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尘观》长风去兮九万里

2、棠棣

　　“咦，真恶心，不愧是乡下来的，她身上一股味道。”
　　“我听说……昨晚，又跪了一夜的祠堂，我们谢家，怎么有这样的人。”
　　“我才不要和她一起玩。”
　　叽叽喳喳的一群小雀，叫的喧嚣极了，叫的也难听极了，陆渊悄然看着这一切，觉得这个世界还是一样的颠，千百年的世事和今天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怀着恶意，看着解救了他的大巫后人，要如何应对这样的不公。哎呀，这是个女娃，脸都这个样子了，她难道还要出现在人前吗？是要怀着恶意与愤懑吗，那真是，一出好戏。
　　谢蓁一出场果然吸引了注意，莫名的嘲讽与恶意简直要蔓延着流淌出来了，而谢蓁，仿佛是已经习惯这些了，自顾自的掏出笔和本子。
　　“谢蓁，你的脸……肿得像猪头呢？你还好吧？”
　　“嘻嘻，她肯定又挨打了。”
　　“谢芝萱的手也肿得像猪蹄，蜈蚣我知道哪里还有，你也要试试吗？”
　　“你……”
　　“谢芝柏，可别骂我娘，这次我保证打掉你的牙，刚好省却你掉牙的苦楚了。”
　　“你，谢蓁，我要告诉三伯。”
　　“你去吧，好走不送，出去容易，回来可不容易。”
　　陆渊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中暗叹，不愧是能夜爬祠堂的人，如此彪悍。
　　“谢蓁，你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小小年纪，如此恶毒。”
　　“滚出去，谢家的学堂，容不下你这样的人。”
　　“……”
　　谢蓁扫了眼随先生进来的人，是谢芝柏的亲亲三叔，和，骗了娘的那个骗子，难过吗，或许有一点，但是也只有一点，六亲缘寡，她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安排，毕竟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是，能多学一点是一点，她可不想一辈子就呆在谢家，钱，她已经在攒了，课，已经在上了，虽然因为各种原由总是续断，但时不时听听，能断字识文的，以后跑路了也能有所倚仗。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
　　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
　　在草木织就的荫庇中，风中传来学堂的书声，陆渊看着谢蓁端坐在树上，也挺佩服她能找到这么个位置，那群麻雀的书声，倒是有几分悦耳，称得上是朗朗了，带着这个世间美好的想象。
　　“你想不想报复他们？”
　　“这诗，嗯，说的是兄友弟恭，但我看，你这情况没有兄弟阋墙就不错了。”
　　“你叫谢蓁是吗？那个蓁字？”
　　谢蓁正对着课本识字，忽然听到了鬼兄的声音，平日里见鬼已经够烦了，这鬼还是个啰嗦鬼。
　　“别吵，我忙着呢。”
　　“你就不动怒？”
　　“……鬼兄，你既已得了自由，天地之大都可以去，何必缠着我呢？”
　　“这不是好奇嘛。”
　　“……”
　　谢蓁没有再搭理这莫名的鬼兄，这等神神怪怪的，还是不要轻易沾惹的好，她只是一个凡人。
　　“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风中又带来模糊的词句，谢蓁记得专心，手下的动作一点没停，陆渊见自己无论说什么，谢蓁都不搭理自己，实在是觉得乏味，看着谢蓁那不忍直视的字，他施施然的终于说了点有用的东西。
　　“你这个字，标错了，多了一横。”
　　“你识字？”
　　“虽然不完全相同，认得一二吧，这诗，我听过。”
　　“……”
　　等于还是个文盲，这鬼还想教我，谢蓁想，这仁兄生前一定不大靠谱，翻了个白眼，谢蓁计划不理他了。
　　看到了那个白眼，陆渊也觉得有点尴尬，他的时间停留在了很多年以前，时间会改变很多，包括，他所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很多东西。
　　于是，时间静默了下来，一鬼一人竟然都如饥似渴的学了起来，一个是为了奔赴新生活，另一个，大概是因为那个白眼，作为一只从九渊爬上来的鬼，成为文盲，可实在有点难受。
　　和谢蓁不同，这鬼确实有两把刷子，毕竟是曾经修了仙的，在对事物的理解上远超谢蓁这个凡人，但陆渊很快又无聊了起来，他看着谢蓁一脸的认真，一心一意的没有杂念，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他生前肆意快活，死后，也不打算收敛。
　　“喂，如果，有一天，你有能杀了他们所有人的力量，你会怎么做？”
　　“你看，他们对你也不好。”
　　“学这些有用吗？你看外面的世道，不过也是大的欺负小的，强的欺负弱的。”
　　“喂喂喂……谢……什么，你叫什么名？”
　　陆渊嚷了半天，见谢蓁依旧不为所动，只得叹一口气，妥协般的开出一个条件。
　　“你陪我聊天，我帮你……认字，你看，我学的比你快多了，见识也比你多，不亏的。” “……你自己都是现学的。”
　　“哎，总算不是小哑巴了，我还以为你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