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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端倪 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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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生活的世界充满了美好。没有痛苦,没有怨恨,没有悲伤。”
“过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未来,你现在的生活。”
“景吾会在你身边,冰帝是你永远的家。”
“周助,你一定要来看我。”
“你记住了,我叫忍足侑士,是你的朋友。所以,周助,你一定醒来,然后一定要救醒我。”
断断续续的,像是嘱咐,像是叮咛,更像是催眠。睁开眼的一刹那间,记得不是很清楚,时间一久,逐渐地,越来越清晰。不二知道了,那是小忍的声音,那是小忍的话。
不二双手环着膝盖,脸颊贴着膝头,一双湛蓝的眼眸满是疑惑。
小忍,要我去救他吗?小忍怎么了呢?我能救小忍吗?
不二披上外套,双脚往拖鞋一塞,就朝门外跑去。不管怎么说,今天说什么也要看见小忍。
“为何不二醒了,侑士却没有醒。”
“帝王多日没去看侑士了。”
“不二的医术不是很厉害吗?帝王为何不让不二医治侑士呢。”
“不二失忆了。会不会连医术也不会了。”
“记忆失去了。医术会跟着流逝的吗?”
“都没事做吗?聚在这里做什么。”
“小亮,你难道不希望侑士早点醒来吗?”
“侑士曾说过,他不需要无法全心效忠帝王的人。你们要让侑士失望吗?”
“小忍对景吾好好哦。”此话一出,阁楼里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往声源处望去,不看还好,这一看,让所有人心惊胆战地跪地行礼:“微臣见过帝王。”刚才那番话,自是全部入了迹部的耳了。
迹部双手背在身后,抬脚迈上石阶缓步而来。明亮的朝服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耀眼地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肃杀感觉。
聚众非议本就是帝王所明令禁止,更何况是下属议论皇亲国戚。在场的谁都知道帝王对不二的爱护。此番话,已经算是犯忌了,而且还是大不敬。不管平日是怎么与帝王毫无距离,可帝王毕竟是帝王,不二毕竟是帝王封的王爷。
冥户亮年长官位最高,自然要肩负所有责任。冥户亮率先低头请罪道:“微臣失职,请帝王责罚。”
迹部行步至冥户亮眼前,微扬起的视线不由降下半分,盯着一个个对自己敬畏不已的众人,情景,瞬间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的迹部也是这般藐视着恭敬地跪在下方的人。十年前的迹部是骄傲的,是孤高的。身为太子的迹部自然有属于太子的形象,对于这些日后要辅佐自己的爱臣之子,既是要亲近却也不能失了身份。
十年前,有一个不畏自己的忍足侑士在身边调和君臣之间的微妙气息。今日,却是只有迹部一人以帝王之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众爱臣,沉默无语。
迹部的沉默更是让冥户亮等人大气不敢透一个。唯有悚然起敬地等待着帝王的发落。
迹部并不想惩罚任何人,但,迹部不希望以后宫中再有发出类似今日对周助的争议。此般用沉默无非是要压下他们被忍足侑士惯出来的随意性。
迹部继续沉默,跪地的众人也不敢多言,四面透风的阁楼内,却笼罩了一种氛围,那就是压抑,密不透风的沉郁。
“景吾,你没有跟我说小忍昏迷了,这么严重的伤怎么不告诉我?”打破压抑气氛的是一脸埋怨的不二。不二只道忍足是小病,可听他们刚才对话才知忍足竟是陷入了昏迷之中。
