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女儿》百里虽

10、第10章

　　第10章 婚后家里没有我的房间

　　过年回家，我去参加好朋友孩子的满月酒。

　　刚坐下，便听她哭诉：“真羡慕你，让我再过一天单身生活就好了。”

　　我还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孩子哭闹起来，她迅速恢复状态，抱着儿子走去人少之处，掀开裙子衣领的盘扣，偷偷喂起母乳。

　　我为她遮挡，不时侧身往后看，逢人经过便小声提醒。

　　“妈妈正在喂奶，不方便。”

　　年轻人听完知趣地走开，只有部分老年人，毫无边界感，硬是把头凑过来，问：“你奶水够不够啊。”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朋友的胸脯看，极其令人不适。

　　朋友非常尴尬，喂完孩子，又跟我哭诉：“我真讨厌我老公家的这帮亲戚，简直要被这群人搞疯了，没结婚之前看着都还好好的，不知道结婚后怎么一个个奇葩全冒出来了。坐月子都说了不要探望，我需要休息，人家不听，天天跑来，非要看娃，又是亲又是抱的，口水都蹭我儿子脸上了，多脏啊。”

　　我坐在一旁点头：“是是是，确实有点不太健康。”

　　她继续说：“不爱干净还是其次，可当着一个产妇的面催生二胎多少有点降智了。”

　　我推了推眼镜，四目震惊：“啊，你刚生产完，这么快就催生？”

　　“倒也没有那么直白。只是听说我是剖腹产有点可惜罢了。”

　　她模仿着极品亲戚的语调：“年轻人都图轻松，个个选择剖腹产，后面几年不能怀孕，我看二胎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毕竟我也没有经验。

　　身边几个女生已经叽叽喳喳聊开了。

　　“要真图轻松，谁会选择怀孕啊。”

　　“是嫌单身生活过够了是吧。”

　　“简直脑子有病。”

　　“跟老人住是没有隐私的，靠谱的话还是找个育儿嫂。”

　　“育儿嫂没钱请不过来啊，还是得靠家里老人出力才行。”

　　“不过你好歹有婆婆帮着带，不像我……”

　　剩下的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闲言碎语，我懒得听，找了借口溜掉。

　　第二天，约朋友出来逛街，她背着包，拖了个小的，我们走不动，只好找家咖啡店暂坐休整。

　　我突然想起她在哺乳期，恐怕喝不了咖啡，因此十分内疚：“要不换一家吧，去奶茶店。”我不确定，又问，“奶茶你能喝吗？”

　　她说：“算了，懒得走了，在这儿是一样的，我喝椰子水就行。”

　　我用手机点单，她在给孩子喂奶。

　　没有母乳，是纯奶粉。

　　作为旁人的我当然可以搭把手：“你如果混合喂养的话，奶粉可以直接交给爸爸啊。”

　　“他爸上班，哪有空。”

　　“这不是过年了嘛，难道他还没放假？”

　　“过年忙，走亲访友事情太多，他抽不开身。”

　　这是什么道理，看望亲友不管自己的家庭？

　　走亲访友再忙，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吧。

　　我看八成是想逃避责任，跟朋友喝酒去了。

　　稍一打听，果不其然，男人的劣根性在结婚生子后彻底暴露出来。

　　精准得仿佛是游戏固定的NPC，每个动作，每句台词，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性.爱、生育、劳动、繁衍，满脑子传宗接代。

　　只知道生，生后又不管，拍拍屁股走人，结果孩子就丢给妈妈。

　　刚出月子的女人被迫承担起做母亲的责任，已婚的男人却致死都是少年。

　　我有点无语，继而有些愤恨。

　　“你直接把孩子甩给他，自己回家去住，看他怎么办。”

　　朋友委屈地说：“家里已经没有我的房间了。”

　　我大吃一惊，咖啡杯液险些撒到桌面。

　　朋友继续说：“我才结婚没一年，家里就没我的房间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那你回去住哪儿？”

　　她的瞳孔蒙上厚厚一层阴郁：“回不去了。”

　　我不敢多问，小心偷看她的脸色：“怎么回事啊？”

　　她沉默许久，方才启唇：“我家一共就四个房间，爸妈一间，哥嫂一间，侄女一间，我一间，哥嫂没生二胎还好，我能单独拥有一间房间，嫂嫂生下二胎后，我的危机感就被迫逼近。虽然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搬出去，那间房会腾出来给小侄子睡，但我没想到婚后不过半个月，爸爸就把我的东西清空了。那个房间被改造成儿童房，我再也没地方可住了。”

　　那么问题来了。

　　“孩子总要见外婆外公的，过年回去怎么办，住酒店吗？”

　　“两家离得近，可以当天往返，我就不用在家留宿了。”

　　这不是一个最优方案，倒像是女儿被逼无奈做出的选择。

　　光是听着，我的胸腔便溢满了苦涩。

　　我端起咖啡，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深吸一口，更苦了。

　　我不得不为她的将来做起打算：“你现在还在产假，可以照顾孩子，等产假结束呢，孩子谁带？”

