起身握着她的侧脸,把她往怀里按。
这一次,他知道春暄会陪她看花开花落。
晚上吃过饭,祝瑜拉着春暄到樱花树下检查木桩。
春暄问:“白天再来看不可以吗?”
祝瑜的手上沾了木屑、泥点,握着春暄的手道:“傍晚的时候就想和你一起来看,不想等到明天。”
抱着春暄的滋味太好,虽然是当时就想一起来检查木桩,但就是放不开春暄。
春暄碰了碰撑在木桩上的粗黑的树干,说:“好。”
前院、侧院的灯大开,几株开了花的染井吉野樱在夜里显得绰绰约约,几乎像是白玉的雾了,渺茫如同天上。祝瑜牵着春暄在花间走着,提着一盏灯往深处走,仔细查看每一处低垂的花枝。
过了几天,春暄和祝瑜去废弃的慈恩寺,从山下一步步往上走。新雨初霁,路过青翠的顶着水珠的青苔,半山石径旁郁郁葱葱的桃树竹林。
走到慈恩寺门前,红墙、大门比之前更加斑驳了。大门洞开,通观音殿的青板砖路上一地的断枝残叶。往旁边看,一株桃花半开的桃树亭亭立着,清透的绿叶间灼灼桃花,还有一些嫣红花苞羞怯地藏在叶间。
春暄拉住祝瑜,只站在门口,说:“就站在这里吧。”
祝瑜嗯了一声,安静地站在春暄身边。
长久无人供奉的慈恩寺显得凋败了,不光是无人打扫,往里面看去,观音殿里也幽暗着,只能借着天井投下的光隐隐约约看到一些观世音菩萨的面容。案上无香火鲜花,层层经幡失去光彩,仍摆在观音像前的跪垫也染上洗不干净的破败尘埃。
祝家已经把慈恩寺捐赠给佛教协会,再过不久那边就会安排人来供奉。慈恩寺会再次热闹起来,香烟重新缭绕。
春暄在门口跪拜礼佛,虔诚得如同当初跪在观音前,青砖沾湿她的衣裤。祝瑜并不信佛,却也陪着跪下,俯下身去祝祷。
直起腰时,春暄握住祝瑜的手,笑着问:“你怎么也拜佛?”
祝瑜看着她,用力握紧她的手,道:“我陪着你。”他欺身过去吻了下春暄,不太过分,很轻柔的一个吻,点到即止。
春暄认真看着祝瑜,万语千言,这一刻存在到天荒地老。
人们常说生离死别,仔细想想,是可以写成生离、死别,也可写作生、离、死、别的,灌溉、蕴含、产生为生,残退、凋零、逝去为死,人的一生的苦全在这里。不用见壮志难酬、庸庸一生,分离、话别、生死,本来就该规律地出现在每个人的生命中的这些再寻常不过的事物,就够苦了。
人竟是在苦海中沉沉浮浮一生。
佛经说,明偈言、传佛意积攒功德以渡此岸。但是,“苦海迷途去未因,东方过此几微尘。何当百亿莲花上,一一莲花见佛身。”我们真的能够有机会达彼岸吗?不如携手同行苦海,你有爱自然能见莲花佛身,你的爱有多少多大,必能见几朵莲花。你认真看,你爱的人不正是渡你的佛吗?
爱是不必讲道理的,因为万物之理尽在其中。
不必再问观音。
春暄牵着祝瑜的手长久站在慈恩寺门前,佛地门槛外。两人看向山间,薄雾玉带似的系在山间,苍绿树梢间飞鸟掠过,清越啼鸣久久回荡,春光流动,风光冉冉。
正是:草长莺飞好时节,冰消雪逝踏人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