既然周助有意帮助他们,迹部自然顺水推舟了,这也可以缓和一下他们与周助的关系。迹部想着,仍不忘答道:“他不醒来更好。反正本帝王再也不想看见那家伙了。”
迹部是心口不一的典型代表,不二一直都知道,对于迹部的满不在乎,不二呵呵笑道:“啊,我知道了。肯定是小忍惹你生气了呢。要不然,景吾也不会这般不愿见小忍。景吾,既然我会医术,那就让我去看看小忍吧。或许我真能医好小忍也说不定。”
其实迹部也一直想让周助去看看忍足,但,骄傲如斯的迹部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迹部潜意识里又害怕周助去看忍足,他不知道周助是否还记得他所学的那些东西,这些日子以来,迹部依然不知道周助的病情是什么。
要说他只记得小时候的事,也不可能会连家人的记忆也没有。醒来这么久,不二没有问过家人的事。而且,对于青之卫,一丝印象也没有。对于手冢国光,也只有一开始的那句。对于冰帝,只要是自己提到的,他都记得一些。但都只是片段,而且还是一些美好的记忆。
平时的智力也停在了七八岁的样子。但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却又像是16岁的少年的才智。总而言之,周助的病就是一团雾,一团迷。
所以,对于不二是否还记得医术,迹部一点底也没有,迹部更怕从不二口中听到彻底绝望的定论,因此迹部才会一推再推。
今日却是无意中促成了这事,迹部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更没有不接受的打算。看着依然跪地的众人,迹部甩袖道:“起来吧。都跟我去看看忍足吧。”
迹部话一出,众人即刻像是被释放的笼中小鸟一般,谢过恩典后,二话不说,一个个从地上蹦了起来。
尤其是慈郎与岳人争先恐后地笑道:“帝王,我来带路。”
看着终于恢复了本色的众人,迹部不由扯扯嘴角,果然坏人还是不好做。然后迹部牵着不二道:“周助跟我来吧。”
事情有些时候总是那么相似。一月前是忍足凝视躺在床上的不二。今日却是不二蹙着秀眉打量着昏迷的忍足。
看着如沉睡般的忍足,不二本能的伸手就把上了忍足的脉搏,摸索半响后,不二抬头微笑道:“景吾,这个毒我会解哦。”
不二话一出,那刚才还被迹部吓得噤声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惊喜道:“真的吗?”
“你真的可以救醒侑士吗?”
“太好了,侑士终于没事了。”
“那有劳不二王爷了。”
看着终于一扫阴霾的慈郎几人,不二摆手笑道:“我真不习惯不二王爷这几个字。真不知道景吾什么时候给我封的王爷。以后你们就叫我不二吧。”
慈郎看看温润的少年,又瞅瞅了貌似在沉思的迹部,摸摸脑袋愣愣道:“这个,这个,还是要看帝王怎么说了。”慈郎本对不二并没有多少记忆,最多的不过就是青之卫的前锋军。
对于不二,慈郎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厉害。之前居于国家利益,慈郎对不二多少有些疏远,可今日看着没有了那日在清冽城淡漠的少年,那淡淡的隔离随着不二的笑语驱散了。
反倒是凤与冥户两人对不二的平易近人诧异十分,他们可是见识过他的狠绝与毅然,此刻这般毫无心机的不二让两人摸不到头脑。
岳人虽未与不二正面交锋,但对于青之卫的前锋军,岳人多少有些许的排斥。可,今日近距离一看,也没觉得他有多骇人,难道是因为失忆的缘故吗?但一想到不二或许可以救侑士,心中的排斥不由降低了几分。
不二自然没察觉出他们对自己的隐隐约约的敌意,现在的不二,没有那么深也没有那么远的目光,不二只觉得他们并不是很喜欢自己。至于为何不喜欢自己,不二也没有问景吾。
只要问起过去的事,景吾总是言不答题,不知不觉之中总能将不二最初的疑惑给绕不见了。时间久了,不二自然不再问了。
