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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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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剑断戟半截没入土中,焦黑的魔气与澄澈的仙光在废墟上空扭作一团,像两条不死不休的巨蟒,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硝烟味浓得化不开,呛得人喉咙发紧。
她一袭白裙立于断壁残垣间,宛如雪山巅坠落的月光,不染半分尘埃。柔顺长发垂落肩头,衬得侧脸娴静如古画,唯有手中长剑泛着凛冽寒光,稳稳对准他的咽喉。
数十回合交手,快得只剩残影。他终究难敌,胸口早已被剑气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
萧渊安捂着淌血的伤处,嘴角溢出的血珠砸在衣襟上,像绽开的红梅。他愤恨地瞪着她:“赵缥,你们名门正派——”话音未落,猛地喷出一口血,“真是好一个……”
“魔族本身就是恶。”赵缥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没有一丝波澜。
他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狂笑,笑声嘶哑如破锣:“哈哈哈!好一个魔族!好一个名门正派!”他猛地拔高声音,震得周遭碎石簌簌作响,“那又有哪个魔族,是心甘情愿从娘胎里就带着‘恶’字出生的!”
“你话太多了。”
赵缥话音未落,剑光已如惊雷劈下。鲜血四溅的瞬间,她一把拎起萧渊安滚落的头颅,毫不犹豫地收入乾坤袋,动作利落得像在采摘一枚熟透的果子。
“唔!”
萧渊安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摸向自己的脖子——肌肤完好无损,只是冷汗已浸透了后背。他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地喃喃:“还好……”
“什么还好?”
一道空灵温婉的女声突然响起,像山涧清泉流过玉石,带着几分好奇。
萧渊安浑身一僵,冷汗瞬间冒得更凶:“谁?”
“是我呀。”
一袭青白色纱裙映入眼帘,腰间田玉腰佩随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白玉发饰衬得她清冷如月华,手中团扇轻摇,扇面上的山水仿佛活了过来。可那双望着他的眼睛,却盛满了柔得能化开冰的情意。
“小哥哥,你醒了?”
“……”萧渊安彻底懵了,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荒诞,“我?小哥哥?你没开玩笑吧?”
他上下打量着她,心头满是疑惑:这女人是谁?这般装束,又是何身份?
正思忖间,一股尖锐的头痛袭来,像有无数根针在太阳穴里搅动。萧渊安疼得捂住额头,脸色发白。
“小哥哥,你还好吧?”女人连忙抓住他的手,语气急切得像要滴出水来。
“没事……”他放下手,定了定神,“你……到底是谁?”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被失落淹没,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我是青山真人云玉泉啊,也是你的小师妹。小哥哥,我们还一起爬过天玑峰看日出,你都忘了吗?”
“……”
萧渊安内心翻江倒海:我堂堂一代魔尊,这是穿到了什么鬼地方?又成了谁的“小哥哥”?
他沉默着不说话,打算静观其变,等她继续开口。云玉泉也只是望着他,眼神里的复杂像揉碎的星光,一时没再言语。
萧渊安耐不住这诡异的沉默,率先打破僵局,装出一副虚弱模样:“师妹……我头好痛,好像忘了好多事情。”
说这话时,他暗自咬牙:想他高高在上的魔尊,如今竟要对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喊“师妹”,简直荒唐!
——
片刻后,萧渊安换好衣服跟着云玉泉出门。“我们边走边说吧。”云玉泉轻声道。
“师妹,现在是什么时候?”
云玉泉脚步微顿,侧头看他:“三年前,魔尊萧渊安率领三十万魔军进犯,本宗由赵缥师妹带领九万修士讨伐。最终,赵缥师妹以渊明剑术斩下了魔尊的项上人头。”
萧渊安心头一沉:原来我三年前就死了……难怪赵缥那女人的剑术,我一招都接不住,她果然还是这么强。
“小哥哥……”云玉泉欲言又止。
“怎么了,师妹?”
她望着他的眼睛,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可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一路上两人再无交谈。沿途遇到的弟子见了他们,皆身着统一的月白修仙服上前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像排列有序的棋子。
没走多久,便到了大殿。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闭目养神,手指捻着花白的胡须,神态悠然如古松。
“参见掌门。”两人抱拳行礼,声音齐整。
老者缓缓睁眼,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带着几分暖意:“原来是云丫头与砚辞,快起来吧。”
“是。”
“砚辞啊,”掌门轻叹一声,“这几年,身体可有痊愈?”
