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中的告白》妍辞寄羽

5、冤家的相处模式

　　如果说“鹏晞律师事务所”以前的工作氛围是忙碌中带着姜鹏式的佛系祥和，那么自从陆景珩这尊大佛强行入驻后，就彻底变成了一个全天候无休的“冤家剧场”，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沈澜晞曾天真地以为，“约法三章”至少能保障她基本的工作环境和尊严。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跟陆景珩讲规则，无异于与虎谋皮。这位少爷总能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在她忍耐的边缘反复横跳。

　　比如，她要求保持安静。陆景珩确实不大声喧哗，但他会在她全神贯注研究案卷时，用他那把低沉悦耳的嗓子，慢悠悠地询问：

　　“沈律师，这个咖啡机的蒸汽棒怎么用？我想试试拉花。”

　　“沈澜晞，你们这WiFi信号好像不太稳定，影响我查看财经新闻了。”

　　“澜晞！我发现沙发底下有只蟑螂……哦，看错了，是粒纽扣。”

　　沈澜晞一开始还会忍着火气回答两句，后来直接当他是空气。可陆景珩自有办法，他会抱着一台轻薄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笔记本电脑，默默地坐到她办公桌对面的客户椅上，也不说话，就那么睁着一双看似无辜的桃花眼，幽幽地看着她，直到沈澜晞被那存在感极强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不得不抬头问他：“又怎么了？”

　　他才委委屈屈地开口：“沈律师，我有点饿。”那语气，活像她虐待了他。

　　沈澜晞额角青筋直跳：“饿了点外卖！”

　　“外卖不健康。”陆景珩理直气壮，“而且，协议里说了，伙食费另算。我想吃你做的。”

　　“我不会做饭！”

　　“没关系，我可以学，要不我做给你吃？”他说着就要起身往律所那个只有微波炉和烧水壶的小厨房隔间里钻。

　　沈澜晞吓得魂飞魄散，生怕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把律所给点了，只能咬牙切齿地妥协：“……等等！我去叫餐！”

　　至于活动范围，陆景珩倒是严格遵守不进入她和姜鹏的办公区域——因为他直接把她办公桌对面的区域默认成了自己的“临时据点”。他的电脑、水杯、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送来的一条质感极好的薄毯，都极其自然地占据了那片空间。

　　而最让沈澜晞崩溃的是，无论她如何冷脸、嘲讽、甚至偶尔爆发，陆景珩永远是一副“我理解你脾气不好但我包容你”的可怜兮兮模样。他会在她发火时微微垂下眼睫，长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配上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总能轻易勾起姜鹏那不该有的同情心。

　　所以姜鹏在顽强地坚守了两天后，彻底败下阵来。他深刻地意识到，这对男女之间的“战争”级别太高，不是他这种佛系生物能够参与的。于是，他果断地、并且无比庆幸地接过了“拓展案源”的重任，每天早出晚归，美其名曰“为律所的辉煌明天奋斗”，实则就是找各种借口远离这对活宝，图个清静。只有在饭点，他才会如同打卡般准时出现，放下给沈澜晞带的饭，然后同情地看她一眼，再迅速消失，绝不多停留一秒。

　　沈澜晞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边要应对陆景珩层出不穷的“作妖”，一边还要集中精力研究陆氏集团那错综复杂的继承权案，身心俱疲。

　　这天下午，她刚和陆景珩就“律师是否应该为委托人提供叫醒服务”这一议题进行完一场毫无意义的辩论后，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沈澜晞皱了皱眉，出于职业习惯，还是接了起来：“你好，鹏晞律师事务所，沈澜晞。”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干练的男声：“沈澜晞律师，你好。我是陆景琛先生的特别助理，姓周。”

　　沈澜晞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对面正看似专心致志盯着电脑屏幕的陆景珩。陆景琛？他怎么会直接找上她？

　　“周助理，你好。”她的声音瞬间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请问有什么事？”

