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不二—青之帝王》幺*

64、尘封 否

　　“这个怎么样？很漂亮吧！我自己培育出来的哟。是不是很可爱呢。”

　　看着眼前的植物，听着不二喜悦的声音，他像个希望被夸奖被认可的孩子。专注地望着高举起盆栽仰着笑脸的不二，手冢抬手接过不二手中的盆栽，淡然地点了点头道：“很奇特的植物。以前没见过。”

　　望着小心翼翼地将盆栽放入花圃里的人，不二微仰着欣喜的俊脸眨眼道：“园子里的花草都是我种的哟。走吧，我带你到处走走。”说着，不二拉着手冢的手腕就往前迈步。

　　手冢任由不二牵着走。所经之路，如梦中的桥，路过之景，如过眼的风，所有都不真实，只有腕上的手是温暖的。

　　飘忽的脚步声，摇摇摆摆的身躯，飞舞的栗发，不安分的喜悦。他，是个无忧无虑的，没有悲伤，没有恼人思绪的孩子。

　　不二拉着手冢来到一假山边，不二抚着坚硬的石壁低眉笑道：“这里是我一个人的地方哦 。在园子里做事累了，我就会跑到这里来睡觉。你看，这里有石床哦。是不是很厉害。”

　　所谓石床，不过是一块比较大的石头而已。平坦光滑的。质感冰凉。一个人的地方。为何会一个人躲在没有光线的地方。

　　手冢抬手抚着冰冷的石头，头也不回地问道：“为什么要一个人呆在这里。”

　　不二放开手冢的手，转身坐在石头，双手抱着膝盖，下颚抵着膝盖，抬头眯眼笑道：“因为想睡觉了啊。所以就跑来了。”

　　如此冰冷阴暗的地方，怎么可能睡得安稳。手冢沉吟道：“想睡可以回房睡。”

　　不二抱紧双膝，偏着脑袋淡淡道：“晚上在房里睡了啊。要是白天也睡在房里，会不知不觉想着：这个地方好小啊，到处是看起来很熟悉却又感觉不到亲切的景色。想着这些，会觉得眼前一切都很奇怪。因为觉得奇怪，所以会想很多。可是，不管怎么想，脑子依然一片空白。明明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却偏偏想要挖出点什么，这样永无止境的想象，很痛苦。所以，为了不让自己乱想，我就经常跑来这里睡觉了，在这里，可以静下心的来哦。”

　　睡觉？静心？并不是没有想过而是想不起来。一片空白，一片恐慌，是如何的感受，手冢深切地体会过。如果有一天，自己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忘记了过去，是不是也会慌乱？

　　即使再淡然，还是会想知道过去的。即使是孩子，也会害怕吧。因为，孩子虽天真，但，孩子也有孩子的好奇。当孩子极力去追求一件事却无能为力时，剩下的只有茫然。

　　看着将自己缩成一团的人，手冢伸手将不二抱入怀里，左手环着不二的肩头，右手轻轻地拍着不二的背脊，轻缓恒定的安抚抚慰着迷茫的不二，更是在给自己注入定心剂，不可以悲伤，不可以难受，不可以在他面前让他感到不安。

　　为了不让自己去追求曾属于自己却怎么也记不起的记忆，到底压抑了多少恐慌才保持了现在的微笑。在我没有你的这些日子，你也是一个人在坚持吗。

　　手冢不敢给予任何承诺，因为承诺易碎。他只能用动作代替所有的语言。守护的姿态，拥抱的动作。无声的诺言。

　　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在你寒冷的时候给予温暖，在你害怕的时候给予怀抱。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他的视线，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自己。他的纵容，自见面的那一刻就毫无掩饰的宣泄着。他的温柔，自始至终都没有犹豫过，直白坦荡地融化在他的每一个动作之中。
　　这样的依靠，太过温暖了。这样的安慰，太过幸福了。这样的现实，太过恐怖了。如果，有一天他要离开了，自己要怎么办。

　　不二抓着手冢的衣摆，低着头轻问道：“你为何来冰帝。”

