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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恋雪 ...

  •   “田岛先生,真的不可以再走了。”

      狛治与穿着樱粉色和服的少女擦肩而过,鼻尖嗅到一丝熟悉的草药苦味。

      “我很不舒服,能休息一下吗?”少女被少年抓着手兴冲冲地往人堆里扎,踉踉跄跄地低声哀求着。声音轻轻柔柔,带着点气音。

      “脸色惨白,额角冒汗,”狛治排在糕点铺长队队尾,收回视线,往前走了一步,心想,“呼吸也不太对劲。”

      城南最近新开了糕点铺,生意火爆,狛治想着带点回去给白城尝尝。

      名叫田岛的少年脑侧扎了个单马尾,黑色的刘海垂在颊两侧,不耐烦的声音隐隐约约飘来,“什么呀,这才刚进城。不要扫兴好吗。”

      两人走远,混入了人群中。

      “您的糖糕请拿好。”店家把糕点递给狛治。

      狛治回神接过,从荷包里掏出两文钱来,“谢谢。”

      提着糕点,抄近道,回町奉行所。

      七拐八弯进小巷,闹市沸腾的人声一下子就小了。于是微弱的、急促的、尖锐的、几近窒息的喘息声就格外明显。

      有人倒在了巷子里。

      樱粉色和服落在地上一团,阴暗潮湿的苔藓蹭在上面,像是被蛛网黏住的蝴蝶。

      有点眼熟,刚才见过。

      她的同伴呢?

      狛治左右打量了一下,没有看到人影。

      放着不管的话……会死的吧。

      “咳…咳…咳…”女孩勉力靠墙坐着,瘦弱的身躯躬下腰来,一连串剧烈的咳嗽,骨架都要散架,白色的帕子捂在嘴边,生理性的眼泪顺着睫毛落下苍白削瘦的脸颊。

      狛治走到少女身边,低头看她,昏暗的巷子把一切都隐藏在阴影里。

      要救吗?
      换在以前,狛治是不会管这种麻烦事的。

      对曾经的狛治来说,只要父亲能活着,其他的怎么样都好。
      他本就在泥潭里,自身不保。

      可要是救了她,白城会开心的吧……

      这一点迟疑,让女孩的手爬上狛治的袖口,“救救我……”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女孩的手攥得死紧。

      狛治低头看她的手。
      纤细的,细腻的,孱弱的,轻轻振袖就能抖落的。

      “咳咳咳,救我……”
      猛得爆发出的一连串剧烈咳嗽让狛治重新望向女孩。

      女孩右手揪紧胸口的衣料,像被什么重物压住一样,声音急促而低哑,意识已经有些恍惚,
      “哈……哈……”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水扼住喉咙,肩膀剧烈起伏,纤细脖颈的青筋微微绷起,泪花呛出眼眶,她竭力张大嘴巴呼吸,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挣扎空隙,她努力睁开了眼。
      樱粉色的花瞳盈着水光,像是初春三月的芳菲。
      她笑了。
      星子般的眼眸弯了弯,生理性的泪水还盈在眼眶里,是很歉意很自责的笑。

      笑得很丑。
      就像……父亲那样。
      小巷很暗,不见天光,让狛治又想到了那天正午。
      那个阳光没有透进的屋子里,悬在房梁上冰冷的尸体。

      一个两个,生病了就去好好养病啊。
      自责什么?

      狛治暗骂一声,半跪在地,膝盖碾上苔藓淤泥,弯腰拆开她的腰带,拉开和服背后的伊达结,降低她呼吸的阻力,一手搂在她腰间,一手兜住她膝弯,把人打横抱在怀里,掉头大步往医馆跑。

      新买的糕点孤零零地落在巷尾。

      “听着,看我,不要害怕,调整呼吸。”

      由于缺氧天旋地转灰蒙蒙的世界里,一直有人在沉声安慰,“呼——吸——对,你不会有事的。”

      少女蜷缩在男孩的怀里,落在手臂外的白皙小腿随着狛治奔跑的频率一嗒一嗒的。

      头顶突突有鎹鸦盘旋,漆黑的翅膀扇动着发出怪叫。

      少年大步奔跑着,周围的建筑都幻化成虚影,感受着胸口愈来愈急促的呼吸,袖子被风吹得鼓鼓作响。
      医馆的方向,终点的父亲好像才刚刚打好绳结,还没把脆弱的脖子送进死神的手里。

      砰地闯进医馆,狛治把少女放在床榻上,扶着少女的背辅助她呼吸,高声对着医者让出位置,“她呼吸不过来了!救救她!”