　　“陆先生很欣赏沈律师的才华，得知您担任二少爷的代理律师后，希望能有机会与您小聚，聊一聊。不知沈律师今晚是否有空？陆先生在‘静轩’订了位置，环境清雅，很适合谈话。”周助理的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澜晞的指尖微微发凉。她知道陆景琛迟早会注意到她，但没想到动作这么快，而且如此直接。陆景琛在业内的名声可不算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常态。这场“小聚”，摆明了是鸿门宴。

　　她本能地想拒绝。卷入陆家兄弟的争斗漩涡已经是在走钢丝，再私下会见陆景琛，无异于火上浇油，风险极大。

　　但……拒绝陆景琛？

　　她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陆景琛在容城势力盘根错节，明目张胆地驳他的面子，恐怕会给律所，甚至给她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现在羽翼未丰，还不足以和这样的庞然大物正面冲突。

　　权衡利弊，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承蒙陆先生看得起，”沈澜晞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今晚我有时间。”

　　“太好了。”周助理似乎并不意外，“晚上七点，‘静轩’竹韵包间，恭候沈律师大驾。请注意，陆先生希望这次会面，暂时保密。”他特意加重了“保密”二字。

　　“我明白。”沈澜晞挂了电话，手心微微出汗。

　　保密？她当然知道要保密。尤其是不能让对面那个看似在认真工作，实则耳朵可能一直竖着的家伙知道。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陆景珩望过来的目光。他歪着头，眼神带着点探究：“谁的电话？脸色这么凝重。”

　　“骚扰电话。”沈澜晞面不改色地撒谎，随手将手机放到一边，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掩饰内心的波动，“推销理财产品的，口才不错，差点把我绕进去。”

　　陆景珩挑了挑眉，似乎不太相信，但也没再追问，只是懒洋洋地靠回椅背，拖长了语调：“哦……那沈律师可要捂紧钱包，小心别被骗了，惹同行人笑话。”

　　沈澜晞没理他的调侃，心里却在盘算着晚上的安排。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去见陆景琛，否则以这位爷的性子，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

　　到了下班时间，沈澜晞像往常一样开始收拾东西。陆景珩也合上电脑，一副理所当然要跟她一起“下班”的架势。

　　沈澜晞动作顿住，看向他：“你干嘛？”

　　“到点了，不该下班了吗？”陆景珩一脸无辜，“沈律师，虽然我住在律所，但你也不能剥夺我傍晚放风的基本人权吧？我跟你一起走，顺便……保护你？”他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沈澜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保护？不给她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切换上一副略带疲惫和不适的表情，右手下意识地按了按小腹，声音也弱了几分：“不了，我今天……不太舒服，想直接回家休息。”

　　她顿了顿，迎着陆景珩瞬间变得有些关切的目光，补充了关键的一句：“特殊时期，理解一下。”

　　这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陆景珩脸上的戏谑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尴尬和不知所措。他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了一下，轻咳一声：“……那，你好好休息。多喝热水。”

　　典型的直男式关怀，但在此刻，却是正中沈澜晞下怀。

　　“嗯，我先走了。你……锁好门。”沈澜晞维持着“虚弱”的状态，拿起包，快步离开了律所，生怕多待一秒就会露出破绽。

　　直到走出居民楼，感受到傍晚微凉的风，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板，脸上那点伪装出来的不适瞬间消失无踪，眼神变得锐利而冷静。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熟悉的窗户，心里掠过一丝微弱的愧疚，但很快被更强烈的理智压了下去。去见陆景琛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为了获取信息，评估风险，更好地应对接下来的官司。这无关个人情感，只是职业需要。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静轩”的地址。

　　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沈澜晞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心情复杂。她知道，踏进“静轩”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她更深地卷入了陆氏兄弟的战争漩涡。

　　而此刻，律所里，陆景珩站在窗边，看着沈澜晞坐上出租车离开，方向却明显不是她家所在的位置。他眼中最后一丝戏谑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若有所思的锐利。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低沉而清晰：

　　“跟着那辆出租车，车牌号容A 54321，确保她的安全，随时汇报。”

　　“另外，查一下，‘静轩’今晚，有谁在。”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