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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刺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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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林昭一夜未眠,飞驰百里,已经抵达幽州刺史府。
幽州的夜里比大兴冷,林昭的披风带着寒气,在晨曦中踏入了刺史府。
刺史府也如同他的主人一般,此时大部分人都还未到,洒扫的仆从也打着哈欠,一脸还未睡醒的模样。
另一人在窗台下的蹲着,手里拿着木盆木勺,小心翼翼地浇花的浇花。
看见林昭,那人小幅度的摆了摆手,“刺史大人还未起来,过会儿再来。”
林昭看了看天色,“已经辰时了,刺史大人还没睡醒?”
浇花的人打量了林昭两眼,突然正经了几分,“阁下从何处来?”
“京城。”
“钦差大人?”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林昭点了点头。
那人立刻站起身来,“大人稍坐,是这样的,我们刺史大人夙兴夜寐,近来边防事务突发,这昨夜还收到了不少加急的消息,处理到深更半夜啊……”
“这好不容易才躺下,没想到大人来的这么快,算算时间,大人也是日夜兼程,奔波不停,属实辛苦,不如先去休息整顿一下,我们刺史府再设宴招待?”
听见这一长串滴水不漏的话,林昭笑着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走进来刺史府,“无妨,我先逛逛这刺史府。”
“这……”
“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谭合,是幽州录事参军。”
“嗯,纪月道长在吗?”
“纪月道长不住在刺史府,在城北的灵泾观中。”
“噢……”
看来是因为契丹最近频频来犯,师尊前去坐镇了,那今日是见不到她了。
林昭穿过前厅,看着这偏僻地方的刺史府。这是她第一次来,看到他如今生活的样子。
回廊的角落里摆着小木盘,上面放这些松子花生。
林昭想起元无咎在信上说,说幽州的林木葱郁,常有松鼠跳上窗台。
他初来时感觉新奇,于是给他们喂了些花生,结果这群松鼠每日都来,不给花生就会撕破他的文书。
但目光上移,林昭看见了开裂木材,有一段没一段的回廊扶手。
柱子上的漆也掉了许多,原本金尊玉贵,锦衣玉食,比肩皇子的人,如今就住在一个破落的刺史府里。
林昭收回了目光,“他晚上宿在刺史府?”
“谁?”谭合反应了一下,“噢元刺史,是的是的。”
林昭点头,看了看布局,找到了卧房,屋外的院子里放着一盆秋海棠,除此以外空空荡荡,地上的砖石中偶有杂草。
虽然能看出来主人偶有打点,但估计是一旬没有整理,杂草又长到了脚踝的高度。
看见林昭要往门口走,谭合连忙拦住,“钦差大人,这,虽说您是钦差,但是这……”
谭合吞咽了一下,迅速组织着语言,“这到底是男子的房间。我们刺史虽说貌比潘安,面若好女,但他是个男子,你是个女子,这么闯进他的卧房,于礼不合……”
林昭看他说了半天,总算知道了这个录事参军一路上在纠结什么了。
林昭叹了一口气,“我与你家刺史自幼相识,同吃同住,再说我像是缺男人的样子吗?”
谭合还真认真看了一眼,但很快反应了过来,立刻低下头,“钦差大人自然不是,刺史大人那里配得上您。但是您已经长大,自然与幼时不同,还请非礼勿视。”
“嗯,不过你刚刚这么夸耀你们刺史,我还真有点想看看,他现在到底是怎么个貌比潘安法。”林昭随口说道。
谭合一惊,连忙说道,“钦差不可,我们刺史早与当朝公主殿下有了婚约。”
“这样啊,”林昭看他并未猜出她的身份,故意逗他,“那我更想看看连公主都喜欢的男子,是怎样一副模样,如何把常年清修的玉安公主都勾走了魂。”
“钦差何必强人所难。”谭合立在元无咎的门口,不躲不避。
“送到你们这的钦差文书,没写钦差是谁吗?”林昭问道。
“那文书只有刺史大人一个人看了,我们都不知道。”
吱——一声轻响,林昭左上的窗户打开了半扇。
“怎么了?”
