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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劈开幻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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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的身影破开云层时,先响起的是清冽如碎玉的咒语,一字一顿撞在潮湿的空气里:“吾,凤弈,以吾灵韵为引,叩天地之扉——剑起,破虚!”
话音未落,她手中银剑骤然迸出丈许寒芒,剑刃划过虚空的瞬间,竟听得见类似琉璃碎裂的脆响。
一道漆黑的裂痕从剑尖蔓延开,将周遭飘着细雨的林子、沾着血的青石路尽数吞入其中。
千寻谕只觉怀中一空,明水吟残破的身躯便随着那片坍缩的虚空一同消散,连带着方才附在耳边的余温都没留下。
地上的商惊秋撑着手臂坐起来时,指节还在发颤,视线扫过空荡的原地,立刻踉跄着扑向呆站的千寻谕,指尖先碰了碰她的胳膊,又慌忙移到她的脸颊。
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和后怕:“你有没有受伤?哪里疼吗?”
见千寻谕只是眨了眨眼,没说出话,她才像松了口气般,伸手将人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力道紧得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里。
千寻谕轻轻推开她时,掌心微微发烫,那枚寻了许久的阴阳锁魂番正悬在她手心上,黑色的小旗子裹着圈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光晕,慢悠悠地旋转着,旗面上的纹路在雨雾里若隐若现。
商惊秋的手指立刻覆了上来,将她的手攥在掌心,指腹摩挲着她微凉的指节:“这东西不重要,真的,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千寻谕点点头,视线落在商惊秋沾了泥点的脸颊上,眼眶忽然就模糊了,指尖悬在半空,颤巍巍地想去碰,却又顿住。
商惊秋见她眼尾泛红,心疼地抬手拭了拭她的眼角,声音放得极柔:“别憋着,想哭就哭出来。”
可千寻谕却皱紧了眉头,喉间像是堵着什么,手指蜷缩着,像是在和心里翻涌的情绪较劲。
是明水吟消失的茫然,还是此刻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连哭都哭不出口。
商惊秋叹了口气,重新将她拥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她的耳尖,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千寻谕,从第一次见你,我怕的就从来不是别的,是怕把你弄丢了。”
千寻谕的瞳孔猛地缩了缩,悬在半空的手僵了一瞬,指尖蜷起,最终还是死死攥成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这时,凤弈才缓缓落地,银剑归鞘的声响打破了寂静。
她垂着眼,目光冷冷扫过相拥的两人,又落在千寻谕攥紧的拳头上,没说一个字,连眼神都没多停留,转身时衣袂扫过地面的积水,只留下一道浅淡的残影,便消失在了雨幕尽头。
幻境破碎的瞬间,刺目的天光涌进来,千寻谕下意识攥紧商惊秋的手。
下一秒,瑶望焦急的声音就撞在耳边,她几乎是扑着冲过来,指尖先碰了碰商惊秋的胳膊,又扫过千寻谕沾着泥点的衣角,语速快得发颤:“你们总算出来了!在幻境外守了两个时辰,喊破喉咙都没半点回响,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见两人只是脸色发白,没添新伤,她才松了口气,身后跟着的人也纷纷围上来,递水的递水,拍灰的拍灰,乱糟糟的关切里,总算冲淡了幻境里的沉郁。
一行人沉默着离开魔神秘境,山路湿滑,谁都没多说话,直到玄天门那座刻着符文的山门撞进视线。
瑶望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商惊秋,眼神沉了沉:“走吧,说好的,我陪你进去。”
山门内,萧烈早提着袍角站在石阶上,指尖捻着颗佛珠,却没半分禅意,见人来,目光先直勾勾扫过商惊秋的手,又被瑶望上前一步挡住。
“萧门主,”瑶望声音冷硬,没绕半分弯,“商惊秋已经完成了约定,从今往后,别再找商惊秋的麻烦,否则,星月帝国,不会坐视不管。”
萧烈眼皮抬了抬,视线从瑶望肩上越过去,落在商惊秋身上,嘴角扯出抹冷笑:“殿下放心,我萧烈还没闲到跟个丫头片子置气。”
他往前凑了半步,手不自觉抬起来,语气里满是急切。
“我自始至终要的,从来不是她这个人,是阴阳锁魂番。”
商惊秋没等他再问,直接从怀里摸出那枚黑色小旗。
阴阳锁魂番还裹着层淡光,一露出来,萧烈的眼睛“唰”地亮了,刚才的冷硬全散了,快步上前,几乎是抢着接过去,指腹反复摩挲着旗面上的纹路,嘴里念念有词。
“总算拿到了……玄天门这百年的愿,总算要成了!”
