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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雨忆温言向楚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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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庆安把CMO决赛准考证塞进皮质卡包时,管家已经将行李箱放在玄关,黑色的28寸登机箱上印着低调的银色logo,边角处还细心贴了防撞贴——这是她去年生日时,父亲特意让人定制的,说是方便她以后去外地参加竞赛。
箱子里除了叠得整齐的换洗衣物、三本竞赛参考书,还躺着王老师塞给她的省队教练手写讲义,封面用透明胶带粘了三层,显然是被反复翻阅过的旧物。
“小姐,去武汉的高铁票是下午两点,商务座靠窗的位置,司机两点半会在楼下等您,送您到高铁站的VIP候车室。”
管家递过一个深棕色保温杯,杯身刻着慕家的家训,里面是冯阿姨刚煮好的桂圆红枣茶,“华中师大那边的酒店也订好了,是学校合作的四星酒店,就在南门旁边,步行五分钟就能到集训楼。我跟酒店说好了,每天早上会把早餐送到您房间,都是您爱吃的蟹黄包和热豆浆。”
慕庆安接过杯子,指尖碰着温热的杯壁,笑着晃了晃:“李叔,不用这么麻烦,普通候车室就行,我又不是去度假。”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把管家准备的暖手宝塞进背包——武汉的十一月已经转凉,刷题到深夜时,指尖容易发凉,暖手宝正好能派上用场。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绵钰刚发来消息:“慕姐,集训加油!我把你落在教室的语文笔记本收好了,等你回来给你带过去,里面的古文注释我还帮你补了几个易错点呢!”
慕庆安回了个“谢谢”的表情包,又翻出和南愿安的聊天界面——上次美术馆分别后,两人的对话框里只有寥寥几句,大多是她分享集训前的准备,南愿安只偶尔回个“加油。”“注意保暖”,连标点符号都透着疏离的清冷。
她盯着屏幕里南愿安最后发来的“晚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想起那天雨幕里对方带着暖意的笑,又觉得或许这份清冷背后,藏着她没看懂的柔软。
高铁缓缓驶出站台,窗外的桂树渐渐变成模糊的绿影。
慕庆安靠在商务座的窗边,解开保温杯喝了口桂圆茶,甜暖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早起的困倦。她从背包里翻出那本泛黄的《数论专题讲义》,扉页上王老师的字迹力透纸背:“CMO的数论题多藏陷阱,别靠惯性解题,每一步都要验证条件是否成立。”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是怕她压力太大。
慕庆安指尖划过例题,突然想起高二转文时的自己——那时候她刚从理科班转到文科班,历史课本上的时间线像一团乱麻,政治的哲学原理绕得她头晕,第一次语文周测只考了68分,班主任找她谈话时,语气里满是惋惜:“你理科那么好,转文太可惜了。”可她偏不信邪,抱着历史书啃到凌晨,把政治原理抄在便利贴上贴满书桌,连吃饭时都在背古文。
现在不过是换个地方刷竞赛题,倒没什么好紧张的。
她翻开讲义的第三十七页,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是高一参加数学联赛时,王老师写给她的:“你的逻辑思维是天生的,别浪费天赋。”
那时候她第一次参加联赛,二试的几何题卡了半小时,最后靠着自己画的辅助线解了出来,拿了省二的成绩。现在她已经能轻松解出当年的难题,可王老师的话,还是像颗定心丸,让她心里踏实。
高铁行驶到中途,车厢里的广播响起,提醒乘客即将到达合肥南站。慕庆安起身去洗手间,路过相邻的座位时,听见两个男生在讨论竞赛题:“上次联赛的组合题,你用的是什么方法?我用容斥原理算了半天,还是错了。”
“我用的是递推数列,比容斥简单多了。对了,你要去华中师大参加集训吗?听说这次的教练有张启明教授,他去年押中了CMO的两道题!”