元无咎披了一件官服,头发睡得歪歪斜斜。猛然推开窗户,被光照的眯着眼,看向外面。
林昭看他这个样子,想起当年在流云宫,早上寅时两人起不来床,被师尊一个一个拎起来的样子。
“元小九——”
林昭喊完,谭合就看见平常不紧不慢,刀架在脖子上都未曾变过脸色的刺史像见了鬼一样,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两人还未来得及说话,那窗户又打开了一点,元无咎的声音传来,“你先去茶室,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到。”
谭合愣在原地,刺史这是在跟谁说话?跟林昭吗?这是跟一个刚到一天的钦差说话的语气吗?
纵然两人自幼相识,但如今已是成年男女,怎么能如此荒谬。这钦差也是如此,刺史府这样的场合,怎么能直呼刺史大人的家中排行。
还没等他想明白,林昭看他脸色几经变换,笑眯眯的添油加醋,“看来你们家刺史对于公主,不像你一般守礼啊。”
“不可能!”谭合立刻反驳,决心一定要守护自家刺史的清白。
元无咎的声音又响起,“你,进来。”
这回是跟自己说话了,谭合只好拱了拱手,“钦差大人前边直走,左转,看见一颗枣树在右转,就是茶室了。您先去,刺史大人马上就到。”
说完,他走进了屋内。
只看见元无咎正在翻箱倒柜,“我从京城带来的那套竹青色的衣服呢?”
“……属下怎么知道。”谭合叹了口气,“刺史,见钦差要穿官服……”
“不用。”繁忙的元刺史抽空回了一句,给自己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的锦缎圆领袍。八百年没有带过的蹀躞重新带上,又挑选了几块蓝玉质地的装饰带好。
除此以外,又拿起来多年不用的折扇。
谭合又冷着一张脸提醒道,“刺史,您和玉安公主早有婚约。”
“我知道啊,那又如何?”元无咎奇怪地看向谭合,纵然有婚约,林昭的心性不定,婚约对于她来说可有可无。
说不定哪一天说不要就不要了,他还能去求皇帝非要不可?
元无咎心想自己在幽州风吹雨淋了这么久,又被幽州军防搓磨,早就不是当年大兴城里那个风流恣意的少年郎了,自然要好好打扮一下。
当年林昭最喜欢他穿浅色衣衫。
他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又着急忙慌地出门向茶室跑去。
“刺史,慢点!”
谭合差点跟不上元无咎的步伐。虽说元无咎武功不高,但是谭合更是手无缚鸡之力。
元无咎到了茶室前,竟有些紧张,他忍不住默算自己和林昭已经几年没有见过。
十三岁那年分别,嗯,后来还见过几次……
她十七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若是如此论来,其实并不算久,只是三年。
只是……三年。
他们一同生活过十三年。
比起来,三年不过短短一瞬。
元无咎在心里默念了一下,阿昭。
他举手去推门,却听见一声笑声,只见林昭左手肘撑在窗棂上,手托着脸,笑眼盈盈,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怎么样,元大人,准备好来见我了吗?”
元无咎心中的那点紧张感顿时荡然无存,无奈地笑了一下,“钦差大人不远万里到此出来,臣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那怎么?以死谢罪?”
元无咎依旧是笑着,趴在窗户上看着林昭,“我若是死了,诺大一个幽州,谁来替您守啊。”
谭合听的胆战心惊,元无咎这张嘴到底在说什么。
小炉上的水咕嘟几声,氤氲的雾气模糊了林昭的面容,像是过往那些梦境。
元无咎推门进了茶室,坐在林昭对面。他拿起茶壶,行云流水的倒水泡茶,将一个粗白瓷杯推到了林昭面前。
杯子摆在了她的身前,元无咎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把这样简陋的杯子摆在她面前。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这里还没收拾。”
“没事,我也没有那么讲究,那些奢靡之物,都是纪月师尊爱用。”林昭并不在意,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更何况,幽州现在,很缺钱吧。”
“是啊。”元无咎轻叹了一口。
两人虽未再说话,但元无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林昭的动作。
谭合轻咳了两声,“刺史。”
“哦对,”元无咎终于回过了神来,“忘了你还在这里了,下去吧。”
谭合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刺史?”
元无咎的眼神又回到了林昭身上,“你今日有些憔悴。”
“我可是骑了一整夜的马来见你。”
元无咎一愣,下意识的去牵林昭的手,看见她的手背被过往的树枝划伤,留下了一道红痕。
林昭不甚在意,“过两天就好了。”
谭合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直接跪了下来。
谭合这一跪,倒不是被两人惊世骇俗吓到,而是觉得前途无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上去靠谱的刺史,结果也是个昏的。
趁自己还年轻,赶紧去找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