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不二—青之帝王》幺*

39、终生 托付

　　“15日已过，但无发毒迹象，是继续跟踪还是立即捕获？”此消息到达迹部手中时，已经是三日后的事。
　　迹部看着手中的书信，扬扬衣袖，将书信丢给忍足，随后挑眉问道：“忍足，你确定那是半月醉吗？”
　　忍足看了看书信，抬头道：“的确是半月醉。至于为何没有发作，只有两种解释，一是，不二本身不惧毒，一是，毒素被他压制。不二本是习医之人，这不难办到。”
　　迹部一听，立马慌问道：“如果是毒素被压制，没有解药，最后会如何？”
　　如果是故意压制毒素，那就说明不二已经知情却想依靠自己的能力解毒。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剩下不到半月的时间。忍足捏紧手中的书信，冷静道：“半月醉又名一月亡。半月时间是发作，半月时间是毒发全身至身亡。帝王，着慈郎提醒手冢。”
　　只怕提醒了不二，他也未必会来冰帝。因为他是一个不轻易认输的人。再则，不二对冰帝终究是有些顾忌，就算无法解毒，也恐怕会拖到最后时间。但，如果提醒手冢的话，情况却是恰恰相反。手冢一定会第一时间让不二来冰帝，在是手冢眼中，不二的命就等同帝王在自己眼中一样，高于一切。
　　迹部一边唤人一边还不忘抱怨道：“手冢那厮，是怎么照顾周助的。就连周助中毒都未察觉。”他丝毫没有意识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故意隐瞒。
　　忍足含着笑，看着一脸不耐烦的迹部，一边安抚道：“帝王，不要操心了。以信鸽送信给慈郎只要三日即可。从青国到冰帝，最快只要八日即可到达。只要解药在手，即可立马为不二解毒。而且，不会有后遗症的。”
　　虽然得到忍足的保证，但，迹部依旧不放心道：“可是，如果路上出现什么差错的话，怎么办。要不，直接把解药送到青国。”说到最后，迹部都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了。现在，他只担心不二会毒发身亡。
　　只要碰到不二的事，帝王就显得不知所措了。帝王，如果一开始就有如此的觉悟，就不会有今日之忧了。
　　但，迹部的话，让忍足突然意识到，帝王在意不二生命的念头已经胜过于将不二扣在身边的决心了。简言之，他的帝王，已经不再如最初那么坚决的要把不二留在身边了。要是之前，帝王的态度绝对是：不二纵然是要死，也只能死在自己身边。
　　忍足一边写着什么一边笑着道：“帝王放心，就算是要用我的命，我也会救回他。帝王只要安心等待。”
　　忍足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句戏语，到最后却成了真。为了救不二，他几乎耗尽了自己的生命。
　　“忍足侑士。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低沉的是迹部的低骂声。
　　“啊。下回不说让帝王担心的笑话了。”喜形于色的是忍足的笑语。
　　“忍足侑士，少贫嘴。把信发出去。”怒吼的是迹部帝王张扬的声音。
　　“是。帝王。”点头顺从的是忍足侑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帝王不再唤自己为侑士。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帝王不再用四个字来表示他的怒火了？这些，忍足早就不记得了。但，他会记得今日。帝王重拾忍足侑士四个字的今日。
　　不管会不会再一次的迷失，忍足终究还是笑了起来。

　　夜迷离，风清冷，月色冰凉。
　　不二睁开紧闭的眼眸，看着收起细针的幸村轻笑道：“如何？”
　　幸村用毛巾擦拭双手，蹙眉担忧道：“不二，还是去冰帝吧。这毒，我解不了。”
　　不二扣紧衣衫，挑眉无关痛痒地笑问道：“还可以控制多长时间？”
　　幸村睁开紫色的眼眸严肃道：“不二，现在不是笑的时候。最多还有十日就会全部发作。现在去冰帝，时间还充足。”