　　虽然从这个人的动作与语言不二已经猜到他的目的，可，不二至今都无法相信那样的猜测。

　　在不二不安之时，手冢格外小心地道：“不二。我是为你而来。不管你忘记了多少，但，请你从现在开始，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我只为了你而来冰帝。是为了带你回青国而来。”

　　声音，不容怀疑的坚定。手臂，永不放弃的执着。心意，不得亵渎的决然。

　　他为自己而来。他只为自己而来。忐忑不安的心，瞬间镇定了下来。不二以前从不思考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快乐 ，因为之前的他觉得，什么都可有可无，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重要。

　　但，现在不同。他想留住这样的快乐。想让这个人一直只看着自己一个人。他想知道自己的所有。他想知道，他究竟为何会如此执着于自己 。
　　不二靠在手冢身上，垂着脑袋低声问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安抚着不二的手，微微一抖，手冢低头望了望低垂脑袋的不二，看不见他的表情，猜不透他的想法，既然问起，手冢就该直接回答。本来，手冢也没想要隐瞒什么。

　　手冢姿势不变，抬眼望着石缝间的阳光淡淡道：“六岁。在青春城。”

　　六岁？不二抬头，惊疑道：“是青梅竹马？”不对，自己小时候应该是在冰帝才对。

　　手冢摇头，轻轻的拍着不二的脑袋道：“不是，那一次，只是见了一面。”

　　只是一面之缘吗？可，为什么他会记得这么清楚，而自己却一点也不记得。不二侧着脸问道：“为什么你会记得这么清楚。”

　　为什么记得清楚，只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落荒而逃。”

　　逃跑？为什么？这个人逃跑的场面，难以想象。不二眯着眼不解道：“难道，那个时候的我很凶吗？”

　　“不是。那个时候的你，很温暖，很耀眼。”温暖的手，耀眼的笑，在他关切的注视下，手冢逃的彻底。这一逃，就是十年。

　　既然是温暖耀眼，那，为何要逃走。

　　手冢国光，六岁时，家族灭亡。

　　突然，不二耳边响起景吾说的那些如风般消散的话。

　　那是从六角回到冰帝之后的事。回到冰帝后，不知为何，小忍与景吾不定期地与自己说一些天下局势，国家大事。

　　那时候的不二，把一切都当故事听 。对于青之新君，手冢国光，不二也只是听听而过。直到此刻，不二才体会了其中的含义。

　　手冢国光，六岁时，家族灭亡。自小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但现在的他，却是一国之君 。这一路的历程，有多少坎坷，有多少障碍，不二完全想象不出来。没有家族的庇护，没有长辈的呵护，他一个人，是怎么走过那些时光的。

　　而自己，与他第一次见面，竟是在他失去亲人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悲伤，才会使得他对温暖唯恐避之不及。

　　自己 ，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了。不二双手抱了抱手冢，随后又放开抱着手冢的双手，抬头眨眼笑道：“手冢，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我一直想玩，但一直没人陪我玩。手冢，我们两个玩捉迷藏，好不好？”

　　突来的转变，让手冢微微一怔。他以为他会继续问下去，因为孩子的好奇，没这么容易说收就收。

　　有那么一刻，手冢以为不二回来了。因为，他像以前那样包容地回抱了自己。但，看着他灿烂的笑脸，手冢发觉，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妄想罢了。庆幸与失落，在低头抬头之间转变。

　　手冢顺着不二，点头应道：“好。”

　　不二仰着头，问道：“那，我抓你？还是你抓我？”

　　“你抓我。”这个地方，自己太陌生。要是让周助来躲，自己肯定会在找到他之前因为不安而发狂。那样的恐慌，他无法再承受。

　　既然无法让周助离开自己的眼，就让周助在自己眼底下寻找自己。只有这样，才放心。

　　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面。只是一面之缘。不二很想知道，他们再一次相遇是什么时候，但，不二却不敢问。

　　因为，他想起了所有有关手冢的事，那些，都是景吾跟小忍告诉自己的。
　　手冢的童年，承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伤痛。那些自己曾经不在意的事，此刻在脑中不断回放。
　　手冢国光，虽生于军事家族却从未上过战场。十六岁出征，那一场战争，曾有人预言手冢将必死无疑，但结果却是，冰帝铩羽而归。