此刻,不二却是从心底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好感,所以,笑容异常灿烂。小忍在他们心中的份量很重的样子。不二想着,然后伸手推推迹部道:“景吾,以后他们唤我不二就好了。景吾不要给我压上王爷的头衔。我不喜欢。”
刚听着不二说可以为忍足解毒,迹部的心忽的轻松不少。迹部一直觉得,就算救不醒忍足也没关系的,迹部一直认为,就算忍足不醒来也没关系的。他以为,就算忍足永远躺下去自己也不会有多少感觉。最多会失落,最多只是不习惯,最多只是疼痛一下。
可当迹部听着忍足可以醒来的话时,迹部骤然发觉,自己多日来的烦躁竟这般不翼而飞。
迹部突然醒悟,自己多日来的压抑,自己多日来的忐忑不安,其根源原来在于忍足侑士的昏迷。
迹部今日才知晓,自己的情感就像是刚学走路的婴儿一般,踉踉跄跄前进了,一点一滴地渗透了,最后是迟迟钝钝明了了。
迹部恍然意识到那日为何那般想要结束忍足的性命,只因,自己不忍看着那么不像忍足的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想要结束,只因自己难以难受那样安静的忍足侑士。
脑袋麻木了一般,直到再次听到不二的话,迹部才从自己的感悟中清醒过来,但却没有听清不二的话,于是,迹部一脸愕然地看着翘首以待的众人冷声道:“人看过了,都回到自己岗位去。”
这算不算是风马牛不相及呢。
不二双手别在身后,踮脚仰视着迹部轻笑道:“呐,景吾,小忍可不会马上醒来哦。解药我可以配制出来,但,药引很麻烦。药引必须是人血。而且解药不是一吃下去就能解毒,而是需要长期调养。因为药引不能更换,所以,这也使得献血的人要有坚持到底的耐心了。”
听着不二的话,迹部二话不说伸出自己的胳臂道:“周助,用我的。”果然,还是下意识的语言才是最真的话。
迹部话音一落,凤,慈郎,岳人,冥户也争先恐后道:“用我的。用我的……”
不二抬手推着众人笑道:“不能随便用的。血液需要检验的。不是你们说想用就能用的哦。那,我先配置解药吧。验血以后再说。景吾可否带我去御医房。”
这就是现在的周助,时而像是一位博学的智者,时而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而,不管是什么,现在的周助,心中无恨无爱,只有微笑。一切,都很美好。美好的就像是冰帝破冰而来的春日,生气盎然。迹部相信,现在的周助,是最无忧无虑的。如果可以,迹部想让周助永远这般无愁无恨地生活着。
但,有些事,总是那么地事与愿违。
柳莲二的负伤使得立海皇帝不再消极作战,而是一改放任的态度,立海皇帝不光主张积极应战,而且还决定在立海边境亲自出战。
听着这消息最期待的莫过于幸村精市。他等待了十年,终于有机会见见真田弦一郎的庐山真面目。他等待了十年,终于到正面交锋的时候了。他等待了十年,第一次感觉到复仇的目标离得自己如此近。
平日里,幸村从不参与青之卫的军事会议,在青之卫,幸村在其位谋其职,从不逾越与手冢的约定,也不干涉青之卫的任何战争决定。真田出征还是手冢亲自告诉他的。
对于那个日益封闭了自己内心的少年将军,幸村从心里佩服,但却也从心底里困惑着。一个人的心,到底有多大的容量,才可以容得下那样沉重的悲伤。
在一个人的心里,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拿手冢来说,之前的手冢,心中最重要的肯定是不二。不二出事后,手冢本想亲自去清泠城外的悬崖寻找不二,可,他却理智地按耐了离开的心,并且忍耐了心中的伤痛,一步步朝立海进攻,缓缓地在复仇的道路行进。现在手冢,最重要的只有复仇吧。
如果给他十年时间,复仇肯定不在话下。只是,复仇后,那个少年又该以什么目标活下去。就比如,如果自己杀了真田,以后又该如何活下去。没了仇恨,自己是否还能生存下去?
如果杀不了,是不是自己就会死在真田的手上。或许死在别人手中才是最好的选择吧。幸村一边摩擦着手中的木箭,一边暗自苦恼着。
乾提着长枪漫步来到坐在岩石上发呆的幸村身边,看着幸村手中的木箭,乾轻笑问道:“幸村会箭术?”