　　不二站起身，漫步至床边，看着清冷的夜空，摇头轻叹道：“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我要等手冢出征后再走。”
　　幸村看着一袭白衣的不二，双眼幽暗地淡然道：“立海进攻青国的消息就在这一两日能传来。你现在该想想怎么应对手冢。”
　　不二扶上冰冷的窗棂，眯着眼回身蹙眉问道：“龙崎相国的毒，真的解不了吗？”
　　幸村摇摇头，一脸慎重道：“不二，你应该知道。那毒，是青国皇宫秘药。除非去偷解药。否则，只有毒发身亡这一个结果。”
　　不二抬手拉紧幸村的手，急切地请求道：“幸村，陪我走一趟青国皇宫吧。”之前的不二，绝对不会请求帮助。但是，深知自己身体的不二只能寻求最强的帮助。
　　幸村轻拍着不二的手，挑眉道：“你现在无法运气，如果轻易动用武力，轻者昏迷，重者性命不保。此事不可为。”
　　不二轻轻摇头笑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能做主。我只问你，帮不帮忙？”
　　幸村看着脸色坚定的不二，冷漠的心忽的跳跃了起来，幸村双眼失神地问道：“不二，为何，要做这一切。”
　　不二抓紧衣袖，颤着声低喃道：“手冢，我要在手冢知道之前解了龙崎相国的毒，如果要是手冢知道龙崎相国命悬一线的话……”正是因为如此，才下不了决心离开。如果，自己走了，手冢又知道相国中毒之事，那个习惯了隐忍的人，要承受多少伤痛才能保持镇定，既然不想让手冢得知，只有将危险消除。
　　一切，为了手冢吗？
　　如此全心全意地为另外一个人着想，如此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为何，自己冷漠的没有任何感情似的。冷眼旁观，傲视一切。纵使有过羡慕，但却依然温热不了自己僵硬了的心。如此的温柔，那样的温馨，是怎么样的感情才能萌生这样的付出。
　　幸村推开门，仰望同样的夜空勾起孤寂的笑容淡淡道：“手冢，远比我们所想的要厉害。其实，不二，你可以不用担心他。”
　　手冢的厉害，光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了，不二知道，手冢不是弱者。但，虽然他够强势，虽然他够坚毅，虽说可以不用担心，可，不二还是会忧心。这，或许就是关心则乱吧。
　　不二依窗而立，看着身侧满脸孤寂的幸村，不二心中一叹，转眼，视线透过窗户，看着直奔而来的小孩，沉重的心忽的开朗起来，不二弯着眉眼轻笑道：“幸村，立海国真田皇帝意外地听你的话呢。”
　　幸村微微一怔，随后抬脚离去，随风而逝的是幸村淡淡的笑语：“那是他自己的决定。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吗？幸村，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去探知自己的心呢？怎会与你无关？
　　真田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你。
　　安逸于西北的立海国从来就没有野心，那是西北立海国独有的爽朗硬汉才有的豁达。但，从不过问世事的立海只因你的一封信即刻发起战争，这样的情，这样的从，你日后要怎样消受呢。
　　你们又有着怎样的羁绊呢？
　　按说，幸村一族不可能有留下活口的可能。可，真田弦一郎竟然让你活下来了，不单是让你活下来，而且还放你出来了。
　　或许，真田早就给自己下定了被你报复被你反噬的必死的决心了。
　　真田弦一郎的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相信幸村也困惑了吧。只是，幸村决定的事，就算有再多困惑也会不遗余力地前进。
　　因为幸村精市也是强势的啊。那如花般美丽的笑脸下压抑着一颗不达目的誓不放弃的坚定执念。
　　国恨家仇，终究要如何结束。他们的事，只能由他们自己来解决吧。外人，是如何也插不上手的。就如同自己与手冢的事，只能自己来处理。
