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心》妍辞寄羽

25、恰巧路过

　　下午，莫梨刚将乐乐的心理干预方案最终版发给贺浔，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徐嘉晓，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夹杂着人声和调试音响的嗡鸣。

　　“梨子！救命啊！”徐嘉晓的声音又急又快，“我这边画展提前开幕，来了几个特别重要的策展人，我实在脱不开身！期期那边……”

　　莫梨立刻明白了：“没事师姐，你忙你的，我去接期期。”

　　“好好好！还是我家梨子最好！回头请你吃大餐！”徐嘉晓如蒙大赦，又急匆匆叮嘱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莫梨看了看时间，离梦期放学还有不到半小时。从这里赶到小学，不堵车的话刚好。她迅速收拾好东西，拎起包快步走出办公室。

　　刚走到市局大楼门口，一辆熟悉的黑色SUV就精准地滑到她面前停下。车窗降下，露出贺浔没什么表情的脸。

　　“要出去？”他问，目光落在她略显匆忙的神色上。

　　“嗯，去接期期，师姐那边有急事。”莫梨下意识地回答，脚步没停，准备去路边打车。

　　“这个时间点不好打车，我送你。”贺浔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真的只是出于同事间的便利，“刚好……我那边有个线索要核实，顺路。”

　　又是顺路。这个借口他用得越来越娴熟了。

　　莫梨脚步一顿，看向他。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有力，目光平静地迎着她的审视，看不出丝毫破绽。

　　有些“巧合”重复出现，便不再是巧合，而是精心计算后的必然。

　　莫梨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又望了望远处排起长龙的车流，犹豫了。她知道不该再给他更多靠近的机会，可现实是，如果等车或者坐公交，她很可能会迟到。她不想让女儿在校门口孤零零地等着。

　　“……麻烦你了。”最终，对女儿的担心压过了内心的警惕，她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系好安全带。”贺浔提醒了一句，声音里似乎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放松。他平稳地启动车子，汇入车流。

　　车内依旧干净整洁，只有那个陈旧的平安结轻轻晃动着。气氛有些安静，但并不像之前那样紧绷得让人窒息。或许是因为有了明确的目的地，也或许是因为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一种表面的平静。

　　“线索核实……顺利吗？”莫梨找了个安全的话题，目光看着窗外。

　　“嗯，差不多了。”贺浔的回答言简意赅，显然不想在这个虚构的理由上多费口舌。

　　莫梨也不再追问。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少了些对抗，多了些各怀心事的微妙。

　　车子很快停在了小学附近的一个临时停车位。离放学还有几分钟，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的家长，熙熙攘攘，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我在车里等就好。”莫梨说着，就要解开安全带下车。

　　“一起等吧。”贺浔却先她一步推开了车门，动作利落地下了车，绕到她这一边。

　　莫梨看着他站在车门外，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只好也跟着下了车。

　　两人并肩站在人群外围，与那些牵着孩子、互相寒暄的家长们格格不入。贺浔身材高大挺拔，气质冷峻，站在这里显得格外醒目，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微微蹙着眉，目光专注地投向校门口，像是在执行一项重要的警戒任务。

　　莫梨看着他的侧影，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七年前，她从未想象过会有这样一天，他会和她一起，站在小学门口，等待着他们的女儿放学。

　　命运像一位蹩脚的编剧，总爱将最不可能的桥段，塞进你措手不及的人生剧本里。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安静的校园瞬间沸腾起来。孩子们像一群出笼的小鸟，欢叫着、奔跑着涌向校门。

　　莫梨踮起脚尖，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小身影。很快，她看到了梦期。小姑娘背着大大的书包，扎着利落的马尾，正跟着队伍，一边走一边和旁边的小朋友说着什么，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期期！”莫梨挥了挥手。

　　梦期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莫梨，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小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妈妈！”

　　她像只快乐的小蝴蝶，穿过人群，扑向莫梨。莫梨蹲下身，张开手臂接住她软软的小身子。

　　“妈妈，你今天怎么来接我啦？晓晓阿姨呢？”梦期搂着莫梨的脖子，开心地问。

　　“晓晓阿姨今天有很重要的工作，所以妈妈来接你。”莫梨柔声解释，替女儿理了理跑乱的刘海。

　　这时，梦期才注意到站在妈妈身边那个高大的身影。她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大眼睛眨了眨，带着好奇和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探究，小声喊了一句：“贺叔叔好。”

　　贺浔看着女儿那张与莫梨极为相似、却又隐约带着自己影子的小脸，看着她那声软软的“叔叔好”，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柔和一些，点了点头：“放学了。”

　　“嗯！”梦期应了一声，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目光在莫梨和贺浔之间来回扫了扫，小脑袋歪着，突然冒出一句：“妈妈，你和贺叔叔是一起来的吗？”

　　这个问题很简单，却让两个成年人的心同时漏跳了一拍。

　　莫梨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贺浔。贺浔也正看着她，眼神深邃，带着一种复杂的、等待的意味。

　　孩子的问题，有时天真无邪，有时却像一面镜子，直接照出成年人试图隐藏的复杂现实。

　　“叔叔……顺路，就送妈妈过来了。”莫梨稳住心神，用了一个最稳妥的回答。她牵起女儿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梦期“哦”了一声，乖乖地被妈妈牵着，却又忍不住回头，又看了贺浔一眼。那眼神里，好奇的成分似乎更多了。

　　贺浔站在原地，看着莫梨牵着女儿的手，融入散去的人流，走向她们家的方向。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温暖而美好，是他梦寐以求却触手难及的图景。

　　他没有立刻上车，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街角。

　　风吹过，带来初夏傍晚温热的气息。贺浔缓缓收回目光，低头，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顺路”……他大概要把这座城市所有的路都走成“顺路”了。

　　但，只要能看到她们，哪怕只是这样短暂的、隔着距离的陪伴，他也甘之如饴。

　　他知道，他正在一点点地，重新走入她们的生活。虽然缓慢，虽然充满不确定，但至少，他不再只是一个存在于过去阴影里的、模糊而令人伤痛的名字。

　　他转身，拉开车门。接下来，他得去把那个“顺路核实”的线索，真正落实才行。毕竟，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行动来弥补其真实性。

　　而这，或许就是他赎罪与靠近的，独特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