　　她说：“婆婆带，婆婆没空就我妈带。”

　　“你妈妈会同意吗？”毕竟家里连个房间都不愿给你留。

　　她也不确定，很是纠结：“实在不行就给钱吧。”

　　“谁给钱？请保姆吗？”

　　“外人我哪里放心。”

　　“所以是花钱请你妈妈帮忙带？”

　　“嗯，有这个打算。你知道的，我也不想和婆婆一起住。”

　　我不知该说什么了，真想把她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种情况横竖都是女人吃亏，你自己贴进去不算，还把你妈妈也贴进去。”

　　“什么意思？”

　　“换作男方，就是花大便宜娶了个上门媳妇，媳妇乖乖生孩子，生完孩子又勤勤恳恳带孩子，带完孩子还要老老实实出去上班赚钱，赚钱辛苦不说，同时还要兼顾家庭。自己贴进去半条命，遇到困难不忘回头去找亲妈。”

　　要说彩礼，她结婚根本就没有几个彩礼，自己十多万存款加一辆车垫进去了。

　　谁吃亏我不想说。

　　朋友一听嚎啕大哭。

　　“你没有得到足够的爱，却收获了一具受损的身体，而男方……”

　　她看着我，等着我接下来的话，像是一个囚徒等待宣判死刑。

　　我说：“男方得到了你的性价值、生育价值、情绪价值还有劳动价值。”

　　她似豁然开朗，又禁不住打击，只顾低下头去抱着孩子哭。

　　我就在一旁陪着，等她平复好心情，最后送她回家。

　　因为工作，我年初六就得回去上班，临走前跟她说了一声。

　　她约我，说最后再见一面。

　　我应邀赴约，没想到还来了一人，我瞧着陌生，她介绍给我，说是同小区的妈妈，遛娃时认识的，因为远嫁，在这儿也没朋友，她觉得人家有难处，带过来和我一起聚聚，就当交个朋友了。

　　我当然没异议，原先我还担心走后没人陪她，现在多一个人，避免她胡思乱想，挺好的事。

　　朋友说约在小吃街，我去的时候，她俩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彼此都用普通话聊天，我一听不免叹气。

　　这姑娘嫁得可真够远的。

　　朋友随后介绍，说起她的籍贯，我下意识问，吃得习惯吗，她说还好，我又问，方言听得懂吗，她说她和她老公彼此都听不懂对方的方言，只能用普通话交流。

　　我想这日子还挺难过的。

　　朋友却道：“她婆婆给力，帮带孩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我一听不对劲：“什么不幸？”

　　难道婚姻生活过得不好，别人的家事，朋友如何得知呢。

　　那个女生为我解答了疑惑：“我不像你们家庭条件好，我穷苦人家出生，家里兄弟姐妹多，爹不疼娘不爱，别说给我撑腰，不拖累我就行了。”

　　我不了解她的过去，却十分担心起她的现状：“这边家人对你怎么样呢？”

　　她笑得甜蜜：“挺好的，过日子嘛，安安稳稳就行了呀。”

　　朋友也道：“她老公是真不错，我们这小区有口皆碑。”

　　我秉持着怀疑态度：“你怎么知道的。”

　　朋友昂起下巴，指了指她身边的女生。

　　“不信你听她说。”

　　那女生有些害羞：“我家那边风气不好，有些逆天的习俗，说是嫁出去的女儿过年回了娘家不能留下来住，不然会影响家里兄弟的气运。”

　　我见她羞哒哒的脸庞，合理怀疑她说这话的目的不在于抨击这条封建的规矩。

　　而是……

　　“我老公去年陪我回娘家，原本打算待个几天，就先没买回程的机票，行李都备足了，我妈硬是不让我留下来住，大过年的，我又没地儿可去，打算找个酒店先待着算了。我老公一气之下拉着我跑了，说不受这委屈，后来我就再也没回去过。”

　　后面的话我没怎么听得进去，心想这是哪里的习俗，简直就是反人类啊。

　　她沉浸在丈夫的体贴下，续道：“幸好有我老公陪着我，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打断她，有些好奇：“如果别无他法，只能留下，那也不让睡吗？”

　　她咬着下唇：“也有这种情况。”然话锋一转，又道，“夫妻双方都留在娘家过年，就是不能同.房。”

　　我挠头不解：“这种事也有什么忌讳吗？”

　　朋友把我歪掉的心思掰正回来：“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彻底呆住了。

　　那个女生解释说：“是不能同一个房间睡觉的意思，必须分开，要不然不吉利。”

　　“对谁不吉利？”

　　“……”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

　　我简直受不了：“这分明就是糟粕嘛，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吗？”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接连叹了口气。

　　我义愤填膺：“这些破规矩为什么都针对女性？男人们呢，怎么没听说过他们结婚了有各种规矩需要遵守呢？各个都过得好好的，合着全折腾女人去了。”

　　已婚人士沉默不语，只一味地共情。

　　朋友戏谑：“她老公还算不错了，也挺护着她的不是嘛。”

　　我没有搭腔。

　　朋友问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个社会对于好男人的评判标准实在太低了。