　　不二站在长廊中，看着朝自己直奔而来的龙马，不二微微一笑，蹲下身，伸手接住像利箭一样袭来的龙马，不二揉揉龙马的小脑袋笑道：“龙马，跟小樱乃姐姐相处可好？”只要看着龙马，不二沉重的心总是止不住地明亮起来。
　　龙马圈住不二的脖子，仰着小脸嘟囔道：“哥哥，我以后可不可以不去跟她玩？”
　　不二拉拢龙马咧开的衣衫，低眉笑问道：“怎么了？龙马不喜欢小樱乃吗？”
　　龙马点点头，皱着一张小脸道：“我不想陪小孩。”
　　小孩？这孩子。不二无语的摇摇头，捏捏龙马的小脸，弯眉道：“龙马，以后，不准你跟手冢学东西了。别的没学成。少年老成倒是学的实实在在啊。”
　　龙马晃着小手，挣开不二的揉捏与欺压，双眼睁得大大地问道：“哥哥。手冢哥哥最近一直都在忙什么。只有睡觉的时候才能看见他啊。”
　　最近几日，手冢频频的行走在宫廷之上，一边是不世之功，一边是迹部被救之过，到底是功大于过还是功过相抵。一时之间在朝廷之上惹起不少的纷争。争论更是不断。
　　只是当事人却依旧一脸沉着冷静的样，似乎那争论与他毫无关系似的。依旧是早早上朝，早早下朝。不管是想要讨好的还是要诋毁的，他一概冷眼视之，淡然处之。每当听着菊丸说起手冢在朝廷之上的听而不闻，不二总是要暗自摇头叹息，这人，实在是不适合当官。
　　可是，朝廷之上的事，他是无法帮忙的。自己决定不能站在青国朝廷之上，要不然，不光不能帮助手冢，反而会害了手冢。
　　不二抱起龙马，缓步走过寂静的回廊，开玩笑般道：“啊。手冢哥哥在挣钱养龙马呢。”
　　挣钱？龙马笑脸堆满疑惑，半饷才说道：“哥哥，手冢哥哥挣钱养的不是我一个人吧。哥哥也没有做事呢。手冢哥哥是在养我们两个人才对。”
　　听着龙马认真的话，不二忍俊不禁道：“啊。龙马很聪明呢。手冢哥哥要养我们两个呢。所以要拼命工作。”笑语刚落下，不二抬眼就看见了不远处昏暗的灯火，不二收敛玩笑的心性，脚步转移方向，不二抱着龙马来到龙崎的卧室前。
　　抬手，轻轻地敲击着虚掩的房门，直到响起龙崎苍老的声音，不二才跨步推门而入。
　　炭火发着点点星光，卧室一片朴素。这就是三朝元老的卧室，一如她本人一样给人一种质朴感觉。不二微微一怔，抱着龙马行礼道：“相国大人。晚上好。”
　　龙崎看着站在眼前的少年，伸手指着身边的位置道：“坐下来说吧。周助还没睡啊。”
　　不二收回环视的眼，依言坐在龙崎身边，看着龙崎脸上的苍白，不二心中一痛，颤着声音问道：“相国大人，青国国君想要什么？”都是明眼人，就没有隐藏的必要。
　　听着不二的话，龙崎惊疑的看向了不二，龙崎只觉得经历了国破家亡的孩子肯定是早熟的，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孩子一出言竟是抓到了事情的本源，这孩子的心思太细腻了。
　　龙崎看着隐忍着难受的孩子，微微低笑，顾左右而言他道：“龙马异常粘腻你呢。”
　　不二不知道龙崎相国为何要逃避那话题，但，看着龙崎相国平静的脸庞，不二却只能顺着龙崎的意思，轻轻揉捏着龙马的脑袋低沉道：“当日在清冽城看见他时，他就异常安静。没有悲伤，没有哭泣。只有冷漠。起初我还不知该如何照顾龙马，不过，幸好，龙马并不排斥我。时间久了后，龙马开始像普通孩子一样会笑会闹了。但，也只对我与手冢两人才有情绪。这点，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改善吧。”
　　龙崎看着睁着双好奇眼睛的龙马，温柔地笑道：“这个孩子，是在战争中出生，在战争中生长，看多了冷漠，看惯了死亡，本该很难照顾的。但，看着龙马如此粘着你，也不由为这个孩子感到高兴。从今之后，有周助保护他了。龙马应该是知道这一点，才如此安心吧。”
　　不二温柔地抚摸着龙马安静的小脸，微微对龙马一笑，直到龙马回以咯咯的孩子笑声后才抬头望着龙崎轻柔道：“人之所以活着，是为了守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相国大人，你该多相信手冢一些，不要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艰难。如果日后手冢知道了相国大人肩上的重担，手冢会伤心的。”
