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立昭野》雪因xixi

2、多年不见

　　障叶林迷雾层层，霜雾凝成的水滴几乎化为实体，偌大一片林子却看不到一只活的生物。
　　竹微却毫不在意，掩了掩月月儿就大步往前走。
　　枯叶堆叠在一起，底下是白骨森森，细细簌簌的声音在静悄悄的环境里格外明显。竹微知道那是此处为数不多的活物，杵虫，身着盔甲，以骨血为食，母虫常寄宿在头骨眼洞处，蠕动的时候仿佛眼睛还在晃动，杵虫生性好斗，常用作蛊。
　　竹微却挺喜欢这小虫子的。
　　杵虫以母为尊，生生世世都以母虫为重，而母虫每一秒都在燃烧生命去成全族群愈发壮大，纯粹的爱恋和单方面的牺牲，竹微总把它联想到师父常念叨的话上“身似浮萍轻，志为酬知己。”
　　直到杵虫细细簌簌朝竹微聚集过来。
　　竹微早有准备，就算现在不能用灵力总也不能死在杵虫脚下。几乎是瞬间，袖中的银针应声而出，直指头骨里的母虫。杵虫仿佛心有灵犀，暴怒朝向竹微爬来，竹微也不躲，专心找着真正的母虫。
　　密密麻麻的针如雨滴挥洒出去，其中一颗银针击碎一个小孩头骨，随即杵虫仿佛被抽干灵魂一样瞬间大片大片死去。竹微知道找对了，随意抖落掉鞋袜上的杵虫，摸了摸月月儿就大步往前走。
　　然而障叶林得此大名，绝不止这些。
　　竹微仿佛漫无目的地走，却很快发现自己又走到了开头的部分。“看来多年不见，老妖的功力愈发增长了。”他想，也不再犹豫，勉强运气踏上了障叶树杈，拿出坎来悠悠吹响。
　　这歌寻常小儿也会唱，数着拍子还有词：“归家难，难归家，此路漫漫，此行遥遥，归家难，难归家。”唱到此，竹微就停了拍子，静静凝望着头顶弯月。
　　那些迷失在障叶林的人，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过，不管是什么时候，这弯月永远是一个角度大小，这片寸草不生的林子，本身就是虚妄。而之所以他们都走不出去，正是因为坚信林子是真，是因为有杵虫，有毒雾，有埋伏，还有暗夜里无数魑魅魍魉，总觉得自己功夫见长，有过人之处，傲慢自负。
　　其实还没走到惠州，所有人都早就中了障叶林的毒。
　　竹微自嘲地笑了笑，傲慢自负，自己不也正是？
　　他闭上眼，转头从高高的树杈上落了下去。
　　没有应当摔断腿的痛楚，只有面前哗啦啦的瀑布声音 ，还有蔓延满眼的草地芳香。
　　这才是真正的惠州地界。
　　什么时候，这里也有人家了？竹微正在疑惑瀑布旁村庄层层，却只有一家有炊烟。
　　“好久不见，竹生。”竹微惊了一惊，却很快反应过来，是老妖。
　　面前的女孩带着硕大可怖的面具，垂着五颜六色的彩绳和铃铛，走起来却丝毫没有一点声音，说不出的渗人。
　　“老妖？”竹微下意识开口，却不知不觉带了升调——
　　月月儿顿时眼神凶恨带了红，竹微也立马后退抽出了银针，女孩轻轻躲过，铃铛摇摇晃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是谁？！”竹微厉声问道，一只手按在袖中竹扇，分外警惕。“这绝不是老妖。”竹微想。老妖本身是障叶林选定的守林人，世世代代守在林中，和竹微一起长大，面前这个人虽然身穿守林人服饰，却绝对不是记忆里的老妖！
　　守林人意外身死，林子早就覆灭了，但是现在林子好好的，那么眼前的人又是谁？！
　　“是我！竹生！我！”女孩急忙去摘面具，却发现怎么也摘不下来，急得跺脚。
　　是小姚？她不是早就变成老妖了吗？竹微顿下脚步，脑中飞速想着师父说过的契约。障叶林和守林人签订的契约最明显的就是守林人失去自己本身的记忆，戴上永远摘不掉的面具，而报酬就是让心爱的人复活，就算自己再也不能和心上人长相厮守，甚至根本不记得自己。
　　小姚的弟弟因为调皮死在荷花塘，相依为命的人死在自己眼前，小姚怎么也接受不了，带着弟弟走了很久很久，最后和障叶林签订了契约，变成了老妖和楚生。
　　其实竹微到了障叶林就慢下脚步的原因就是这个，他想搞清楚为什么障叶林能复活人，他也想心爱的人活过来。
　　但是现在，契约明显已经消散了，那么小姚的弟弟呢？那个调皮活泼的楚生呢？
　　竹微不寒而栗。
　　自己的想法在一瞬间尽数破灭，何况眼前这个......这个怪物？还是说，小姚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