      医者立马开始急救。

      狛治被挤到一边。

      白色衣服的医者在匆匆抓药,屋外阳光刺眼,站在门扉的阴影里,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喘息。
      狛治看向房梁的虚空,仿佛自己冲回家,把老爸从绳结上抱下来,那时躯体还是温热的,脖侧的脉搏还在跳动。
      他会按压老爸的胸膛,一下,两下。
      第三下的时候老爸的眼皮会抖,而后在床榻上悠悠转醒,对自己歉意一笑,说:“狛治,你回来啦……”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一会是老爸的笑,一会是从怀里掉落的鳗鱼饭,一会是已经吊到冷硬的身体。
      幻想和现实交织在一块,狛治的手脚都有些发凉。

      “幸好你来得早,”医者的声音把狛治拉回现实,“再晚一分钟,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这回赶上了啊……
      狛治回神,太好了。

      女孩闭着眼平躺在床铺上,呼吸平稳,脸色正常,狛治用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健康的平稳的,虽然有些虚弱,但看起来已经没事了。

      “她怎么了?”

      “缺氧。哮喘耗费大量体力,应该是累得睡着了。”医者眼神里有些责怪,“她身子弱,不能见风,你不应该带她出门的。”
      “我回去开两副药,晚上可能会发烧,你要注意一点。”

      “好。”狛治没有反驳。

      医馆还有患者,没让狛治久留,付了医药费,就要离开。

      出门前,狛治笼住女孩,微微低头,白色睫毛半垂,专注地看着女孩背后,重新把她伊达结和腰带系好,又把和服理齐。

      “失礼了。”
      低声道完歉,才把女孩背到背上。

      直到这时才发现少女像一片云一样,轻得不像话。
      好瘦。

      狛治心想,松了松手指,把女孩往背上再托了托,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女孩的脸往内侧偏偏,防止被阳光晒到。
      女孩下巴枕在狛治肩上,鬓侧的刘海因为低头轻轻挠在狛治脸上,狛治有些生硬地偏了偏头。

      回到小巷的时候,糕点还在地上放着。
      狛治用脚尖抵着束着油纸的绳结,把糕点勾起,而后转到手上,背着女孩往町奉行所走。

      穿过庭院,走进客房,狛治把人安置在榻榻米上,而后从衣柜里翻出布团,在地上铺好,再把女孩抱了上去,而后轻轻把旁边的被子拉到女孩身上。

      做完一切后,轻手轻脚地拉上房门,从旁边找了个木盆,去私井打水。

      期间拎起糕点看了一眼,油纸底下脏了,不好再给奉行大人送去了。
      狛治去水井的路上想,明天再给他重新买一份吧。

      与此同时,在私室里,白城撸着袖子,跟一个公鸡小眼瞪大眼。
      公鸡是让小黑捆好送来的。

      白城深呼吸,做了近乎三分钟的心理建设,终于用指尖碰上了公鸡的羽毛。
      公鸡挣了挣,但或许觉得白城摸得很舒服,头点了点,而后又不动弹了。

      烛火在一旁跃动着,锃光发亮的银针放在软布上。

      白城用火焰烤过银针,而后一手轻轻拢住公鸡的脖子。
      左手拇指按住上喙、食指顶住下喙,掌心握住鸡的脑袋,能感受到它脆弱的头骨,一起一伏地颤动着。

      这是白城第一次处理活物。
      他掌控着它的生命。

      鸡的体温顺着掌心往身体涌去,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刻在基因里的名为物竞天择的残忍。