慕庆安脚步顿了顿,张启明教授的名字她早有耳闻——这位老教授是国内数学竞赛界的权威,尤其擅长数论和组合,他编写的《竞赛数学专题精讲》,她去年就刷了三遍。她笑着挑眉,看来这次集训,倒是能学到不少东西。
三个小时后,高铁抵达武汉站。慕庆安没让司机来接,背着包走出站台,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司机师傅操着一口地道的武汉话问:“姑娘去华中师大?是来参加奥数集训的吧?这阵子好多学生去呢,都是背着大书包,里面装的全是竞赛书。”
“您怎么知道?”
慕庆安有些意外,她今天穿的是休闲装,没带竞赛包。
“看你手里的书呗!”师傅笑着指了指她手里攥着的《CMO历年真题解析》,“前几天拉过几个学生,跟你一样,都是来冲CMO的。他们说华中师大的集训特别严,每天要刷八小时题,晚上还要答疑到十点,不过效果是真的好,去年有个学生参加完集训,直接拿了CMO金牌,保送北大了。”
出租车穿过热闹的街道,窗外的景色渐渐从高楼大厦变成充满校园气息的梧桐道。慕庆安看着路边卖热干面的小摊,想起绵钰说过武汉的热干面特别好吃,心里暗暗记下,等集训结束,一定要来尝尝。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华中师大南门。
慕庆安付了钱,刚拎着行李箱走到酒店门口,就看见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围着公告栏讨论:“你看集训名单,省一才有资格来,咱们省就来了五个,听说这次还有去年进国集的大佬,叫钱逢娇,去年CMO考了112分呢!!!”
“112分?那也太厉害了吧!我去年才考了89分,差一点就进省队了。对了,你昨天看了去年的CMO真题没?最后一道几何题用到了调和点列,我到现在还没吃透,不知道这次集训能不能听懂。”
慕庆安凑过去看了眼公告栏,集训名单上密密麻麻写着两百多个名字,她在浙江赛区的名单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旁边还标注了联赛成绩——一试110分,二试140分,总分全省第三。
她又在名单里找了找,果然看到了“钱逢娇”的名字,旁边标注着“去年国集成员,联赛总分全省第一”。
她掏出手机翻出自己整理的几何错题本,里面正好有调和点列的专题,还附了三道典型例题和详细的解题步骤。她笑着拿出笔,在错题本上写了句“明天问问钱逢娇,有没有更简单的解法”,然后拎着行李箱走进酒店。
酒店的房间很宽敞,窗外就是华中师大的校园,能看到成片的梧桐树。
慕庆安把行李箱打开,将竞赛书整齐地摆在书桌,又把语文笔记本放在最上面——她跟张明扬约好了,每天晚上用半小时补语文,张明扬语文常年120+,正好能帮她补补古文和作文。
她刚整理完,手机就响了,是张明扬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接通后,张明扬的大脸出现在屏幕里:“慕姐,你到酒店了吗?我刚到,就在你隔壁房间!对了,我带了本《高考语文古诗文精讲》,里面有很多答题模板,明天给你带过去。”
“已经到了,刚整理完书。”慕庆安笑着指了指书桌,“你明天早上几点去集训楼?我们可以一起走。”
“我打算七点半过去,先占个前排的位置,听说张教授讲课很有意思,前排听得清楚。”张明扬挠了挠头,“对了,我刚才在楼下看到钱逢娇了,她跟我一样,也是江苏的,不过她人呢,户口迁到武汉了,我也是迁户口到浙江的人,我跟她聊了几句,她说这次集训会重点讲数论的同余问题,正好是咱们的薄弱项。”
“那太好了,我正愁数论的同余问题没吃透。”慕庆安眼睛一亮,“明天早上七点半,楼下见?”
“没问题!”