他激动得指尖都在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猛地抬头,挥了挥手,语气不耐烦却没半分刁难:“滚吧,别在这儿碍眼。”
商惊秋愣了愣。
她早做好了被质问、被刁难的准备,甚至想过要为千寻谕辩解几句,却没料到会这么简单。
脚步下意识跟着瑶望往外走,快踏出山门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玄天门的朱红大门巍峨矗立,檐角的铜铃在风里晃着,却没响出半声,静得有些反常。
风裹着山雾吹过来,她攥了攥手心,心里那点恍惚越来越重。
萧烈拿到锁魂番的激动太真切,放行时的干脆又太刻意,就像……就像早就等着她把东西送上门,连半分试探都懒得做。
平静得像一潭结了冰的水,底下藏着什么,她看不见,却浑身发紧,连脚步都慢了半拍。
瑶望的声音响起:“接下来,你们想去哪里?若无处可去,去星月帝国坐坐吧。”
瑶望的话音刚落,云舒立刻眼睛一亮,拽着商惊秋的袖子晃了晃,语气里满是期待:“去星月国呀!我听人说那儿的夜市能买到会发光的糖人,还有飘在河上的莲花灯呢!”
商惊秋指尖抵着下巴琢磨,秘境出来后确实没个去处,可星月国是瑶望的地盘,总觉得掺进皇室的事容易惹麻烦,正想开口说“再想想”,手背忽然覆上一片微凉的触感。
是千寻谕握住了她的手。
女孩的指尖有点抖,指腹蹭过她的掌心,声音轻得像被风裹着:“去看看也行。”
商惊秋转头看她,见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明明语气平静,可握着自己的手却在微微用力,像是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情绪。
她心尖软了软,只当是秘境里的惊吓还没散,抬手揉了揉千寻谕的发顶,语气放得温软:“行,你想去,咱们就去。”
往星月国的路走了五日。
头两日赶山路,石夯自告奋勇扛着所有人的行囊,粗嗓门在林子里回荡:“你们慢些走,别被枝桠刮着!”
他走在最前头,用腰间的短刀劈断挡路的荆棘,偶尔回头看阿桃有没有跟上。
小姑娘总爱蹲在路边采野花,轻烟便跟在她身后,把她别在发间的乱草轻轻摘下来,低声叮嘱“带刺的花别碰”。
到了傍晚投宿山间客栈,二楼的房间挤了四张床,慧衍总爱坐在窗边煮茶,青瓷茶壶冒着热气。
他分茶时会先递给千寻谕:“天寒,这姜枣茶温着喝,能暖些。”
商惊秋坐在一旁帮千寻谕整理湿了的袖口,见她捧着茶杯小口喝着,指尖还泛着白,便伸手裹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掌贴在自己温热的掌心焐着:“白天风大,下次记得把披风的带子系紧些。”
千寻谕抬头看她,眼神软下来,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悄悄往她掌心扣了扣。
溪边歇脚时,云舒拉着阿桃去玩水,瑶望靠在树干上看地图,忽然抬头对商惊秋笑:“前头翻过这座山,就能看到星月国的界碑了。”
商惊秋刚应了声,就见千寻谕拎着她的布包走过来,把包往自己肩上搭。
那包看着轻,里头装着两人的换洗衣物和慧衍给的草药,商惊秋想接回来,却被她轻轻推开:“你昨天崴了脚,我来拎。”
说话时,她伸手替商惊秋拂掉肩上沾着的草屑,指尖擦过她的肩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一日清晨总算看到了星月国的城楼,朱红色的墙头上挂着鎏金的灯笼。
阿桃蹦蹦跳跳地往前跑,云舒跟在后面喊“等等我”,石夯扛着行李追上去,嘴里念叨“慢点儿,别摔了”。
商惊秋牵着千寻谕的手走在后面,见她望着远处的城楼出神,便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在想什么?”
千寻谕回神,摇了摇头,可商惊秋分明看见,她垂手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袖口。
那动作,和在玄天门山门外发呆时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她转头看向自己时,眼底多了点说不清的依赖,悄悄往她身边又靠了靠。
刚踏入星月国城门,喧嚣便裹着暖香扑面而来。
青石板路被往来的马蹄踏得发亮,两侧连片的商铺挑着绣金的幌子,绸缎庄的伙计正展开一匹水色云锦,引得南来北往的客商驻足。
街角的食肆飘着烤肉的香气,穿异域服饰的胡商正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话讨价还价,手里的琉璃珠串晃出细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