      用火炙烤过的针尖扎破手指,红色的鲜血滴入鸡嘴前一秒。
      非比寻常的腥味让鸡开始奋力扇动翅膀,咯咯直叫。
      但白城沉着眼,把它握得很死,手臂发力把它牢牢地摁在桌上。

      周围的人都清退了,屋里很静,没有旁人。

      一滴鲜红的血滴落在鸡嘴里。

      很安静。
      安静到只有蜡油滚落的声音。

      一秒,鸡的身体鼓成气球般大小,人和鸡凸起的眼球对视着。
      两秒,眼球从眼眶里掉出来,咕噜噜从书案滚落到地。
      三秒。
      嘭!骨头血肉和鸡毛在眼前炸了个满地。

      手被滚烫的血淋得赤红,鲜活的还在跳动的肉块溅了他满身,连墙上都有粘连着血肉的白色脂肪。
      羽毛从空中慢悠悠地落下,血腥味溢满了屋子,白城强压着颤抖的呼吸,捻下挂在自己睫毛上的一块黏糊糊的肉块来。

      白色狩衣上全是血,白城脱下外衣,瘫坐在凳子上,脸色很难看。

      “怎么了,没事吧?”

      门外有人敲门,是狛治。

      “没事。”白城听见自己说,心脏还在胸腔里砰砰砰地鼓动着。

      狛治鼻尖嗅到一丝血腥味,“要我进来吗?”

      “不用。”白城的声线难得冷硬。

      怎么让他进来,看这满室狼藉。
      怎么解释鸡的爆炸。
      怎么告诉他,我要把血喂给你,我要把你变成鬼。
      告诉他我其实是鬼,是为了利用你才拯救你的。

      白城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

      门口的声音远去了。

      白城半躺在椅背上,阖了阖眼,不住想到了不知现在在哪的黑发男人。

      我有一天也会像这只鸡一样被杀死吗?
      尸骨无存的,嘭得爆炸。

      他自嘲地掀了掀唇角,笑了。

      如果被发现,会被吃掉吧。
      活生生地,被拆开,吞掉。

      白城把衣领揭开往内室走,泡进一早准备好的浴桶里往下缩了缩。
      这些天,城里的鎹鸦越来越多了,上次出门看到了癸级鬼杀队队员的身影,可没有传来任何有关柱的消息。

      白城压下自己的一切隐忧,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

      与此同时,昏暗的宅邸,温泉池里,血红的眼睛自黑暗里睁开。
      他闻到了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奇怪的味道。
      哗啦——
      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光滑的脊背上,水珠从他苍白的皮肤上滚落,无惨披上浴衣,随意跨过地上女人的尸体,遥遥望去。

      那个方向,是江户。
      “上弦二,过去看看。”他吩咐着最近的下属。

      “是。”

      白色的足袋轻轻踩在木地板上,狛治想着白城私室里那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有些心不在焉地捧着大半盆水回到居室。

      没等狛治腾出手,一只雪白细长的手轻轻拉开门扉。

      “请问——”

      狛治闯进了那双樱粉色的花瞳里。

      女孩没想到有人在门口,粉嫩的指尖捂住嘴唇,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手掌挡住了尖尖的下巴,许是被子闷出了汗,白皙脸颊两侧晕出两朵粉团,一双向下的细眉舒展着,花瞳盈着点点好奇,抬头向狛治看来。

      时间都好像静止了,鸟叫虫鸣一时间听不真切。

      “我是恋雪。”她的声音很细,像樱花瓣落在地上,眉眼弯弯地朝泊治看来,“请问您是——”

      庭院开阔,日光从天上落下来披在自己身上,两侧松树高耸,庭下白色的石粒模拟成海浪的波涛,黑色的怪石立在其上。
      池边水滴落入竹杓,风拂过耳边的碎发。

      少年一瞬动心就是永远动心。

      砰!
      心脏错了一拍。
      砰,砰,砰,砰砰砰得仿佛要从胸腔跃出来。

      竹杓从左边落到右边,狛治下意识躲开了女孩的视线。

      恋雪微微歪头。

      “我是狛治。”
      “这里是町奉行所,不必担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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