　　初出茅庐的他是如何战胜冰帝无往不胜的鹰狼之军，这一点，不二怎么也想不通。而，更奇怪的是，景吾对这事说的也是不清不楚。是不是再找景吾问清楚好点呢。
　　如果，向他问起这些，是不是会揭开他的伤口。不二捂着双眼忧虑地想道。

　　六岁的自己，为什么会在青春城。六岁的自己，为什么会看着他离去。越来越多自己想知道的，但却越来越不敢问。因为害怕会伤害他。

　　手冢坐在高大的树上，葱郁的枝叶遮去了手冢大部分的身影。所以，他可以尽情地凝视着不二，视线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

　　隐藏了自己，看着他寻找自己，窥视他的一举一动，这样的感觉很微妙。手冢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找到什么，或者是想要确认什么。明明想带他回去，却又害怕回去之后没有了这份轻松与平静。

　　静静地俯视像个孩子一样到处搜索的不二，那份不断挣扎的矛盾，在注视不二兜兜转转的身影时，渐渐淡化了，最后消失了。什么都不要想。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要这样陪着他就可以。

　　探着头，东张西望的他，偏着脑袋，像在考虑种种情况，虽然一副没有头绪的样子，却又不再像无知的孩童。沉思的表情，与过去一样，一副不温不热的样子。没了孩子的稚气，而是像以往一样淡定从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气质，神态，举止，不再如初见那般孩子气。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慢慢变化了。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走远。这一点，周助是如何知道的？毕竟自己故意制造了远去的脚步声，然后才静悄悄地来到这颗树上。如果是之前的周助，肯定会分析各种可能，但，现在的周助，应该没有那么精密的思绪。手冢紧握双手紧蹙眉头困惑地想着。

　　应该不会走远的。因为，他对这里不熟悉。因为他害怕看不见自己，所以，他一定在附近。不二想着。围绕着假山，不二细细地搜索着，不管是能不能藏人的，不二都查看了一番。但，时间越久，心中的空虚越大。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他，不在自己身边。

　　不二茫然的望着眼前光影斑驳的草地，脸色忽的惨白，想要呼喊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手冢国光，四个字。那是自己的思绪的起源。但，自己竟然叫不出来。

　　看着不二微微颤抖的嘴唇，蹙眉凝视着不二欲言又止的表情，情不自禁地，手冢抬手击落了一串树叶。枝桠摇曳，落叶纷纷。静止的是自己停在树干上的手，运作的是他的听觉，视线还有他的身影。在手冢低眉之时，入眼的是他惊喜的笑容。

　　只见他双手别在身后，仰起暖色的脑袋，眯着双眼大声笑道：“原来你在这里呢。手冢，我找到你了哟~”原来，自己可以这么自然的唤着他的名字。原来，他就在自己身边，不二弯着双眼心安地想着。

　　惊喜的是他的声音，欣慰的是自己的心。

　　即使是自己故意，手冢依然欣慰，因为他笑着说：我找到你了。
　　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他找到了自己。

　　不管你需要多少时间，我都会在原地等着你来找到我。如果你找不到我，我会给你指路让你找到我。

　　手冢从树上跳下，长长的发，在空中划过一道闪耀的光芒。那是太阳光的颜色，那是自己唯一有印记的颜色，那是温暖的源泉，那是心之所系之地。

　　不二蹦到手冢面前，催促手冢笑道：“呐，现在该轮到你抓我了哟。快快，捂着双眼，要认真数数哦。”

　　手冢回身凝视着催促着自己的不二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附近？”有些疑问，手冢想问明白。

　　不二放下推着手冢的手，四处张望了一下后笑道：“因为手冢对这里不熟悉，所以，肯定不会躲到很远的地方，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爬到树上去。呐，手冢，上面，是不是很好玩？”

　　不错，如果是之前的周助，肯定会想到这一点，但，现在，周助不是心智不健全吗？为什么周助能像成人一样推测。

　　那双眼，依然清澈带着些懵懂无知，这笑脸，依然干脆带着点孩子气，可手冢知道，这与第一眼看见的失忆后的周助不一样。与自己所认定的只有几岁心智的周助不一样。要怎么做才能试探周助的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