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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无声的负重 ...

  •   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硝烟味。梁念卿的作息彻底变成了早出晚归,天不亮就出门,夜晚才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回家,桌面上堆积的试卷越来越高,练习册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改痕迹像一张网,将她越缠越紧。几次模拟考的成绩似乎遇到了瓶颈,无论她如何挑灯夜战,那个数字都固执地徘徊在原地,甚至偶有下滑。无形的压力是不断充气的气球,在她胸腔里膨胀,逼近临界点。
      请假在家自学的第二周,一个普通的清晨,天刚蒙蒙亮,顾锦藤已经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准备去上早班。细微的水流声和衣物摩擦声,还是惊醒了本就睡眠极浅的梁念卿。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尚未完全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书桌上那座由试卷和参考书堆砌成的“小山”,以及旁边废纸篓里揉成一团、带着刺目红叉的草稿纸。绝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甚至来不及思考,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她只是呆呆地坐着,看着那片令人窒息的混乱,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
      顾锦藤换好工作服,正准备悄悄出门,隐约听到了房间里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她心头一紧,立刻转身推开房门。只见梁念卿坐在床上,肩膀微微颤抖,脸上满是泪痕,眼神空洞地望着书桌的方向。那样子,像一只被困在暴风雨中无处可逃的小兽。
      “宝宝?”顾锦藤的心瞬间被揪紧了,她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声音放得极轻极柔,“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梁念卿没有回答,只是在她靠近的瞬间,猛地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腰,把满是泪水的脸埋进她带着淡淡咖啡香的工作服里。起初还是小声的、克制的抽噎,很快,就变成了无法自抑的、近乎崩溃的放声大哭。
      “我受不了了……怎么都学不会……考不上怎么办……”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手臂用力到指节发白,仿佛顾锦藤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你别走,今天别去上班了好不好……陪陪我……”
      顾锦藤被她哭得心都碎了。她立刻回抱住梁念卿,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轻柔地、一遍遍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好,我不走,我在这里。没事的,没事的,我陪着你。难受就哭出来,我在这儿呢。”她低声应着,声音沉稳而令人安心。
      她没有追问原因,也没有讲任何空洞的大道理,只是持续地提供着温暖的拥抱和稳定的支持。她轻声哼着不成调的、舒缓的旋律,像安抚受惊的婴儿。当梁念卿哭到呛咳时,她会轻轻拍打她的背;当梁念卿因为激动而身体僵硬时,她会用更坚定的力道拥住她。
      时间在哭泣和安抚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从鱼肚白渐渐变得明亮。这个崩溃的过程,持续了足足三小时。直到梁念卿的哭声渐渐微弱,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最后只剩下疲惫的、深长的呼吸,紧紧环住顾锦藤的手臂也终于松懈了一些力道。顾锦藤这才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松开怀抱,抽了几张纸巾,轻柔地替她擦干脸上狼狈的泪痕。
      “感觉好点了吗?”她轻声问。
      梁念卿点了点头,眼睛红肿,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情绪显然平复了许多,但精神看起来十分萎靡。
      顾锦藤看着她稍微冷静下来,才握着她的手,耐心地解释:“宝宝,店长已经把今天的班排好了,每个岗位都定了人。如果我突然不去,又没有提前请假,这就属于旷工行为。店里现在人手紧,我这样会给大家添很多麻烦,也会影响店里的运营。”她顿了顿,观察着梁念卿的神色,见她没有再次激动的迹象,才继续说,“我现在必须得去上班了。你乖乖在家休息,好吗?我下班就立刻回来陪你。”
      梁念卿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顾锦藤又安抚了她几句,确保她情绪稳定,才匆匆拿起包,骑上小电驴赶往店里。到达时,已经比规定上班时间晚了将近四个小时。
      果然,店长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趁着高峰过去的短暂间隙,店长将她叫到仓库,毫不留情地批评了一顿。
      “顾锦藤,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吗?爆单!店里忙得脚不沾地!你倒好,一声不响迟到四个小时?什么理由能合理?啊?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把私生活的情绪带到工作里来,你一个人掉链子,整个团队的节奏都被打乱了!这个月的工资还想不想要了?”