听着乾的声音,幸村才从思绪中回神过来,幸村一边擦拭着三角箭头一边轻柔道:“我擅长射箭。”虽然从来没有用过,但有人跟自己说过,箭术是自己的最爱也是自己最擅长的。
乾看着在阳光下散发着森森银光的利器笑道:“幸村想要手刃真田弦一郎吗?”
幸村头也不抬地笑道:“啊,如果可以,我倒是想手刃仇人。可,我不认识真田弦一郎。到时候还是有劳手冢将军了吧。”
不认识?乾收起脚边的长枪,蹙眉笑道:“你们可是青梅竹马呢,怎会忘得如此快。”
听着乾的笑语,幸村收回注视着箭头的眼,抬头仰望着苍穹困惑道:“怎么可能真的是青梅竹马?很难让人相信啊。”无波无澜的声音透出毫不在乎的敷衍。
虽然没有人跟自己说过这事,但是,幸村多少听得了一些江湖传言,传言幸村与真田本是莫逆之交,幸村精市与真田弦一郎更是青梅竹马的知己,只是,听着这传言,幸村只道是江湖的讹传罢了。如果是朋友,怎么会背叛。如果是知己,怎么会成为敌人。所以,幸村他实在无法相信。
幸村怀疑的腔调听的乾心中一片困惑,幸村,不记得过去了吗?乾是那种只要心中有疑惑就一定要问清楚的。尽管幸村摆明了一脸的未知,可乾还是改不了挖根究底的习惯。
乾干脆停下手中的活,专心地问道:“幸村,你还记得柳莲二吗?”
幸村起身,拿起脚边的弯弓,跨步搭箭,回头微笑道:“立海国,我只记得一个真田弦一郎。之所以记住他,是因为他欠我幸村一族的性命。其他人,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而我,也无需记住。”
对于这样的回答,更是让乾心中堆满了疑惑。以幸村的话来说,他的心中只有对真田弦一郎的恨,其他皆不存在。这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幸村故意遗忘还是一开始就不记得?
乾看着命中靶心的长箭问道:“那你知道真田一族曾经下令释放幸村一族,但幸村一族的老族长却执着于立海的族规,自刎谢罪。从而才有幸村灭族一说。”
幸村骤然收起长弓,侧身蹙眉道:“从未有人说过这事。”没人跟自己说过仇视真田一族的其他话。既然曾经赦免过,为何没人跟自己提起过?如果一开始真田一族就没有错,那么,自己的仇,又是怎样的存在。
幸村摇晃着幽蓝的长发否定道:“这不过是真田一族的说辞罢了。”一定是为了减轻自身的愧疚而编造出来的谎言,一定是谎言。自己不可能恨错人,自己不会有错。坚持了十年的仇恨,怎么可能是一个错误。幸村一脸坚决地想着。
乾看着面色坚毅的幸村忧心忡忡地想着:他选择坚持了自己的心中所认定的事实,可,这样的错误认识,是怎样产生的?
如果有朝一日幸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选择,是不是会反过来对付青之卫。如果一语成真,这一定会成为青之卫的最大忧虑。因为他掌握了青之卫所有人的弱点。他更知道手冢将军的死穴。还是尽早拿下立海国才能安心呢。
乾望着远处问道:“手冢将军的伤,没什么大碍吧。”
幸村点头笑道:“没什么大碍。过了立海天险,手冢的伤势就能痊愈了。”
乾由衷感激道:“手冢将军的伤势多亏有你,我代表青之卫全体将士道一句:谢谢。”
幸村抚摸着弓弦沉声道:“我也不希望手冢出事。这一点,你无需谢我。没有手冢,我也报不了仇。”
此刻心怀仇恨的幸村要是知道他的一切决心不过是错误的认识,他会不会变成立海的利刃,反向攻击青之卫,这还是一个让他人担忧的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