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蝴蝶》我爱今

4、第 4 章

　　搬家的过程很简单，钟离很快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整理的过程中，钟伟一次都没来搭句话，更不要说搭把手。

　　敏秀刷完碗，擦完桌子，象征性地说了两句就带着钟凯进屋了。

　　钟伟在东一南路每月花了四百块租下这间屋子，二房一厅，如今钟离搬出来，正好腾空这间屋子作为钟凯的房间。

　　钟凯对陌生的爹很自来熟，但对陌生的姐姐是丝毫不关心。于是钟离到现在也没和钟凯说话。

　　钟离看着熟悉的，灰白色调的房间，暗淡的窗帘，棕木色的衣柜和一张窄小的单人床，虽然她曾嫌弃这里拥挤，但最难过伤心时这里又给了她熟悉的安全感，像是走回了自己的安全基地，可这个基地从此刻开始也不属于她了。

　　或许，没有什么事物是真正属于她的，钟离黯然神伤。

　　钟离又看了一眼手机微信，A-宋雪依旧没有任何只言片语发送过来，一通电话也没有。钟梨很热情，说全家都在给她布置房间，并且还发送了大家忙碌的照片，照片里宋雪正指使江余海将大床搬到靠近窗头的那一侧，江言手里拿着粉色的流苏灯蹲在床头柜前，神色认真。

　　钟离心想，或许宋雪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所以才迟迟不来电话，不发信息，至少她现在正在为她装扮房间，心里也是有她的。

　　——

　　下午两点半，班主任王舒琴用平静无波的声调宣布了两个重磅消息。

　　王舒琴眼前挂着一副大大的黑色的方形镜框的眼镜，站在眼镜后的两只双眼严肃地在全班巡视，确认自己的声音在全班的每个角落都能听清，“此次月考的成绩很不理想，每个班成绩二级分化的现象很严重，年级组开会决定期中考之后按照成绩进行分班。”

　　前五十名在1班，五十名到一百名在2班，一百名到一百五十名在3班，以此类推。

　　班里顿时喧哗声四起，议论纷纷，开心者有之，哀嚎者有之，中立者亦有之。

　　钟离下意识看了蒋祺一眼，由于坐在他后面，只能看见蒋祺宽劲的后背和微微抬起的后脑，慵懒的姿势，右手随意地轻敲桌面的无聊之举。

　　他会欢呼雀跃吗，按照他的成绩，考进1班是肯定胜券在握，钟梨也肯定会不出意料地考进去，还有江言和宋小桃，钟离觉得整个心脏像是泡在了醋坛里，酸涩感通过心脏的搏动顺着血液流经全身。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能轻而易举的获得成功。钟离开始痛恨自己从高一开始没有把百分之百的自己投入到学习中，她抓着一根黑色的橡皮筋无聊地缠绕，失神地看着前方。

　　王舒琴严肃地咳了两下，示意全班安静，她对班里同学的反应并不感到奇怪，只是淡定地继续宣布第二个消息。

　　月考之后的放松，全年级组织一次校外安营扎寨野生活动，缓解学生的紧张备考心情。

　　南明一中一向崇尚劳逸结合的学习方式，并不赞成“两眼一睁，开始竞争”的学习状态，所以每个学年学校组织的活动并不算少。

　　但这则消息一出来，全班还是都陷入了欢呼沸腾。

　　时间就定在这周的周六。

　　与全班的欢呼雀跃相比，钟离的状态就显得些许格格不入，当没人注意到她的闷闷不乐。

　　她此次的排名在年级五百名之后，要考进1班，简直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与其幻想自己考进1班，倒不如幻想蒋祺发挥失常考到12班。

　　尽管两者的可能都微乎其微。

　　然而比着更加微乎其微的事情都发生了。

　　下午放学后，钟离先是回钟伟家一趟，把自己的行李箱推出来，她没费什么力气，就将行李箱一步一步从四楼提到一楼，但她的脚步却格外的慢，明亮通透的楼道，夕阳剪影落在她的身后，映出她的影子，齐肩的短发被微风吹拂，显得些许毛躁，细胳膊细腿拽着行李箱。

　　在走出巷子口之前，她久久地站在路灯下，凝视着曾经自己房间的窗口，灰色调的窗帘被拉到两边，她曾经九岁那年搬进这里，一直到现在已有八个年头，小学、初中和高中，每个清晨她都从这里出发，又在夜幕低垂时回到这里，春夏秋冬，这个巷子口都会出现她的身影，她是这里的常客。