“劳掌门挂心,已好得差不多了。”
萧渊安暗自庆幸——几个时辰前,他已从云玉泉口中问清了原主的身份:萧砚辞,王来宗十一长老。
这位掌门名叫铧琦,修为深不可测,已是真神期,关于他的过往,却像被浓雾笼罩的远山,无人知晓。
“嗐……”铧琦突然叹气,满脸自责,“砚辞,都怪我,要不是当年的事,你也不会……”
“掌门伯伯,”云玉泉急忙打断,“前尘往事不必再提,而且砚辞师兄也不愿再回忆了。”
“不说了,不说了。”铧琦摆摆手,重新露出笑意。
就在此时,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带着三名修士走进大殿,恭敬行礼:“掌门。”
萧渊安抬眼望去,看清来人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竟是赵缥!
铧琦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语气也亲昵了几分:“缥儿,你来了。”
赵缥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光照之下,她的侧脸美得像精心雕琢的白玉,乌黑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形。一袭白衣更衬得她清冷如冰,腰间田玉玉佩搭配蓝白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却惊不起她眼底半分涟漪。
萧渊安望着她,脖颈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仿佛又回到了被斩头的那一刻。他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脸色惨白如纸。
赵缥恰好回头,目光落在他身上,眉头微蹙:“萧长老,你……”
“没事!”萧渊安急忙打断,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大殿内瞬间陷入死寂,气氛凝滞得像块寒冰。
“哈哈哈……”一阵大笑打破了沉默。
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过来,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师弟,你沉睡这几年,该不会是变傻了吧?”
萧渊安凑近云玉泉,低声问:“这是谁?”
“王来宗二长老潘刀,修为已达练虚大圆满。”
“……”萧渊安满脸疑惑,“他怎么这么年轻?”
云玉泉小声解释:“宗门十五长老皆是实力派。萧师兄本是元婴期,渡劫时被天雷劈晕,昏迷了整整三年。”
“小缥呀,”潘刀笑眯眯地看向赵缥,“你不是要和我比试吗?”
萧渊安暗自嘀咕:赵缥这么强,怎么不是长老?
“哦。”赵缥淡淡应道,“不过潘长老,你打不过我。”
“唉,师妹怎能这么说?”潘刀故作委屈,“你让我三招可好?”
赵缥的目光扫过萧渊安,只丢下一句“不好”,便转身离去。
——
云霄山上,鸟语花香,瀑布如银练般倾泻而下,水声轰鸣如雷,气势磅礴。
云玉泉指尖结印,一道微光落在山壁的石洞上。石门缓缓开启,露出“鸣瑶洞穴”四个古朴大字。
她走了进去,只见洞内坐着个少年。少年见她进来,反而笑了,眼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掌门。”云玉泉行礼,声音带着几分紧张。
少年闻声转过身,银白色的头发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一双金色眼瞳格外刺眼。他穿着王来宗的服饰,稚嫩的脸庞上却写满了洞悉一切的了然。
“小小泉来了,怎么不和你铧叔叔说一声?”
“铧叔叔,”云玉泉开门见山,“萧师兄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少年重新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轻飘飘的,像风拂过水面:“小小泉,你可知轮回之徒早已安排好一切?你不能改,他们更不能。”
云玉泉满脸茫然:“铧叔叔,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铧琦叹气,身影渐渐淡去,“罢了。”
云玉泉想追出去,却发现洞口早已空无一人。她气得青筋直跳,暗自骂道:“哼!这怪老头,每次都说话只说一半,神神叨叨的!”
——
比武场上,赵缥一个瞬移便出现在男弟子身后,长剑直指他后心,语气冰冷如霜:“你输了。”
男弟子吓得瘫倒在地,声音发颤:“师…师妹……”
她只冷淡地“嗯”了一声。
“师妹果然是天纵奇才!”一道带着酒气的声音响起,“十八岁就能使出千剑归法与渊明剑术,不愧是我师妹!只是平常比武太无趣,来和我练练?”