……
张扬明是她去年爬山的时候遇到的一个男生,人活泼又可爱,阳光又开朗,助人为乐是个好男孩,不过,也很懂分寸。上次慕庆安发了个朋友圈,说冲CMO。张扬明看到,说他正好已经连续三年在冲了,可以互相照应。
挂了视频,慕庆安拿出语文笔记本,翻到《离骚》那页。上次背到“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就卡住了,这次她特意把诗句抄在便利贴上,贴在书桌前,打算睡前背一遍。
她轻声念着诗句,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笔记本上,把字迹照得格外清晰。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是南愿安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河边的银杏叶,金黄的叶子铺在地上,像撒了层碎金,配文只有三个字:“武汉冷。”
慕庆安的心猛地一跳,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才回复:“还好,带了暖手宝,你那边呢?”过了几分钟,南愿安才回:“嗯,不冷。”
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问她集训的情况,可慕庆安盯着那两个字,嘴角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她知道南愿安的性子,能主动分享照片,已经是难得的温柔了。
第二天一早,慕庆安七点就起了床,洗漱完后,穿上一件米白色的羊毛外套,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拎着杯冰美式走出房间。张明扬已经在楼下等她了,手里拿着两本语文书,看到她来,连忙递过去一本: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高考语文古诗文精讲》,里面的注释特别详细,还有历年高考真题,你可以看看。”
“谢谢。”
慕庆安接过书,翻了几页,里面果然有很多实用的答题模板,比如古文翻译的“留、删、换、调、补”五步法,现代文阅读的答题技巧等。她笑着说:“这本书记得借我用几天,我抄完笔记就还你。”
“没问题,反正我已经看完了。”张明扬摆摆手,两人一起朝着集训楼走去。
集训楼里已经很热闹了,走廊上到处都是拿着竞赛书讨论的学生。
慕庆安和张明扬走进教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拍了拍慕庆安的肩膀:“你是浙江的慕庆安吧?我叫钱逢娇,去年跟你一样,也是文科生参加竞赛。”
慕庆安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冲锋衣的女生,个子很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斯文。她笑着点头:“你好,我是慕庆安。听说你去年进了国集,很厉害啊!”
“厉害什么,去年差一点就拿金牌了。”钱逢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刚才看了你的联赛成绩,二试140分,很厉害!尤其是几何题,你用的辅助线方法,我去年都没想到,比我好。”
“只是运气好,刚好练过类似的题。”慕庆安谦虚地说,“对了,我有个几何题想请教你,就是去年CMO的最后一道题,用到了调和点列,我总觉得我的解法太复杂了,你有没有更简单的方法?”
“调和点列那道题啊,我去年也研究了很久。”钱逢娇拿出草稿纸,开始画图,“其实可以用极线理论来解,比调和点列简单多了,你看……”
两人凑在一起讨论起来,张明扬在旁边听着,偶尔也插几句话,很快就到了上课时间。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走进教室,手里拿着厚厚的讲义,他就是张启明教授。张教授走到讲台前,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好,我是这次的集训教练张启明。接下来半个月,我们每天上午讲专题,下午刷题,晚上答疑到十点。我知道你们都是各省的尖子生,但CMO的难度远超联赛,所以这半个月,大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别把自己的优势当资本,要知道,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拿省一的实力。”
张教授翻开讲义,第一页就是道CMO真题:“这道题是去年的数论题,当时有60%的学生错在第一步,谁来试试?”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低头演算。慕庆安扫了眼题目,题干是:“设n为正整数,证明:存在无穷多个正整数k,使得n?+k?是一个完全平方数。”