　　龙崎双眼满是温柔的回笑道：“周助，这些年，我只听见你一人说国光会伤心。那个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孩子，其实很脆弱。曾经，想过要死。不，他十年活着的目标就是为了寻死。我一直都害怕国光会在战争中一去不返。幸好，周助出现了。而，国光也找到了活下来的意义。只要周助在国光身边，我真的放心了。以后，他伤心的时候有周助陪着，烦恼的时候有周助守护着，只要想起这些，我就觉得异常安心。周助，我活的够久了。”
　　不二看着龙崎解脱似的的笑容，心中一阵恐慌，手下意识的握住了龙崎干枯的手掌，不二用力地摇摇头，近乎是哭着反驳道：“我不想看见手冢伤心，我更不想看着他难受。而且，我身上有伤，近期会离开手冢一段时间。手冢还需要相国大人来保护。所以，为了手冢，相国大人，请您一定想方设法地活下来。”
　　龙崎一直都觉得眼前这温柔的孩子是异常坚强的，龙崎甚至觉得他的坚韧兴许超过了国光也不一定，所以，看着不二盛满酸楚与泪水的双眼，龙崎心酸地反握不二颤抖的双手。龙崎真的觉得自己活得已经够久了。生死对于她来说，已经无关紧要。可是，看着这孩子悲怆的俊脸，龙崎不由为自己的放弃而后悔。龙崎慈祥的拍着不二的脑袋，语重声长道：“傻孩子，人必有一死，没必要伤心。但，我答应你，在你回到国光身边前，我会替你好好保护国光。”
　　得到龙崎的承诺，不二感激地哭笑道：“谢谢。”
　　“傻孩子，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谢谢。”
　　“因为我知道，让相国大人活下来，可能会很辛苦。”
　　“不用担心我，周助，你刚才说的伤……”龙崎看着一脸好奇的龙马，随后吞下疑惑，轻声叹道：“周助会照顾好自己的吧。”
　　不二点点头，轻抚着龙马仰起的小脑袋，扬起嘴角，淡去悲伤，抹去泪水，挑眉淡笑道：“我绝对不会出事。”
　　龙崎心中明白，这个孩子与国光一样，只要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只要认定了，就不会后退。不管前面是怎样的困难，都会迎刃而上。既然承诺了，就绝对不会背信。
　　龙崎安心地放开不二的手，抬手挑着灯芯笑道：“时候不早了。去睡吧。”
　　不二搂着一直安静的龙马站起身道：“是。我先下去了。相国大人，您也好好休息吧。”
　　龙崎看着跳跃的火光，心中却突然想起几日前在天牢里的情景。
　　那个被誉为小战神的人，一身的狼狈，手戴钢链，脚踩刑具，发丝凌乱，脸色疲惫，从他身上再也找到当年的年轻张扬。可，他的身躯依旧笔挺，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依然彰显了他永不屈服的傲气。
　　龙崎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或许一句话都没有说，或许说了很多，现在的龙崎什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所说的，自己所做的，一点都记不起来。
　　可，龙崎却清晰地记得越前的话：“相国，你对青国已经尽够了责任，你可以放下肩上的包袱了。青国是时候改革了，相国，该放手时就放手了吧。”
　　真的该放手了吧。青国在自己手上达到最盛却也在自己眼中变得衰弱不堪。青国需要新鲜年轻的血液来支撑，老一辈的人都已经不再了，朝廷已经成了一个空壳，里面住满了腐蚀青国内脏的奸佞小人。这样的朝廷，早就该放手了吧。
　　真的该变革了吧。维系一个国家不是寥寥的上位者而是广大的平民百姓。一味享乐全心压制忠臣良将无法得到人心的昏庸之君，已经没有站在高处的资格了。如果，早知道这是天定的事，当初是不是可以不用死那么多的人？
　　龙崎熄灭灯火，双眼凝视窗外的明月想道：繁华耗尽，光阴流逝，自己终是不再年轻了。自己能做的，只能默默支持，静静地等待。路，终究只能靠他们自己的双脚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