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登封》栗栗椰

17、死谏

　　“师傅说，你自小离开皇宫，潜心清修，比旁人更聪慧。如今一见，师傅果真没有说谎，怀瑾握瑜，卓尔不群……”

　　如林昭所料，赵知瑜听完，连忙错开了目光，“师傅真的这么说？”

　　“是啊。”她看见他压不住的嘴角笑容。

　　林昭也露出了笑容。

　　司霜给她传来消息，赵知瑜见完她后，去了东宫。

　　然而不及太子回复，第二日，御史中丞王仁泽上书陈言见忠王近侍入刑狱与王四成密谋，疑似诬陷林昭。

　　并在第二日早朝中以死力谏，“林少卿上任以来，大理寺与刑部积攒数年的冤假错案得以重新审理，无数百姓沉冤昭雪，这样的人怎么会谋反……”

　　“臣王仁泽愿以性命担保，林少卿绝非这样的人，一定是有人诬告！请陛下审理此案，若林少卿有罪……”

　　王仁泽双手抬起，将自己的官帽摘了下来，“臣愿以死谢罪。”

　　说完，他向前一叩，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皇帝得知此事后震怒，“这天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做主了？”

　　看过供词后，皇帝当场下令放出了林昭。他看了一眼站在朝臣中的几个儿子。

　　“太子以权谋私，欺压忠臣，禁足反省一旬。东宫所有官署，罚俸三月。”

　　太子赵颂胤面色平静，也未出言辩驳，跪地接受。忠王赵琛看了他一眼，低头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赵知瑜面露惊愕，但很快也低下了头。

　　林昭无罪，太子先斩后奏，谋反案疑云密布，皇帝下旨让林昭协助彻查。

　　“太子殿下怕是要失了圣心。”周永宁面露忧色，“如今陛下春秋已高，太子之位动荡，这大梁怕是要变天了啊。”

　　郑婉拍了拍他的肩头，“太子殿下顶多被责罚一下，不会失了圣心的。”

　　永王路过林昭，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走了过去。

　　永王和玉安公主大抵是为了避嫌，从来不共同参与一件事。久而久之，大家似乎将玉安公主和永王是两派了。毕竟走通了永王的路，不能算是走通了玉安公主的路。

　　但说来也怪，在筹谋之时，又会将玉安公主和永王放在同一阵营。

　　六月二十一日，林昭出狱，随玉安公主进宫，在崔贵妃的宫里和皇帝一同用膳，朝中一时众说纷纭。

　　六月二十二日，皇帝下令挖开了西郊的山石，深埋地下四十余年的皇陵重现世间。

　　那皇陵里没有什么陪葬品，而是有大量前朝的铜钱和兵器。而在皇陵深处，还散落着如今的铸币模子，四处蔓延的铜液，不知道多少这样的铸币，已经流入了大梁。

　　六月二十三日，老皇帝下令三司彻查此事，三司如同无头苍蝇般从周围的村落开始排查，希望能找到些许线索。而实际上，老皇帝则暗中交代林昭，向忠王的线索查去。

　　“璥儿，此事务必彻查，多少人参与其中，规模如何，何时动手，你替父皇咳——咳——！”老皇帝喘着气咳嗽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生气，脸色一片涨红。

　　“——一一查明。”

　　林昭打开房门，立在门口的宦官罗承平立刻跑了进来，给皇帝奉茶，“陛下，可要传太医来看看啊。”

　　“无事，”他一掌拍在桌上，手腕上的翡翠珠串磕在黄花梨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吓得罗承平瑟缩了一下，求助的看向林昭。

　　“父皇，此事儿臣一定会彻查，但父皇还是要以龙体为重。”

　　“璥儿有心了。”老皇帝的恢复了顺畅的呼吸，然而满脸的疲惫却难以掩饰，“朕的儿子不多，为何还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长叹了一声，颓然地挥了挥手，并没有期待林昭的回答，示意林昭退下。

　　林昭恭敬地行礼领命，低头掩去了眼底嘲弄的神色。

　　罗承平跟在林昭身后，一同走了出来，一脸劫后余生的笑容，看向这个带着面纱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八公主，“公主殿下近来身体可好？”

　　“说来也奇，自从过了十三岁，这身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只是最近忙于这盗墓贼的案子，又牵扯出私铸铜钱和兵器的事情，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殿下也真是忙碌，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又碰上这等事，偏偏陛下又最看重您，什么事都要您来商量……”罗承平笑着恭维林昭。

　　“今日怎么是你当值，你师傅呢？”

　　“师傅他老人家感染了风寒，这不就只有我顶上了。”

　　“风寒？”林昭笑了笑，也不知是真风寒，还是假风寒，“近来是多事之秋，父皇心情不好，你可小心点。”

　　“多谢殿下关心，殿下这是要去哪？”走出了太极殿，罗承平就停住了脚步。

　　“去刑狱。”

