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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清空和填满 ...

  •   从科技体验馆回来的第二天,沈疏禾站在那间熟悉的一室一厅中央,环顾四周。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松节油、酒精和戴婉仪常用的那款张扬香水的混合气味。
      地板上仍有洗不掉的颜料斑点,沙发被画笔戳出了几个小洞,墙上挂着几幅戴婉仪早期风格诡异、如今看来充满控制欲的画作。
      这个空间,每一寸都写满了过去几年混乱、依赖、挣扎与疲惫的记忆。
      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个大纸箱和收纳袋。
      行动冷静,目标明确。
      整理的过程,像一场无声的考古,挖掘出的每一件物品都标记着一段过去。
      她找到几本大学时的素描本,里面大多是按戴婉仪喜好修改的作业,但在边缘和缝隙里,有她偷偷画的窗外风景、疲惫的母亲、甚至——她快速翻过那几页——某个专注的侧影。
      她将这几本单独放好,那是她曾经试图保留的自我碎片。
      她清空衣柜,里面属于她的衣服不多,大多款式低调,便于工作。
      她将还能穿的叠好放入箱中,那些被戴婉仪强行塞给她、风格夸张从未穿过的,直接扔进捐赠袋。
      她收拾书架,里面大部分是戴婉仪买的艺术理论、画册,以及她们“合作”项目的资料。
      她只抽走了几本真正对自己有用的工具书和一本纯粹因喜欢而买的插画集。
      在抽屉最深处,她摸到一个硬硬的边角。
      拿出来,是那本边角磨损的旧速写本。
      她停顿了片刻,指腹摩挲着粗糙的封面。
      她没有翻开,只是用干净的防尘纸仔细包好,放在了那个装有她个人素描本的箱子里。
      这不是留恋,而是对过去那个笨拙却真实的自己的承认与收纳。
      它属于她的历史,但不再定义她的未来。
      清理进行到一半,门口传来钥匙慌乱捅锁孔的声音,然后是门被猛地推开。
      戴婉仪站在门口,气息不匀,显然是匆忙赶回来的。
      她看到屋内几乎被清空的客厅和正在打包的沈疏禾,脸上的表情从惊怒迅速转变为一种强压下的、试图显得冷静却依然带着急切的神情。
      “疏禾,”她叫了一声,声音比平时软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她走进来,反手关上门,试图营造一种私密的谈话氛围,“我们谈谈,好好谈谈,行吗?就五分钟。”
      沈疏禾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将书放入箱中。
      戴婉仪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安稳,归属,对不对?我们结婚。”她吐出这两个字,紧盯着沈疏禾的反应。
      见沈疏禾无动于衷,她语气变得更急更快,试图用现实利益淹没她:“有了这个,我们就彻底绑在一起了,是一家人了!你不用再这么辛苦地接那些小单子,我们可以一起经营未来,我会给你一个家,一个真正的、法律承认的关系。你想要的安全感,我这样给你,还不够吗?这难道不是你最需要的?”
      沈疏禾终于直起身,看向戴婉仪。
      她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让戴婉仪心慌的穿透力。
      “戴西,”沈疏禾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你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婚姻不是……”
      “我不明白?!”
      戴婉仪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沈疏禾的平静和拒绝彻底撕碎了她勉强维持的体面,所有算计和伪装瞬间蒸发,只剩下被拒绝后的暴怒和口不择言,“沈疏禾!你别忘了你那一堆烂摊子当年是谁帮你收拾的!没有我!你们家早就被那帮要债的拆了!你还能有今天站在这儿跟我装清高?!你……”
      “就因为我没忘!”
      沈疏禾猛地打断她,声音第一次提高了,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冰冷的颤抖。
      她直视着戴婉仪,眼神锐利如刀。
      “这么多年,就是这句话,‘你那一堆烂摊子’,‘没有我你怎么办’……就是这些话,像嚼透了的口香糖,死死黏在我的脚底!每当我稍微想为自己活一点,想往前迈一步,它就把我硬生生拽回来!提醒我欠你的,提醒我不配,提醒我离了你不行!”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但语气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戴婉仪,我很多年没这样叫过你了。翻来覆去就是这点东西,不腻吗?你用它困了我这么久,还没够吗?”
      戴婉仪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而冰冷的反击打得措手不及,她设想了沈疏禾的愧疚、辩解、甚至哭泣,唯独没想过是这种彻底看透后的、带着厌弃的平静控诉。
      她张着嘴,后面更恶毒的、试图继续绑架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沈疏禾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浪费精力。
      她走到书桌旁,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贴着标签的白色U盘,和一个厚厚的、封装好的快递文件袋。
      她将U盘和文件袋轻轻放在客厅中央的茶几上,动作清晰,像完成最后一道交割手续。
      “U盘里,是这些年所有我为‘DASIY’这个品牌做的设计原稿、项目源文件,按年份和项目分类好了。”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做一个最终汇报,“文件袋里,是剩下的所有手绘稿原件,我已经联系了快递,下午会准时上门取件,寄到你指定的画廊地址。”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从桌上的物品抬起,再次看向戴婉仪。
      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而是沉淀下一种极为复杂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戴婉仪,”她叫了她的全名,语气异常清晰,“我恨过你,恨你的控制,恨你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和延伸。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说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说得缓慢而肯定:“在我家最塌方的时候,快要被埋了的时候,是你伸手拉了我一把。这件事,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我都记得,也……谢谢你。”
      这番感谢,没有半点犹豫和虚假,清晰地从她口中说出。
      但这感谢,并非为了挽回或软化什么,恰恰相反,它是在进行一场彻底的情感清算。
      “我感谢你当年的那只手,”沈疏禾看着她,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锐利,“但这不是你后来可以永远把我按在泥里、提醒我一身污泥的理由。更不是你用来绑架我一生的欠条。”
      “钱,我早就还清了。现在,所有的‘心血’和‘痕迹’也全都还给你。当年的那份‘情’,我用这么多年做牛做马、失去自我的偿还,也早就……连本带利,足够了。” “戴婉仪,我们之间,彻底两清了。从今往后,再也不相欠。”
      说完,她不再有丝毫停留,弯腰,利落地给最后一个属于自己的纸箱贴上胶带。
      刺啦—— 这声胶带响,仿佛不仅封上了箱子,也彻底封存了这段交织着恩情、控制、依赖与痛苦的所有过往。
      感谢已说清,债已还完,再无瓜葛。
      预约的搬家小哥准时到了门口。
      几分钟后,属于沈疏禾的寥寥几箱物品就被搬了下去。
      沈疏禾拿起自己的背包和电脑包,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僵立在原地、脸色变幻莫测、仿佛被这番“感谢”和“清算”双重打击得不知所措的戴婉仪。
      “钥匙放在鞋柜上了。”
      她说,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永不回头的决绝,“保重。”
      然后,她转身走出房门,没有回头。
      门轻轻合上,彻底隔绝了那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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