　　宋雪偶尔会出现这里，钟梨也会偶尔出现在这里。

　　这里沉淀着太多她的回忆，尽管这些回忆都泛着苦味，但却是她生命不可磨灭的一部分。如今要彻底和过去的生活说再见，她还真有点不适应。

　　钟离在此刻恍然大悟，宋雪的那句“怕她不适应”的用意，有谁愿意自己习惯的生活忽然骤变呢，更何况宋雪习惯的生活是幸福温馨的，而钟离，仿佛是苦的代名词，掺杂进宋雪甜蜜的生活里，宋雪会犹豫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钟离转身离开巷子口，脚步才扭到一半，就看见自己的正前方，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交叉着双臂抱在胸前，整个人恣意地倚在黑色轿车侧边，眼神专注地落在钟离所在的位置。

　　江言的目光，是钟离难以忍受的事物之一。

　　钟离一想到自己刚刚站在巷子口下犯傻喃喃着说告别的傻样子都被江言看去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垂下双眸，迎着江言的目光，推着行李箱，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朝着江言的位置挪动。

　　江言是来接她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不然他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这里，钟离觉得失望，她以为宋雪会来，钟梨会来，江余海或许也会来，没想到只有江言来。

　　钟离宕机的大脑像是忽然通电，她用力咬了一下唇，搬进江家，意味着她会和江言朝夕相对，如果一直这么别扭，是不是会破坏掉原本江家的闲适氛围。

　　手里的行李箱被另外一只白皙的手接过，江言很自如地对钟离笑了一下，说道：“你好啊。”

　　由于江言太自然了，钟离感觉自己更加别扭了：“你好。”

　　江言率先开启了话题：“你，好像不是很开心？”话音落，他看见钟离轻咬了一下柔软泛红的唇瓣，那张和钟梨一模一样的脸，却从来都不一样的神色，像“不开心和没头脑”，钟梨是“没头脑”，自然钟离就是“不开心”

　　有时候，江言很好奇，钟离开怀地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眼睛会不会笑成月牙形状，双颊会不会微微泛起兴奋的粉霞。

　　钟离忽然卡顿了一下，她没意料到江言会直白地问她这种问题，回复道：“我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就是顺其自然吧。”

　　江言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两人之间流过一阵沉默，钟离开始克服这种不自在，毕竟以后每天都要相对。

　　上了车之后，江言没有选择坐在副驾驶，而是和她一同坐在了后面的位置。

　　司机见到人都上来之后就开动引擎，朝着江家的方向驶去。

　　钟离看向车窗外，假装自己对路边的风景很感兴趣，这是她惯用的躲避对话的方式。

　　江言却不懂人情世故，讨厌地要和她拉家常。

　　“还有两个月要分班考了，你准备得怎么样？”江言的嗓音格外有磁性，性格也温柔，像一种软刺，缓慢地平静地扎入人的身体里，等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软刺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变得致命。

　　钟离叹口气，不抱希望地说：“准备得很一般，大概只能分到中等偏后的班了，12班或者13班吧。”

　　“我也觉得。”江言的这句话很不顺耳。

　　什么叫做“我也觉得”，一种名叫难堪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抱紧了自己胸前的淡黄色书包，不愿继续搭理江言。

　　自己否认自己是一回事，被别人否认则是另外一回事。

　　江言注意到钟离又开始犯别扭，于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浅笑了一下，眉眼舒展地看向钟离，注意到，她不开心的时候会轻微的噘嘴，眼睛目视前方，稚气未脱地不能隐藏自己的情绪。

　　尽管钟离时时刻刻地在试图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但这一切落在江言眼里，却又无处遁形。

　　钟离此时此刻一定又对自己的讨厌增加了，江言试图挽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每天都帮你补习。”

　　钟离扭头看着江言，眼睛里闪过讶异，顿了几秒才听见自己说：“真的吗？”

　　她的成绩属于中等偏下下，挣扎在本科线上下，稍微发挥不好一点就只能去读大专，好一点能去民本三本，但是民本三本高昂的学费，钟伟肯定不愿意出钱供她读，麻烦宋雪等于麻烦江余海，钟离内心其实有点抵触，毕竟当年塞进南明一中的七万块，虽然当时钟离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但从此之后，她寄宿在江家，又怎么能心安理得接受民本三本的四年学费都由江余海出呢。

　　江言的成绩很稳，常年居于年纪榜前十，有学霸的帮忙，钟离不信自己会毫无长进，毕竟她和钟梨一母同胞，钟梨都能常年霸榜前五十，自己又有何不可。

　　江言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明显了：“当然是真的。”

　　望着那双漆黑的温柔的撩人的桃花眼，钟离不得不承认，江言确实继承了江余海的好皮相，蛊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