　　“恭送殿下。”他行了个礼，站在宫殿门口，目送林昭离开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招手叫来个小太监，“去太医院拿陛下的参茶，另外，问问师傅他老人家的病怎么样了。”

　　“是。”

　　林昭进了刑狱，找到关着王四成的那一间牢房。与关押她的牢房相比，这间牢房没有床，只在地上铺着一层已经被压得冷硬的茅草。王四成闭着眼躺在上面，只是睡的并不安稳，眼皮下的眼珠动来动去。

　　狱中的医官对她行了个礼，林昭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她看着王四成说道，“你醒了。”

　　王四成睁开眼睛，看清站在外面的林昭，猛地向后一退，头磕在墙上，顿时一阵呲牙咧嘴。

　　“你睡了三天，如果不是我，你已经没命了。”

　　王四成沉默了半晌，随后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可以让你毫发无损。”

　　王四成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不会杀我灭口？”

　　“你还记不记得，我和谁谈的话。”

　　王四成回想了一下，“太傅……”

　　“那么太傅，又是谁的人呢？”

　　王四成毕竟是个市井混混，对于朝中之事并不知晓多少。林昭一笑，“你可以去打听一下，然后再考虑，要不要给我做事。”

　　王四成病已经好了，也许是被林昭特意“照顾”，关进了人数最多的大牢房中。

　　其实打听与否，对于王四成已经没有意义了。无论他怎么做，打听到什么，他都是林昭的掌中之物。听到任何消息，都不影响他今后要成为林昭的手下。

　　王四成苦笑了一下，不然，如何活下去呢？

　　“兄弟，打听一下，太傅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太傅？”新近来的囚犯百无聊赖地靠着墙壁，斜眼睨王四成，“太傅是太子殿下的恩师，颇有贤名，是不世出的仁德之辈。”

　　“太子……”

　　王四成明白了，合着都是在演戏啊。他们这些小角色，除了依附于这些手握戏本的人，还有什么办法呢。

　　再一次见到林昭的时候，王四成跪在地上，对林昭叩了一个头，“草民王四成，听候林少卿差遣。”

　　林昭从他的身边走过，也长舒了一口气，这件事就此揭过。毕竟有些事情当时不说，就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是夜，忠王府的厅堂灯火通明，一个人影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下，站在廊下的阴影里。忠王赵琛端着茶碗，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皇帝已经起疑心了，查到我头上来了。”

　　“你那么大张旗鼓的结交羽林卫，不查到你头上查到谁头上？”

　　“可是前朝皇陵里的东西，可不是我的。”忠王将茶碗重重一放，“如今老皇帝处处都在疑心我，就算不是我干的，也没有活路可言。”

　　“殿下，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

　　赵琛垂眉，沉吟了片刻，下定决心道，“日子就定在九月二十四日。”

　　黑衣人身手掐算了一下，七天之后，点了点头，“好日子。”说完这句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林昭回到府里时，云升早就备好了玉碗和泉水，手中拿着菖蒲紫苏的枝叶，在林昭身边转来转去，口中还念念有词的。

　　“主上可得好好去去晦气……”

　　林昭笑着看她煞有介事的驱邪，“刑狱有什么晦气的，往常天天都去。”

　　“那不一样！都怪这个景王，早晚把他打一顿给主上出出气。”

　　林昭将披风递给云升，点了点她的额头，“又不是小孩子了，打来打去的。”

　　她照例躺在了庭院里的矮塌上，云升给她倒了茶，有些心疼地看着她，“主上这几日可真是辛苦了，这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眼下都有乌青了。”

　　林昭按了按眉梢，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大约是休息不足，眼皮连着眉梢总是跳动。

　　“不妨事，就快结束了。”

　　“说起来，今日景王殿下又来找您了，不过您一天都在宫里，他等了半天没等到，就被叫走了。”

　　林昭皱眉，自从知道她是他师姐后，这个景王更是三天两头的往她这里跑，送了不少刀剑机括、嬉戏玩耍的物件。

　　蹴鞠、千千车、花灯，甚至还有陶俑。陶俑是个练剑的小人，扎着双鬟，看上去不像是赵知瑜自己。

　　“这不会是我吧？”

　　云升皱着眉头看了半晌，“这么丑，怎么会是主上。”

　　林昭摇了摇头，随手放下。她忙于追查私铸铜钱和兵器的去向，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些铜钱和兵器都与忠王无关，可是皇帝那里总要给一个交代。

　　既然如此，就只好安在忠王的头上了。林昭伸了个懒腰，“难不成要我自己认下来？”

　　“没空应付他，他再来就说我不在就好。”

　　“御史中丞也给您递了拜帖，问您什么时候有空……”

　　林昭思索了片刻，“最近没什么时间，看哪日去飞觥楼的时候叫上他吧……”

　　“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