慕庆安拿起笔,飞快地在草稿纸上写起来——这道题可以用勾股数的性质来解,设n?+k?=m?,那么m?-k?=n?,即(m-k)(m+k)=n?。她设m-k=d,m+k=n?/d,其中d是n?的正约数,然后解出m和k,就能证明存在无穷多个k了。
“我来试试。”
慕庆安举起手,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就写。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清脆,她思路清晰,每一步都写得很详细。
张教授站在旁边,看着她的解题步骤,时不时点头。
等慕庆安写完,张教授笑着说:
“思路很清晰,步骤也很完整。不过,这里还有个更简单的方法,你们看,我们可以令k=(t?-1)n?/2,m=(t?+1)n?/2,其中t为大于1的正整数,这样n?+k?=m?就成立了,而且t有无数个,所以k也有无数个。”
慕庆安恍然大悟,她刚才用的是约数的方法,虽然正确,但不如张教授的方法简单。她连忙拿出笔记本,把张教授的方法记下来,旁边还标注了“更简洁,注意t的取值范围”。
课间休息时,钱逢娇凑过来:“庆安,你刚才的解法已经很好了,张教授的方法是他自己总结的,一般人想不到。对了,你转文多久了?我转文两年了,刚开始的时候,语文也特别差,后来每天背一篇古文,才慢慢提上来的。”
“我转文一年多了,语文还是不行,上次周测才考了72分。”慕庆安有些无奈,“不过我跟张明扬约好了,每天晚上补半小时语文,他语文好,能帮我补补。”
“张明扬语文确实厉害,他去年语文考了128分,在我们省排前十。”钱逢娇笑着说,“对了,晚上答疑的时候,你要是有数学题不懂,可以问我,我数论还不错。”
“那太好了,谢谢你!”慕庆安心里一暖,没想到集训还能认识这么多朋友。
下午的刷题课,张教授给大家发了一套模拟卷,要求在三小时内完成。
慕庆安拿到卷子,先浏览了一遍,一共六道题,前三道是数论和组合,后三道是几何和代数。
她先从自己擅长的几何题开始做,第一题是平面几何,用到了三角形的内心性质,她很快就解出来了。第二题是代数题,需要用到不等式的放缩,她花了二十分钟,也解出来了。
到了第三题的组合题,慕庆安卡壳了。题目是:
“在一个n×n的方格表中,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枚硬币,正面朝上或反面朝上。每次操作可以选择一行或一列,将这一行或一列的所有硬币翻面。证明:无论初始状态如何,都可以通过有限次操作,使得正面朝上的硬币数不少于n?/2。”
她想了半天,还是没思路,只好转头问张明扬:“张明扬,这道组合题你会吗?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张明扬接过卷子,看了一会儿,说:
“这道题可以用反证法。假设无论怎么操作,正面朝上的硬币数都少于n?/2,那么考虑所有操作对应的正面朝上的硬币数,设为f(S),其中S是操作的集合。因为操作只有有限种,所以f(S)有最小值。设最小值为m,m < n?/2。现在考虑与S对应的方格表,选择一个反面朝上的格子(i,j),将第i行和第j列的操作加入S,得到新的操作集合S'。计算f(S') - f(S),你会发现f(S') = f(S) + 2(1 - 2k),其中k是第i行和第j列交叉处的硬币状态,这里可能需要更详细的计算……”
张明扬一边说,一边在草稿纸上画图,慕庆安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等张明扬讲完,她终于明白了,连忙拿起笔,把解题步骤写下来。
晚上答疑的时候,慕庆安又遇到了一道数论题,她找钱逢娇请教,钱逢娇耐心地给她讲解,还举了几个类似的例子,让她更容易理解。慕庆安发现,钱逢娇的数论确实很厉害,很多复杂的知识点,经她一讲,就变得简单易懂。
答疑结束后,慕庆安回到酒店,洗漱完后,拿出语文笔记本,开始背古文。她按照张明扬教的方法,先理解古文的意思,再分段背诵,效果果然好了很多。
背完《离骚》的两段,她又做了一篇现代文阅读,用的是张明扬给的答题模板,正确率比以前高了不少。
她拿起手机,想跟南愿安分享今天的进步,可打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句“今天学了新的解题方法”。过了很久,南愿安才回复:“加油。”依旧是简短的两个字,却让慕庆安心里暖暖的。
她知道,南愿安的关心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而是藏在这些细碎的回复里,像美术馆里的微光,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