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甘时刚好遇见你》蝴蝶自有去处

3、病床上的雪松余温

　　程澈把股权转让书锁进抽屉时，指腹反复蹭过周渡留在上面的墨痕——那笔潦草的签名，和他从前替自己签设计图时的工整模样，判若两人。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落地窗斜切进来，落在茶桌上那杯凉透的白桃乌龙里，杯壁凝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滑，在桌布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像个没哭完的泪痕。

　　管家端着新泡的茶进来时，脚步放得极轻，目光在程澈苍白的侧脸和桌上没动过的早餐间转了圈，才犹豫着开口：“先生，周先生昨晚没回公寓，他放在玄关的行李箱……还在。”

　　程澈的指尖顿了顿，没回头。空气里还残留着点淡得几乎闻不见的雪松味，混着新沏的茶香，缠得人胸口发闷。他想起周渡昨天出门前，还站在厨房门口看他泡茶，Alpha的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裹着笑意：“等你这次设计展结束，我们去茶山住几天，你不是说想采新鲜的乌龙吗？”

　　那时他还笑着拍开周渡的手，说“别闹，水要开了”，却没看见周渡转身时，眼底瞬间沉下去的神色。

　　“把他的东西……先搬到客房吧。”程澈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端起桌上的热茶，刚抿了一口就皱起眉——太烫了，烫得舌尖发疼，远不如周渡每次替他泡的温度刚好。

　　下午的设计展预展，程澈站在自己的作品前，心思却总飘回家里的茶桌。手机震了好几次，都是陌生号码，他没接，直到助理拿着份文件跑过来，脸色发白：“程先生，周总……周总刚才在工地出了意外，现在在医院抢救！
　　抢救室的红灯暗下去时，程澈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他扶着冰冷的墙站起，腿麻得发颤，视线里全是周渡被推进来时，西装前襟那片刺目的红——那是他上周才给周渡挑的深灰色西装，袖口还别着他送的珍珠袖扣，此刻却被血浸得变了色。

　　医生摘了口罩说“暂时脱离危险，但还在昏迷”，程澈没敢多问，只盯着病房门的方向，直到护士推着病床出来，他才快步跟上去，脚步轻得像怕惊散什么。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很重，压过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白桃乌龙香，他蹲在床边看周渡，这人眼睫上还沾着点冷汗，左手手背上扎着输液针，指缝里死死攥着半张纸，边缘被捏得发毛。

　　程澈小心地把那纸抽出来，是他昨天见过的股权转让书，签名栏的墨痕晕开了一块，像是被眼泪浸过。他忽然想起周渡转身走时的模样，Alpha的背挺得很直，却在玄关处顿了两秒，像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拉开门冲进了雨里。那时他只觉得心冷，没看见周渡藏在袖口里、攥得发白的指节。

　　管家傍晚来送汤，把一个旧帆布包放在床头柜上：“先生，这是从周先生公寓衣柜最里面找的。”程澈拉开拉链，最先掉出来的是张茶山民宿的预订单，日期刚好是他设计展结束的第二天，备注栏里写着“阿澈喜欢的朝东房间，能晒到早上的太阳”；下面压着一沓草图，有画着茶田的，有画着小木屋的，最底下那张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周渡和程澈的家”；最里面是份律师函，是周渡找律师拟的，起诉程母恶意胁迫，签名日期是出事前一天。

　　程澈的手指抚过那张草图，眼泪砸在纸角，晕开一小片墨渍。原来周渡没骗人，他说的茶山不是随口敷衍，说的“以后”也不是空头承诺。这人明明被程母堵在公司楼下，被威胁“要么滚要么让程澈永无宁日”，却还是偷偷攒钱、找民宿、拟律师函，想把所有麻烦扛下来，再笑着跟他说“我们走”。

　　夜里他趴在床边打盹，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碰他的头发。睁眼时看见周渡醒了，眼神还蒙着层雾，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程澈赶紧凑过去：“渴不渴？我给你倒点水。”周渡摇摇头，指尖轻轻勾住他的袖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阿澈……别信白天的话……”

　　程澈的鼻子一酸，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了。”周渡愣了愣，眼底慢慢漫开红，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咳嗽打断，手背上的输液管晃了晃。程澈赶紧帮他顺气，看着他疼得额头冒冷汗，却还攥着自己的手不肯松，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着，钝钝地疼。

　　接下来的一周，程澈几乎住在了医院。他学会了调温敷的毛巾，知道周渡输液时左手会麻，得每隔半小时帮他揉一次；知道这人怕苦，喂药时要先准备颗柠檬糖；也知道他醒着的时候嘴硬，明明疼得睡不着，却还笑着说“这点伤不算什么，以后还能陪你爬茶山”。

　　有天下午阳光好，程澈坐在床边给周渡读设计展的报道，读到“新锐设计师程澈作品《茶与雨》获最佳创意奖”时，周渡突然开口：“阿澈，等我好了，就去跟你妈摊牌。”他的声音还很虚，雪松味的信息素弱得像缕烟，却带着股执拗，“我攒的钱够在茶山开家小店，我们种乌龙，做点心，再也不看她的脸色。”

　　程澈合上书，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刚好。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周渡手边：“不用躲了。”文件是程氏集团的股权证明，受益人写着他的名字，“我找我爸谈了，他知道妈做的事，把她手里的部分股份转去我名下了。以后，我们不用再怕她了。”

　　周渡盯着那份文件看了好久，突然伸手把程澈拉进怀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他。程澈靠在他胸口，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慢慢浓起来的雪松味，混着自己的白桃乌龙香，缠成一团暖烘烘的雾。

　　窗外的阳光落在病床边的小桌上，那里放着程澈刚泡的茶，是周渡喜欢的浓香型乌龙，温度刚好。程澈想起周渡说过的话，说“雨停了就好，能晒被子，还能陪你喝茶”，现在雨停了，茶也泡好了，他们的以后，终于能好好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