      顾锦藤低着头,默默承受着斥责。她无法辩解,难道要说因为女朋友高考压力大崩溃了,自己在家陪了三个小时吗?这在工作场合看来,无疑是荒谬且不负责任的。她只能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店长,我知道错了”,心里充满了无奈和疲惫。
      另一边,梁念卿在顾锦藤离开后,又在床上呆坐了许久。崩溃的情绪宣泄后,理智逐渐回笼,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愧疚。她知道自己耽误了顾锦藤上班,给她添了麻烦。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起床后,她给自己热了一份简单的自热米饭,然后打开手机,开始听班级群里远程投屏开放的网课。班主任和几位科任老师知道她在家自学,每次她主动联系索要试卷或资料时,总会关切地问上几句:
      “念卿,最近状态怎么样?要抓紧最后这段时间啊!”
      “什么时候回学校?同学们都很想你。”
      “就剩最后十几天了,坚持住,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老师说。”
      这些话语本是善意的关心,此刻却像一块块石头,加重了梁念卿心中的负罪感。她觉得自己是个逃兵,辜负了老师的期望。看着屏幕上怎么也理解不了的数学题,听着老师鼓励的话语,厌学的情绪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她甚至烦躁得想摔掉手机。
      晚上,顾锦藤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身心俱疲。正准备骑车回家时,手机响了,是梁念卿的班主任发来的微信,信息里再次表达了对梁念卿学业和状态的关心,委婉地询问她是否近期能返校,并强调最后冲刺阶段在校学习的重要性。
      自从和梁念卿在一起,尤其是同居后,顾锦藤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家长”的角色,在需要与学校沟通时,梁念卿更信任她,也更愿意让她出面。比起年纪已大、观念传统且对女儿内心世界了解有限的父母。顾锦藤更像是她能依靠的港湾。
      顾锦藤看着信息,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回复道:“谢谢老师关心,念卿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在家调整一下,我会督促她学习,争取尽快返校,麻烦您了。”
      放下手机,她骑着车,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路去了常去的零食店,特地买了梁念卿最爱吃的几种软糖和两包奶油味火鸡面。结账时,看着不算多的零食,心里计算着这个月的开销,又是一阵无形的压力。
      回到家,推开门的瞬间,脸上的疲惫立刻被温柔取代。她放下东西,径直走进房间。灯光下,梁念卿正蹙着眉头,对着数学题苦思冥想。顾锦藤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俯身,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等到梁念卿终于解完手头那道题,放下笔,顾锦藤才拉着她来到客厅,像献宝一样把买回来的零食都倒在桌子上。
      “看,都是你爱吃的。”她拿起那包粉色的软糖在梁念卿眼前晃了晃。
      然后,她拉着梁念卿坐下,自己则蹲在她面前,轻轻抚摸着她顺滑的长发,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今天在家怎么样?网课听得懂吗?有没有好好吃饭?”
      顾锦藤温柔的眼神和细腻的问候,像一股暖流,深深触动了梁念卿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鼻子一酸,再次抱住顾锦藤,声音闷闷地道歉:“对不起……早上我不该那样……影响你上班了,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突然控制不住……”
      顾锦藤看着她像做错事的孩子般道歉的模样,心里那点因被店长责骂而产生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她宠溺地笑了笑,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轻轻摇晃着。
      “没事了,都过去了。”她什么也没解释,只是用怀抱告诉梁念卿,她在这里。
      简单了解了梁念卿一天的情况后,顾锦藤默默走到厨房,烧水,泡好了那包新买的奶油味火鸡面,端到梁念卿面前,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完,然后又自然地拿起碗去洗干净。
      夜深了,关上所有的灯,两人在黑暗中相拥而眠。梁念卿在顾锦藤安稳的怀抱里,很快沉沉睡去,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些许。而顾锦藤,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却久久无法入睡。白天的场景在脑海里回放——梁念卿崩溃的泪水,店长严厉的斥责,班主任关切的询问,以及钱包里所剩无几的钞票。她才刚刚二十岁,却仿佛已经提前背负起了生活的全部重量——工作的压力,经济的窘迫,还有照顾另一个人的情绪和未来的责任。疲惫感像沉重的淤泥,一层层积累在心底,但她什么也不能说,只是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在黑暗中,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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