说话的是个摇着酒葫芦的男人,眼神带着几分戏谑,纵身跳上比武场。他仰头饮尽葫芦里的酒,随即倒出几滴,酒水落地的瞬间化作一柄晶莹的长剑,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刺向赵缥。
赵缥身形微动,轻巧避开。男人早有预料,反手一挥,酒剑幻化成数道残影,再次袭来。她翻身跃起,如惊鸿掠影般躲开所有攻击。
男人见状,索性祭出绝招“酒剑仙法”,无数酒水化作细密的雨箭,铺天盖地射向赵缥。
她眸光一凝,挥剑斩出一道凌厉的剑气,将雨箭劈成两半。男人却不罢休,凝聚全身灵力,一剑朝着赵缥面门砍来,势要分胜负。
赵缥知他动了真格,俯身避开剑锋,同时抬脚踹出——只听“咔嚓”一声,酒剑应声而断。
“啊!我的剑啊!”男人瞬间变脸,抱着断剑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酒炤长老。”赵缥淡淡开口。
“干嘛?”酒炤没好气地嘟囔。
赵缥拿出一袋灵石,递了过去:“长老的佩剑早已磨损,这点灵石,权当赔礼,您再去买一柄新的炼化吧。”
酒炤一见灵石,立刻破涕为笑,一把抢过袋子:“我就知道师妹不是故意的!”说罢,高高兴兴地跑了。
——
石门之外,立着一位男子。
门楣上刻着两行诗:“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花将色不染,水与心俱闲。”他推门而入,只见洞内水池中种满了洁白的莲花,潮湿的石壁上,水珠滴答作响,像时光的脚步。
男子足尖轻点,踏着莲花而行,衣袂翩跹如蝶。池边柳树新芽初绽,嫩得能掐出水来;沙白色的拱桥旁立着两座莲花灯,亭台深处也摆满了白莲,整座洞府清雅得像幅水墨画。
他走到内室门口,轻轻叩响木门。
“进。”萧渊安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从里面传出。
门“吱呀”一声开了。房间收拾得整洁干净,萧渊安正坐在床上闭目打坐,眉头却紧紧皱着——脑海中反复闪现被砍断脖子的场景,他猛地惊醒,大口喘着气:“哈……”
“萧师弟,我来给你看看。”
萧渊安抬头,只见来人穿着松花绿的朴素衣裳,梳着简单的发髻,却难掩一身风华,美得像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他定了定神,平静道:“原来是杨绫师兄。”
“小师弟这三年里,可有哪里不舒服?”杨绫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润如春风,瞬间驱散了满室的清冷。
萧渊安看得有些失神:世上竟有这般好看的人?难怪有人说“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用来形容他,再贴切不过。
“小师弟,把手伸出来。”
萧渊安回过神,尴尬地应了声“哦”,乖乖伸出手。
杨绫指尖搭上他的脉搏,片刻后收回手:“你的身体无碍,只是修为跌至金丹期了。”
萧渊安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哦”。
杨绫以为他在难过,却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默默离开。
他刚走出房间,便见赵缥站在洞口,不知在看什么。
“赵师妹,你这是……”
“没什么,”赵缥转过身,语气平淡,“只是过来看看。”
杨绫深深看了她一眼,笑容温和却带着探究:“赵师妹,老掌门的话,你要记牢。”
赵缥眸色微动,只道:“我知道。”说罢,转身离去。
次日清晨,群山间飘荡着稀薄的晨雾,像流动的轻纱。萧渊安换上衣袍,召唤出本命法器玉莲剑,足尖一点,御剑飞向大殿。
铧琦依旧坐在上位,两侧站着十五位长老,有认识的,也有陌生的,底下则是密密麻麻的弟子。
萧渊安刚站定,便听铧琦开口:“萧师弟,你也该收个徒弟了。”
“此事……”他正欲推辞,却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
“萧长老,我要拜你为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赵缥缓步走出,对着萧渊安盈盈下拜。
满殿哗然,十五位长老异口同声地喊道:“不可!”
萧渊安心头纳闷:他们为何反应这么大?哦,也对,赵缥这般天赋,放眼天下无人能及,自然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